第45章
我一愣。</p>
「我在哭啊。」</p>
村长定神，重新端详了我几眼。</p>
见我满脸都是泪，摇摇头。</p>
「唉，那是我看差了。」</p>
按我们这里的风俗。</p>
像我奶这样不是自然病死的，那就叫横死。</p>
横死的人要请阴戏班唱大戏。</p>
我爸到镇上去请戏班子的时候，村长找人给家里搭了戏台子。</p>
我从草棚子望出去。</p>
戏台子就在我奶的棺材旁边。</p>
我妈披麻戴孝跪在那里。</p>
村长过去安慰她，在她胸膊上捏了两下。</p>
下午，我爸带着阴戏班回来了。</p>
阴戏班唱戏有规矩。</p>
白天唱给活人听。</p>
晚上唱给死人听。</p>
所以天一擦黑，人就都散了。</p>
我爸妈也不守灵，直接进屋去睡了。</p>
我在草棚子里，看着戏台上唱念作打。</p>
心里寻思着。</p>
猪，真的能吃人？</p>
正在这时，戏台后面出来个人。</p>
那人一副小生的扮相，径直到了草棚子里。</p>
他坐到我身旁，用手指敲了敲我的坛子。</p>
坛子发出闷闷的响声。</p>
我的肠肚在里面乱颤，疼得我哎呀一声。</p>
他黑漆漆地眼珠看着我。</p>
「你就是那个坛女？原来我爹说的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坛女。」</p>
我疼得哼唧了两声。</p>
「你是谁？你爹又是谁？」</p>
他说他是这阴戏班的班主，姓殷。</p>
但他没说他爹是谁。</p>
这时，戏台子上的戏子嗓子一吊，凄厉的一句唱腔出来。х?</p>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p>
那殷班主用漂亮的桃花眼看我，「你听得见晚上的鬼戏？」</p>
我点点头。</p>
我原来也听说。</p>
阴戏班晚上的戏，只有鬼才能听见。</p>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见。</p>
殷班主摸了摸我的脸。</p>
「我看上你了，明天我就去跟你爸妈提亲，你嫁给我吧。」</p>
我心说这个怕不是个傻子。</p>
「你没看到我这身子是个坛子吗？你娶媳妇不是为了洞房？不是为了生娃？我这样子，怎么跟你洞房生娃？」</p>
「洞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p>
说罢，他着了迷似地抚摸着我身下血红的坛子。</p>
真奇怪。</p>
当他摸过来的时候。</p>
我竟然有了感觉。</p>
就好像那坛子已经变成了我的身体似的。</p>
……</p>
第二天。</p>
殷班主果然把我爸妈找到草棚里。</p>
指着我说，要给两万彩礼娶我。</p>
但我爸不干。</p>
我爸想留着我助他生男娃，两句话就给殷班主打发了。</p>
虽然我才十二。</p>
但这半年那些男人天天来找我，我还常在我爸妈床底听房。</p>
所以我也懂了男欢女爱。</p>
听到我爸不同意我跟着殷班主后，我还有些失落。</p>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小声说。</p>
「两万块说不要就不要，你也真舍得。」</p>
我爸一巴掌呼在她脸上。</p>
「你为了两万块就想让老子当绝户头子！那班主就想占便宜你没看出来吗？</p>
「就丑丫这样的，咱在村里一年都能挣个两千多块，要是给带到城里去，用不了一年就能给你挣一万回来！头发长见识短！</p>
「还有，这家里啥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了？老子还没问你最近奶水这么少，是给谁喝了？</p>
「我告诉你，我把你娶家来就是生娃的，不生个男娃，你就别想活着出这个门！」</p>
我妈被我爸打得登时哭了起来。</p>
外头的人还以为我妈是在哭我奶。</p>
都啧啧称赞说我妈这个媳妇孝顺。</p>
嫁人的事没谈拢。</p>
我爸怕那阴戏班的班主趁人不备将我抢走。</p>
就将我挪进了里屋。</p>
可我奶出殡那天晚上。</p>
殷班主摸到我家来，他捂着我的嘴抱起坛子，顺着后门就想溜。</p>
结果我爸突然醒了。</p>
他叫起我妈，追到后院。</p>
三个人疯了似的开始争抢。</p>
殷班主不敌我爸妈两人，坛子脱了手。</p>
今天是个阴天，四下黑咕隆咚的，我妈抱着我想往回跑。</p>
突然脚下一滑。</p>
我正巧摔在后院废井的井口。</p>
啪衩一声，坛子登时碎了！</p>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从坛子里传来。</p>
我瘫在地上，五脏六腑粘着坛子碎片，斜斜地挂在那里。</p>
我妈吓得大叫起来，「丑丫他爸，这可咋整，丑丫她奶说过，坛子要是碎了，丑丫就不能活了！」</p>
我妈说的没错。</p>
因为我的眼前一阵阵发黑。</p>
进气儿少，出气儿多。</p>
那个阴戏班的班主见状，直接跑了。</p>
很快，我就没气儿了。</p>
我妈在我爸的催促下，忍着恶心，将我提起来。</p>
原本她想把我喂猪。</p>
可猪刚吃了我奶，我妈怕猪咬她不敢靠近猪圈。</p>
这时，我爸指了指那口深井。</p>
那口井经年不用，里面全是不能喝的雨水。</p>
我妈会意，一松手。</p>
噗通一声。</p>
直接把我扔到了井里。</p>
我有片刻的清醒，看着我爸妈的两张脸出现在井口。</p>
他们看着我沉下去。</p>
浑浊的雨水灌进我的口鼻里。</p>
我憋得上不来气。</p>
我看到自己的内脏在水中漂浮。</p>
然后，我又看到了。</p>
水底有一副骨架。</p>
我的肠子像长了眼睛似的，朝那副骨架游过去。</p>
我的嘴里冒出一串气泡。</p>
再就没了知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