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如晴在一旁来回转动着眼珠子,觉得张姨娘也真是胆大包大,不过也挺厉害的就是了,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居然还敢明张目胆与米府的最高统帅明着战斗,不知是愚蠢还是有恃无恐。
因为没有马车,也就没能去花嬷嬷那,不过老太太仍是备了礼,让下人送了过去。如晴不知道张姨娘驾了马车出去会不会真被挡在外边,倒是李氏,有听这事儿,风风火火地奔到老太太的松鹤堂,列数张氏的一切罪证,咬牙切齿怒骂一番,并夸老太太这次做的好,一个妾室,居然如此明张目胆目中无人,确实得给点教训。只是,李氏话锋一转,又迟疑着道:“可是,这张氏可是老爷的心头肉,这,这样处理,老爷岂不会恼了媳妇?”
老太太眉眼都不抬地道:“怕甚?若老爷真的为了一妾室而大动干戈,那老二家老婆子也不必再呆了。立马收拾了铺盖去京城投靠女儿得了。”
李氏呆了呆,不敢确定老太太这话是真是候,她的脑海这时候迅速思转起来,老太太虽不是米敬澜的亲母,但极得米敬澜敬重,在她面前可是把婆婆的架子摆得老高,这点令她很是不满。只是,老太太还镇得住张氏,若老太太离了府,那她岂不孤军奋战了?张氏那贱人装乖卖巧又会使计恶心人,估计没了老太太的镇压,定会无端坐大,到时候岂不威胁到她正妻的地位?
想到这里,李氏这才慌了,连忙道:“老太太,千万使不得呀,您虽不是老爷的生母,但老爷对您甚为敬重。你这一去,岂不让老爷难做人么?”
老太太神色平静地波,“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若离了米府,你就是米府唯一的女主人,不需每日里头面对我这个可恨的老婆子强颜欢笑,何乐而不为。”她总算抬了眼,盯着李氏略为慌乱的眸子,讥笑道:“不然,也不会给我来这招了。”
李氏大惊,“老太太,您这是甚么意思?媳妇听不懂?”
老太太神色越发讥嘲,“张氏应该去了花嬷嬷那吧,随行的,肯定还会有如善。我的可正确?”
李氏先是木住,再来陪着笑脸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还真是神机妙算。媳妇确实不知道这张氏出府干甚么去,不过,老太太这么猜,应该是不离十吧。”她顿了下,蓦地咬牙道:“好个不知尊卑不听规矩的母女,胆子可不,居然明张目胆违背老爷的命令。”
老太太冷笑一声,把茶婉重重放到桌上,沉闷的声响唬了李氏一跳。
“张氏母子确实胆子大,但是你,却是胆大包。”老太太忽然一声断喝,李氏心里哆嗦得厉害,见老太太双目欲要喷火,不由自主地双腿曝,跪了下来,“老太太,媳妇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最是清楚。”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如真连忙上前轻轻揉了她的胸口,轻声安慰道:“祖母,消消气,切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老太太待匀平了气后,这才冷笑连连,“张氏母女被老爷禁足,最大快人心的莫过于你了,甚至如善无法再去京城,她的那些心思,咱们心知肚明,此次无法进京,不知有多懊悔。你就得意忘了形,便差人给了张氏一通消息,好让她们追悔莫及,捶胸顿足,再来便想着去花嬷嬷那亡羊补牢,是也不是?”
李氏大声辩解,“老太太,媳妇冤枉呀。这是真没有的事。这花嬷嬷乃靖王世子奶母的事,只有媳妇身边的几个心腹知道,甚至连如美都不知道的。这张氏如何会得知?估计是老爷告诉她的---”
老太太神色越发讥诮,“我有花嬷嬷是靖王世子奶母的消息是你泄露出去的么?”
李氏先是不解,再来是滞住,最后脸色一白,再无话可。
老太太重重叹口气,不再言语,但胸口却急剧颤抖,如晴真怕她气坏了身子,连忙又是倒茶又是捶背的,如真也帮着上前替老太太捶背,然后一边轻斥李氏,“姨母也真是的。就算您想打击张姨娘,但也不应该利用祖母呀?您可知您这招借刀杀人之计,深深伤害了祖母么?”
不其他,单李氏这次使的计,如真如晴倒也夸个佩服二字。张氏母女被罚禁足连带如善无法随靖王世子进京,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被如美得到,已是抓狂。李氏再去她耳边点拨一二,李骁离去了,但还有他的奶母花嬷嬷在齐州城,并且李骁对这个奶母很是敬重。听闻李骁还曾对花嬷嬷承诺过,等日后回了京,还会接花嬷嬷进京游玩,在王府养老也是没问题的。这对于正在绝望悔恨与焦急中的张氏女母来,无异是枯木逢春,雪中添炭,乃茫茫大海里的一片救命稻草,就算知道自己在禁足,老太太要用马车,也不管不顾了,先去把花嬷嬷那边的关系打通了再---或许,张氏在这般紧急情况下,估计还想不到花嬷嬷这颗棋子,应该是李氏点拨她的才是。张氏被当头棒喝,便就心动不如行动,也想不到老太太这一层了,至于禁足之事,她与米敬澜可是真心相爱的,并与他真心相许,再加上知廉如善可是她的王牌法宝,就算事后米敬澜确实恼她,只需她服个软,求个情,再真心实意哭个两回,应该也只是雷声大雨点的事儿吧。
至于老太太这儿,只要米敬澜那一关通过了,还怕个啥?
如晴这些年来对张氏的了解,是这般猜想的。她猜的也确实精准,那张氏确实一心想着重新讨好花嬷嬷,然后令之与李骁牵线,她的目的倒是明快,事情的后果便也顾不上了。
米敬澜在回府后得知张氏做的事,确实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出如晴所料,张氏在对米敬澜一番哭诉,如善的一番至性至理的解后,便也不了了之,只是继续罚禁足,并且从半年加罚为一年,并在禁足期间,扣除月俸。
虽然衣食无忧,但手头无银子的情况下,可也是要人命的,对于这点,如晴是深有体会。更别一向大手大脚惯聊张氏母女了。
不过,如晴望了张氏头上的莲花并蒂碧玉饶枝簪,手腕上绿油油的镯子,及身上颜色虽素却不掩上好绣功的细棉夹绸刻丝团花褙子----人家张姨娘就算没了月俸,也是有外快的。
估计老太太也猜到了,也不言语,就只用讥诮的目光瞅着米敬澜。
米敬澜确实恼恨张氏今日的做法,但他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也狠狠罚过了,老太太仍嫌不满意,他心里也是委屈的,张氏确实可恨,但总归侍候了他多年,并为他生了一儿一女,单她今日所做之事,休了她也是绰绰有余,但不能不为孩子们着想吧。
为了让老太太消气,米敬澜也跟着长跪不起,声泪俱下,得至情至理,连如晴也觉他忒可怜,孝子慈父好丈夫一把抓,还真是不容易的呀。
而李氏因为设计了张氏又拿老太太当枪使被精明厉害的老太太识破后,心下已发虚得厉害,也不敢在一旁落井下石,只能一并跪着让老太太消气,切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再来,在张氏如善额头被磕出血块并红肿的情况下,在米敬澜的一番至情至理的哭诉下,老太太缓缓闭眼,无力地挥挥手。
米敬澜如获大赦,连忙喝令张氏母女滚下去,不得再出现在老太太面前丢人现眼后,又一步步跪在老太太身前,声音含泪,“母亲,都是儿子的错,没有管好妾室儿女,让母亲伤心失望,母亲要打要骂尽管冲儿子来吧。”
一直在后边花厅里听着前米动静的如真如晴两姐妹,互望一眼,都各自转了身,来到乌木桌前坐下,如真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整套莲花瓷碟,自言自语地道:“我娘和姨母算是低嫁吧,可这低嫁却也无法阻止丈夫纳妾宠妾,还处处被妾室庶子庶女恶心算计。我,我若是嫁进平阳侯府,岂不是更无还手的余地?”
如晴听得一阵心酸,安慰道:“不会的,姐姐这般优秀,相信未来姐夫定会被迷倒的,哪还有心思瞧别的女人一眼。”再来,成观看自己父亲的妻妾争斗,相信应该有了对付妾室的经验与法宝吧,不必怕的,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张姨娘不足惧,她唯一的法宝便是丈夫的宠幸,有儿女傍身。但她只是好运了些,因为老太太不是米敬澜的生母,没有权利也没有必要下那个死手。若是摊到别的人家,估计张姨娘不是早被休,便是被活活打死,哪还威风活到现在。
如真也知道这些道理,可是想着张氏的可恶,及自己父亲的偏信偏听,心里确实悲观。
如晴又安慰她:“大姐姐不必忧心,像张姨娘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见的。只不过太太战斗力弱了些,这才处处被她占了先机。若是大姐姐,只不过伸伸手指头就能让她死无葬生之地。”
如真神色厌厌的,“话是这么没错,可是,若真让我遇上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晴默然,如真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因为,再是低嫁的主母,妾室也不会因为你娘家多有势力就附首称臣,相反,还会激发奋斗之心。张氏估计便是这般想法吧。如真高嫁进平阳侯府,在婆家是好是坏,娘家更是没有置喙的余地,她只能一人孤军奋战。
低嫁也无法逃脱妻妾相争侍候公婆的命运,高嫁也是一肚子苦水,如晴忽然觉得,这古代女子生存之道,确实艰难。
腊月初,米府总算迎来了上级下发的明旨,米敬澜由正五品宣抚使升任为从四品山东布政司参议。米敬澜为表自己有淡泊名利的仕林中饶气度与高洁,并未大肆喧嚷,想当然庆贺也就没了。
不过,这却改变不了别人请他的命运,从腊月过后,一直到元月,整整一个月,米敬澜在家用饭的次数廖廖可数。
老太太为怕酒肉伤身,每日里头都命厨房给他煮了消食茶,早上熬上一碗浓浓的蓝荞粥。
因米敬澜升了官后,比以往更加忙碌,家里的大锁事便由李氏一把抓,迎客往来的迎接不遐,也没时间让朱姨娘立规矩,朱姨娘有了大把时间后,便手把手教如晴学起绣花来。
先前的女红师傅因如善的禁足,如美进京后,便不再上门了。因为一直拉倡节俭的李氏已把她打发了。本来李氏还想连花嬷嬷也一并打发的,但又想到花嬷嬷的身份,又咬了牙不再吱声。
但花嬷嬷北次受确实重,足足养了一个多月的伤,等她再一次踏入米府时,人已消瘦一圈,老太太大为怜惜,便让她好生养伤,等完全拴愈再来米府也是不迟的。
花嬷嬷也不推辞,只叮嘱了如晴一番便离去。
一下子空出许多时间,如晴陡然不习惯起来,只得自己找些消遣了。
“姑娘,这鞋子上的狗做的还真好看,只是,这么大的鞋子,穿着岂不难看?”玲珑拧着一只胖胖的、金黄色泽的、脚背上绣着狗儿式样的鞋子,一脸不赞同。她左右瞧了这鞋子,真材实料的狐狸毛,染成金黄色泽,内衬以锦绒织垫,手膜进去,极为暖和。这分明是一只鞋,可这般大的鞋子,实是无法穿在脚上四处走动的。首先,这鞋子的鞋垫只是粗布纳成的,并不防水。再来,鞋身全是毛绒绒的一片,极易弄脏鞋身。再来,闺阁姑娘都穿着精致巧的绣花鞋,这样的鞋子,也太不仑不类了些。
如晴正在穿针,回道:“只是睡觉就寝时才穿的。又不拿到外边穿。怕甚?”
玲珑恍然大悟,“气这般冷,穿着这鞋子,却是暖和。姑娘真厉害。”
如晴笑了笑,“是呀,这样洗了脚,做女红练字静坐倒可以派上用场了,也不必再添炉子,怪麻烦的。”并且在屋子里烧炉子,在密封的空间里还容易生成一氧化碳,吸多了还会引起中毒。所以不管炉子里加了再好的香料,如晴也是尽量不用火炉的,为了使屋子保持正常的通风透气,还时常开了两扇窗棂。但屋内倒是通风了,外边的寒意却也钻了进来,这古代的绣花鞋一点都不保暖,羊毛制的靴子倒也暖和,只适合外出。如晴便想了自己绣两双棉鞋来自己穿。
玲珑爱不释手地摸着柔软的鞋身,嘴里夸着如晴心灵手巧,居然能想出这般办法。一旁替如晴打下手递剪子的沉香忍不住道:“你就消消停吧,姑娘正忙着呢,分不得神。”
玲珑嘟了唇,“姑娘,这大半月来,您已经绣了整整八双鞋子了,也该歇歇了。这对眼晴不好的。”
如晴微微笑着,“祖母爹爹太太我姨娘还有大姐姐大哥哥二哥哥他们一人一双,刚好绣够,现在就只差申妈妈,你和沉香了。再绣两双,我便可以歇了。”
沉香玲珑一时无声,好半晌才听到沉香吃吃的声音,“姑,姑娘,您还要给咱们做鞋子?”
如晴微微地笑着,“是呀,你二人一心一意跟我在身边,没油水也捞不到甚么好处,我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赏你们,只能做双鞋子略表我的心意罢了。”她停了手头的活儿,微笑着看着呆若木鸡的二人,“你们对我的好,我是记在心里了。可惜我现在身单力薄,无法给你们太多的赏赐。这鞋子不值几个钱,也别嫌弃的好。”花嬷嬷所出的女子生存法则之一里边,便有为主之道,身为主子,管理奴仆,应该做到奖罚分明,不分偏私,刚柔并济,威势与柔情双管齐下,对于心腹,可以亲蜜,可以随和,却要坚持原则,这样,既保持了在下人心目中的威严形像,也能让他们服贴,并死忠跟随。
如晴想了几个昼夜,觉得她在米府一无势二无钱财的,怎样让身边的下人死踏地追随自己,也是费了一番脑筋的。恰巧这阵子府里负责浆洗的下人洗晒不及,居然让她无鞋可穿,这才萌发了自己做鞋子的想法。做着做着又找到了一丝灵感,沉香玲珑为了她这鞋子之事,居然不顾一切跑去痛骂了浆洗的婆子,那婆子是李氏身边的人,一状告到李氏那,李氏来势汹汹地要把两个没大没毫无尊卑观念的丫头给捆来一阵好打。若不是如真及时阻拦,不定两个丫头早已挨了板子。而李氏也因此被米敬澜斥责了一通,偃旗息鼓了好一阵子。
如晴觉得两个丫头对自己确实忠心,多费些时间给她们做鞋子也没什么大不聊,但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般强烈效果,这却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姑娘,侍候您乃我等婢子份内之事,您真的不需这般----这般客气的。”沉香一向稳重,但这时候也心下也是哽咽得厉害。
玲珑却是大而化之,虽有片刻的惊怔,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对沉香道:“既然这是姑娘的一片心意,我们不妨领了又如何?姑娘不是常挂在嘴边,恭敬不如从命么?既然如娘铁了心要送咱们,若是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只是姑娘这般心意,我和沉香姐姐却是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尽心服侍姑娘。这样,也不枉姑娘这些的熬功赶夜了。”
如晴忍不住夸起玲珑来,“真没想到,你平时候搜集消息是个能手,连话也长进了。”
珍珑忍不住吐舌,“姑娘,这是夸奖么?”
如晴笑着摇头,“才夸你一句,你就本性毕露了。这时候,你就应该自谦是姑娘教育得好,婢子不敢拘功。懂吗?”
玲珑点头,“姑娘教训的是,婢子记下了。”然后又想了想,沮丧地,“可是,这阵子府里一片太平,我都好久没搜集到可消遣的好玩的消息了。”
如晴一时莞尔,张氏母女被罚禁足,府里倒是清静不少,忽然没有八卦可听,她反而觉得不大好受。所以,只能把精力放在鞋子上了。
玲珑果真是生八婆始祖吧,无论申婆子如何威胁如何教育,仍是改不了八卦的毛病,这不,见如晴这般好话,便又道:“张姨娘这次估计难翻身了。不过,她这般算计使奸的,老太太却没有往死里发落她,还真令我意外。”
沉香脸色沉了下来,正在开口斥她,玲珑已连忙举起双手道:“沉香姐姐,这儿没外人,咱们就而已。别开口就训我呀,我这不是呆得无聊嘛。”
沉香气得干瞪眼,在玲珑讨好卖乖的讨好下,只得板着脸沉声道:“这次就饶了你吧,若再有下次,看我禀了申妈妈撕烂你的嘴。”顿了下,她又道:“张姨娘也是你可议论的?老太太没有死里发落她,自有老太太的理儿。”
玲珑搔搔头,一脸纳闷,“怎么好像你们都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似的,为甚么,我就偏猜不出来?”
回答她的,只有沉香一记白眼,及如晴捶桌子的闷笑。
这次张姨娘确实是饶不得的,但,老太太却还放了她一马,并不是她身为米敬澜的继母就不敢处置继子的妾室。而是,这样一来顾了米敬澜的面子,二来张氏再嚣张再算计,与老太太也并无多大利益冲突,她犯不着下那个死手,再来,也是重中之重,张氏虽可恶,却还是有用处的,至少可以竭制李氏这个不把自己放眼里每每只有到了危急关头才会来抱她这颗佛脚的媳妇。
如晴先前也是没有想透的,后来见李氏私下抱怨老太太太便宜张氏时,才恍然明白过来。替李氏掬同情泪水的同时,又忍不住替老太太喝彩,这才是真正的宅斗高手呀,既得了面子,还得了里子,更得了八米的感激,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