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钻进钱眼子”的慕晴泠行动力相当强悍，头天晚上给萧岚洺支完招，第二天一大早满血复活的慕晴泠就张罗起来了。她抱着一沓厚厚的名帖，挨个翻看。时不时还跟王府长史讨论一番。
这些名帖都是萧岚洺一进天津就送过来的，这种能头一波将自家名帖送到逍遥王跟前的人家，非富即贵，各个背后都站着不少势力。慕晴泠想要宴请城中名流，对这些名帖背后的人也就更加仔细的斟酌起来。
逍遥王的架子摆在这里，不能谁都请，可也不能漏掉任何一个。这些可都是天津港未来的钱兜子，得好好将他们哄上天津港这条大船才是。
“王妃，这王斌乃是天津商会的会长，祖上自百年前就扎根天津，在当地树大根深。王家从前只是乡绅地主，两三代以前下海从商，如今已经是天津首富。王斌当家之后，娶了天津一个县令的女儿，如今在天津也很能说得上话。”左长史看到慕晴泠现在翻开的名帖，赶紧说道。
慕晴泠听左长史说完，皱了皱眉，“区区县令之女，还轮不到在我面前来说话，不必请她。”示意站在一旁的云桥将王斌夫人的名字在手上的册子上划去。
“左长史，如今天津港受天下瞩目，全国商贾都想往天津港钻，咱们若是只着眼天津本地，未免短浅了些。天津之外，才是我们的目的。“
左长史垂手应道，“王妃说的是。”
慕晴泠见左长史的样子不像是内心信服，知道他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的一贯毛病，瞧不起女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年轻女人。如今毕恭毕敬，不过是碍于身份，才勉强面服心不服罢了。
慕晴泠也不气恼，这世道就是这样，身为女子，天生就矮了一头。她年纪轻，在王府又给足了这些人面子。他们觉得自己好说话好拿捏也是正常。
不过此时也不是和人掰扯这些的时候，天津港的事才是大头。
慕晴泠耐着性子向左长史解释道：“左长史是不是觉得，这天津港巴掌大的地方，便是开了海禁，可毕竟地方有限，所以不值得天下商贾动心？与其和这些人打交道，还不如和天津本土的商贾专心打交道？”
左长史不可置否，慕晴泠继续说道：“左长史若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大错特错了。的确，这天津如果没有天津港一事，在全国范围内，也不过是个中不溜的地方，不穷，但是也不算多富庶。在这样的情况下，天津的商人又能有多少的实力呢？像左长史说的那位王斌王会长，我不否认他在天津地界上的威望和能力，但是这样的威望和能力，放眼全国就不算什么科。天底下，论起有实力的商贾，还得看浙商、徽商、闽商和晋商。”
慕晴泠顿了顿，“至于左长史担心的，其他地界的商人不会来天津港分一杯羹的事。左长史大可不必担心，先父曾任织造一职，和商人打交道的时候不少，对他们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谁会嫌钱少呢？商人逐利，天底下赚钱的行当就那么多，行行都有自己马首是瞻的人物和家族，捞过了界就是占了人家的便宜，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一个不慎斗个你死我活都是常事。
“可是天津港不一样，这是一个全新的、还没有人伸手的领域，还是一块肥的流油的大肥肉，这些商人怎么可能不动心？他们有钱有人有货源，缺的只是一个海贸的通行许可证而已，而这恰恰是我们所有的。天津港现在只开放一港，预计的吞吐贸易量一年少说也有一两百万，先下水一年，就能先赚好几十万两呢。左长史，你扪心自问，你能对几十万两等闲视之吗？”
王府长史自然也是正经官员，不过他并没有临地治民的经验，更遑论和商人谈生意了，在这方面，他其实不如慕晴泠。
听慕晴泠这样说，他也暗自心惊，心道自己是不是把这天津港想得太简单了点。
慕晴泠指尖在名贴上划过，“这次宴席，我一个商贾都不会请。”
左长史大吃一惊，“王妃三思，我们不是要从商贾手里掏银子吗？这一个人都不来……”
慕晴泠看着左长史笑了笑，“左长史，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是亲王妃，她们是庶民，身份差别犹如天堑，我请她们？先不说传出去会不会贻笑大方，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她们我们有所图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们越是有所图就越不能表现出来。这场宴请不过是我这位亲王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个认识的人来往，所以找人陪我说话解闷罢了。当然，若是能认识一些新朋友，以后常来常往，就更好了。”
左长史也觉得王妃不该纡尊降贵与商人来往，不过若是真的不来往，又如何完成王爷的交代呢。左长史摸不着头脑，“那王妃打算怎么办？”
慕晴泠笑道：“这些商贾钻营的本事通天，我不请她们，她们也会想尽办法让别人带她们来。我王府大门就在那里，来不了的，就是自己没本事，那我们也不必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了。”
慕晴泠看着手中的名帖，感慨地说道：“士农工商，世人皆以从商为耻，可说是这么说，谁不艳羡商人的富庶？他们的富庶是因为他们吃得了苦、受的了罪、低得下头、弯得下腰。这样的人，你要让他们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是不可能的，他们只信自己。我的姿态越高，他们钻营越不容易，他们才越会相信，越珍惜。”
这钱给的也才越痛快。
最终，慕晴泠以初来乍到，想结交一些朋友作伴为由，给各位官太太送了帖子，请她们来做客。
慕晴泠端坐镜前，云桥正在给她梳妆，慕晴泠望着镜中的自己，问云桥：“云桥，你觉得我今天像许氏吗？”云桥大吃一惊，“小姐，你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像许氏，许氏这个人，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云桥用自己平生所知的所有骂人词汇来问候许氏。
慕晴泠笑着阻止了她，她现在已经能平常心说起许氏了，“好了，我今天对着各位官太太，要扮演一个凭着嫁人，得志便猖狂，想靠着丈夫的威风捞油水的内宅妇人，所以参考一下许氏罢了。只不过她是重利盘剥、包揽诉讼，而我是在天津港这事儿吹枕头风罢了。”
云桥嘟囔道:“那也不像！”
这时，云罗进来禀报，“王妃，李巡抚的夫人到了！”慕晴泠回道:“知道了，命人好好招呼，不得怠慢，我马上就来！”
李夫人在慕晴泠来之前，绝对是天津地界上的女眷第一人，她来了，慕晴泠也不好怠慢，待首饰插戴完毕，就起身前去招呼。
李夫人此时正在大厅里坐着，还没等慕晴泠走近，李夫人就起身行礼，“拜见王妃！”慕晴泠赶紧命人扶起李夫人，李夫人已经五十几的人了，慕晴泠见不得这样。
两厢见礼之后，慕晴泠坐在左上首，李夫人坐在右上首，李夫人还带了些人，这会儿也一一上前行礼，李夫人在一旁介绍，都是李夫人的女儿、儿媳，除此之外，还有李夫人三儿媳的一个娘家姐妹。
慕晴泠心下了然，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担心那些商贾之家来不了的原因。
慕晴泠的地位使然，注定能与她来往的都是些夫君官位不低的夫人，可是这些夫人的夫君能爬到高位，他们的年纪就不会太年轻，同样，他们的夫人年纪也一定不小。可是慕晴泠却正值妙龄，她们之间能聊的不多，比如李夫人，年纪上差点能做慕晴泠的祖母了，她们之间除了不咸不淡的说两句，能有多少话能聊。
慕晴泠本来就因为初来乍到想找人说话解闷，这些夫人自然会灵性带人来陪聊陪玩。这也就给商人之家留下了钻营空间。
慕晴泠和李夫人场面上应和了两句，就由李夫人带来的这些年轻媳妇儿姑娘陪聊。没一会儿，云吉来报，说已经收拾妥当，请王妃和各位夫人小姐移步花园。
此次设宴是在花园，园子里早已经花团锦簇，女眷云集，慕晴泠一一认识了一下来的人。慕晴泠冷眼看着，果然有好几家巨富商贾之家的女眷随着来了，慕晴泠心中有数，大家也不点破，只说是谁谁谁的亲友。值得一提的是，那位天津商会会长王斌的夫人也伴着一位知府夫人来了。
这些女眷来赴王妃的宴，怎么可能空着手，礼尚往来才是正常的。所以就又有了献礼一事，因为其中夹杂了几家商贾，这献礼也就成了炫耀财力了，一时间更是争奇斗艳。
那位带王斌夫人前来的知府夫人开口说道:“承蒙王妃设宴款待，妾身也不好意思空着手来，又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和我这表妹商量了一下，备了几盆花草，希望能给王妃增些芬芳。”这位夫人的表妹就是王斌之妻。
说是花草，可是当下人抬上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四盆盆栽花卉，全部是由珠宝玉石做成，构景饱满别致，宝石灿烂，栩栩如生。这便是供给陛下都够格了，慕晴泠咋舌道。可见王家对天津港的志在必得。
慕晴泠适时的表现出眼前一亮，对着两人连眉眼都柔和了，“两位夫人客气了，两位夫人在花卉上的造诣颇深，我是不及的。不如有空常来，给我讲一讲这侍弄花草的诀窍？”
两人俱是一喜，连忙应了。除了王家，还有好几家也是表现不俗，慕晴泠见差不多了，也该给这些人撒点东西了，开口说道:“诸位真是客气了，我在这天津也不认识什么人，王爷又一天到晚忙碌，多亏了诸位愿意来陪我说说话。”
王斌夫人适时的打听:“我们能来陪王妃说话是我们的荣幸。不过王爷王妃新婚燕尔，王爷忙的竟连王妃都顾不上了吗？”
慕晴泠半真半假的抱怨:“没办法，谁让天津港诸事繁杂，昨天还说呢，要先开放一部分港口，不过因为只开放一部分，所以就不大规模发放海贸同行许可证了，听王爷的意思是，选个十家就差不多了。”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天津港轰轰烈烈，可是谁都知道，这港口不是一天两天能建成的，本来还以为还有的等呢，没想到这就来了，有人坐不住的问道:“不知王爷打算怎么个选法？”
慕晴泠答道:“说是要招标，各家写好标书和标银呈上，不过……”慕晴泠语气扬了扬:“这说到底，就是由王爷做主的事。”
是啊，说到底，就是逍遥王的一言堂。一时间，众人看着慕晴泠这位逍遥王妃的目光又热切了三分。
慕晴泠把各家反应尽收眼底，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又天南地北的聊开了。慕晴泠心里有数，现在大庭广众，人员众多，那些人就算有心也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些什么。
一日欢宴，云桥等人送各家夫人小姐离开，回来的时候都发了笔小财，云桥拿着对纯金镯子说道:“小姐，这是那位王夫人给我的，说是要谢谢我今天的照顾。”
慕晴泠一边拆下发饰，一边不甚在意的说:“给你们的就各自留下吧，这几家只怕这几日还要再来送大礼呢，你们到时候，不妨投桃报李，装作被收买。给她们透点无关紧要的消息，再保证一下，会替她们在我面前美言两句。”
云桥她们应了，继续伺候着慕晴泠卸妆。慕晴泠却有些冷淡，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问自己，慕晴泠啊慕晴泠，今日过后，你的名声就和那些倚权仗势收受银两的鼠目寸光之辈，没什么两样了。
慕晴泠甚至可以想见，将来天津港起来之后，那些没有捞着油水的芸芸之众会怎么说她。慕家的清名，终归要因她受非议。
慕晴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无奈地勾起嘴角，她眼中有些许感慨，些许怅然，却没有一丝惶惑惧怕。
她相信，如果慕江轩还在世，也一定会支持她。她跟萧岚洺做的，是利佑天下的大事，是朝廷的百年大计。
家国社稷在前，她慕晴泠的名声又算的了什么？这是她自己求来的路，能走多远，能走多好，她不知道。她只明白，她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