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天津港说是一港，实际上预备建成的共有四湾十六港。一日之内，想要巡视完全部的港湾那是不可能的。饶是如此，这一日奔波的也都不少了。慕晴泠这辈子走过的最多的路，大概就是每日给俞老太太晨昏定省了，那还是路面平顺的走法。这一下子在崎岖不平的工地上走这么久，就算她性格坚定，但是也阻止不了身体的疲惫。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咬牙忍着，可是却挡不住开始一瘸一拐的双腿。
萧岚洺见了，心疼的不行，立刻吩咐人将马车赶来，要让慕晴泠坐车走。慕晴泠见他一脸焦急，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就在这里等马车，你们继续走吧。等一下马车来了，我就直接回去了。”萧岚洺很诧异，“你坐在马车上和我一道走也是一样的，怎么想着要回去了。”这不合理，没人比他更懂慕晴泠那颗想要展翅翱翔的心。
慕晴泠脚下钻心的疼，脸上也是汗如雨下，可她很平静，“这里正在施工，马车进来，并不方便，只会拖累你的进度。我要做的是和你携手并肩，而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强行将我绑在你身上，只会让我成为累赘，这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我想看的都看到了，再走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就先回去了，之后再打发马车回来候着你。”慕晴泠还笑着安慰了萧岚洺一下。
萧岚洺知道慕晴泠的性子，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果决刚毅，她一旦下定决心，就没人能让她改变心思，所以只有顺着慕晴泠了。而且他私心作祟，也不想慕晴泠受任何苦楚。
慕晴泠坐着马车，一摇一晃的回去了。马车之外，是为生活所苦的劳苦大众，马车之内，是想要做点什么的慕晴泠。我必要尽我所能，帮助他们。慕晴泠在心里想。
慕晴泠潇潇洒洒的走，一瘸一拐的回。她自己还好，房里的几个丫鬟直接给她哭出了个水漫金山，尤其是云桥，她跟在慕晴泠身边最久，又是个喜怒随心的性子，当即嚎啕大哭，“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该死的王爷，怎么没照顾好你，我就知道，不能信他。”说着还打了个哭嗝。
慕晴泠有些好笑，“好了，瞧你们一个个的，我就是路走多了，脚下起了水泡，你们这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且把泪收一收吧，待会儿良医正来了，别吓着人家。”
几个丫鬟闻言，都不好意思的把眼泪擦了擦，云桥亲自上前替慕晴泠脱去鞋袜，云溪又拿来一个软枕垫在慕晴泠身下，好让她靠的舒服点，云笺、云罗搬来屏风，方便等一下良医正看诊。慕晴泠此时才觉得舒服了点，她不喊疼并不代表着她真的不疼。
萧岚洺慕晴泠夫妻俩其实身体挺好的，王府长史司的良医正、良医副素日里除了请平安脉，其实并没有什么工作。今日乍听闻王妃传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差连滚带爬的跑来了。幸而只是王妃脚下起水泡，良医正才松了一口气，“王妃不用担心，只要多泡泡热水就好了，这几日最好不要走路，免得磨破了水泡，待它自己消解就好了，我待会儿开上一剂药，王妃这几日可服用。另外，最好让丫鬟替王妃多按按腿，松解松解肌肉。王妃今日走多了路，现在瞧着没事，明日该腿疼了，按腿有助于缓解此症状。”
云桥听了，又是一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赶紧问良医正具体要怎么按，良医正一一答了，然后退下去煎药。几个丫鬟送走了良医正、良医副，又是一阵忙乱，将慕晴泠挪到床上躺好，然后恨不能一人长出八只手来替慕晴泠按摩，只有幕晴冷，从始至终表现得很平静。
萧岚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急奔回房间，却见慕晴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呢。萧岚洺在床边坐下，握住慕晴泠纤细的脚腕，细细查看慕晴泠洁白晶莹的脚，语带小心的问：“还痛不痛？”
慕晴泠望着萧岚洺，瘪了瘪嘴，还是哭了出来，“本来不痛的，都怪你，你一问，我就觉得痛了。之前都不觉得痛的。”
萧岚洺心疼的把慕晴泠揽入怀中，慕晴泠靠在萧岚洺的肩上，甚至还攥起拳头打了萧岚洺两下，“都怪你，都怪你！”经历过死亡和重生，慕晴泠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无所畏惧了。但是现在她才明白，不是她足够坚强，只是她没有软弱的理由。而现在，她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可以软弱，可以撒娇，可以无理取闹的港湾！
萧岚洺抱着慕晴泠，一遍遍的说:“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直说的已经平静下来的慕晴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慕晴泠顶着红红肿肿的双眼，问道:“今天你视察了港口，有什么想法吗？”
说到正事，萧岚洺严肃了一些，回答到:“今天你也看到了，天津港的工程太大，耗费的工期怎么也得好几年，几年时间，投入的银两只会不计其数！所以工期一定不能拖，但是这就难免要对工人严苛，而且贸然赶工，就怕工程质量不行。天津港若是建好了，实在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事，所以工程质量一定要好。又要快，又要好，还得替朝廷省银子，这事儿不容易。”
慕晴泠双手捧脸，望着萧岚洺笑了笑，“我怎么觉得你已经有主意了。”
被自家夫人这样信赖，不得不说，这十分满足萧岚洺作为男人的自尊心，“我之前告诉过你，天津港之所以工程浩大，是因为天津港有四湾十六港，还得营建市舶司、驻军衙门、榷场、来远驿，可是如果我不要求所有工程全部完工才投入使用呢。”
萧岚洺解释道:“来远驿主要用于给来朝的番人核发证明文件，榷场用于我朝与番人自由贸易，这俩都需要有番人来往才用的上，可以先不急，驻军现在由天津当地的驻军兼任，他们自有住所和衙门，也可以放一放，剩下的，就是用于舶船的深水码头和收税的市舶司的衙门了。我想先集中人力物力专心修建码头，一湾一港的建，只要建好一个就立刻投入使用。”
说到这儿，慕晴泠也明白了，“你想使船出海，只要建好一个，大船可以出港和回港，那就可以率先展开贸易，我朝这边的东西在海外很受欢迎，一船上好的丝绸说不定就能换一船黄金回来呢，只要开贸，就能有大笔银两入袋，这样接下来的工程的财政上的压力就会熊多，朝廷也能宽裕一点，不必从军饷、灾银上往外抠了。”
萧岚洺刮了刮慕晴泠的鼻尖，“娘子果然聪明伶俐。这事儿就让我皇兄忙活去吧，内务府每年采购的茶酒丝瓷用都用不完，不是放到用不得，就是被内务府什么三姑六婆糟蹋了空做人情，还不如运去海外销了，得来的银两还能补贴朝政。我也不用沾手这钱，免得说不清，被人在背后捅刀。”不得不说，萧岚洺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有些不着调，但是他其实很有分寸。
慕晴泠虽然在见识上有所欠缺，但是她的思虑更加周全，“你的想法很对，但是按你的想法，由内务府直接进行海贸，得来的银钱也直接拉回朝，而天津港仍旧由朝廷拨款，这样清清爽爽确实很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内务府什么样，你也说了，且不说他们会不会从中渔利，就说内务府直属皇上，你身为亲王并没有管辖权，这天津港又没有完全建好，到时候怎么运营，别的不说，他们的税你收吗？”
萧岚洺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个难题，市舶司本来就没有建好，这又是皇帝的私产，若是收税，这税不好收，若是不收，万一有人乘机打着内务府的旗号走私了。他对内务府那群人的节操可不抱希望。
慕晴泠继续说道:“内务府那里，还是按你说的办。但是我建议，你在天津也选择几家民间商贾，允许他们也可以率先进行海贸。到时候，市舶司一律照章办事，不管是谁，商税照收，这样的话，就算是打官司到陛下面前，你也占理。而且这样还有一个好处，有民间商贾比着，内务府想从中渔利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堂堂内务府，总不能还比不了民间商贾吧。人家一船中等丝绸出去，带回来白银十万两，其中缴税一万两。内务府不说比人家多，总不能少太多，到时候，内务府的出库记录，港口的缴税记录，最后入库的银两记录，几相对比，他们想要糟蹋东西中饱私囊也就没那么容易了。这样的话，你虽然不沾手海贸，但是天津港总有关税进账，不比全部依赖于朝廷拨款了。你也说了，天津港拖不得，而朝廷事务纷繁复杂，稍微出点纰漏，天津港就得停摆，这不是你想看到的。”
慕晴泠见萧岚洺听进去了，狡黠的笑了笑，“还有啊，现在天津天下商贾云集，而刚修好一湾一港的话，能容纳的商贸有限，所以只能少少的选择几家，可是这早一步就能早赚不少银子，我想他们为了第一批贸易权会不吝啬财帛的。”比如他们现在住的这园子，人家为什么献上来，不就是为了拔得头筹吗。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第一批海贸？拿银子来，拍卖！盐课上还要先买盐引呢，我们这天津港，一样！
萧岚洺笑了笑，“真是个喧灵，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是个掉钱眼里的人。”萧岚洺搂人入怀，“不过我喜欢！”然后在慕晴泠的额间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