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p>
万籁俱静。</p>
房间内墙壁雪白，灯光昏黄，米色窗帘半拉，窗户紧闭，隔绝了室外所有闷热的空气。</p>
电脑桌前坐着的少年长腿弯曲，穿着白短袖，肩膀上搭着一条同色毛巾，头发还滴着水，五官立体眼窝深邃，唇角紧抿。</p>
江译深呼吸了一次。</p>
空调温度调到20度，还是觉得热。</p>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前见了舒甜的关系，跟闻人一他们去了网吧，呆到十一点他就没了打下去的兴趣，提前回了家。</p>
电脑屏幕遮着一层护眼膜，不算太刺眼。</p>
江译登陆问答平台的账号，查自己出门之前的上午提的问题。</p>
提问：“一个女孩，性格好，学习好，家境好，人缘好，很乖。通常情况下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p>
—问题详细描述—“展开”。</p>
问题有字数限制，所以还得填详细描述。</p>
上面有个红色的数字20+。</p>
也就是已经有二十多条回答了。</p>
他留的悬赏金币应该算不少，被提问的人采纳的回复者就能得到这几百金币。回复数量这么多，应该是这个的缘故。</p>
—热心网友1：“长得帅，有钱。望采纳。”</p>
—热心网友2：“长得很帅，很有钱。望采纳。”</p>
—热心网友3：“同上面两个。话说你给这么高悬赏金额在网上问，不如直接问人家姑娘喜不喜欢你得了，还费这个劲。”</p>
“……”</p>
江译看完差点摔了鼠标。</p>
不是，这都什么玩意？</p>
号称全国最大问答平台就这么敷衍？</p>
他要是能去问他还至于这么浪费时间……</p>
就这答案还有脸说望采纳？</p>
他蹙了蹙眉，又松开。</p>
……算了。</p>
还剩下十几条，说不定有用的在后边。</p>
他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接着扫答案。</p>
这一页往下的基本都在瞎扯，页面再往下滑，他被一条最长的回复给吸引了注意力。</p>
—匿名用户12：“这位大兄弟，看在你这么高悬赏金额的份上，我就多打点儿字给你解惑吧。</p>
追女孩是一门大学问。首先，我不同意楼上所有人的观点，不要以为脸和钱就是全部，我跟你讲，现在的女孩儿没那么肤浅了，尤其是你说的那种小女生，更是！</p>
你想啊，她自己那么优秀，钱她没有吗？她有。</p>
她那么优秀，追她的好看的男生会少吗？不会。”</p>
看到这，江译的手一顿。</p>
这个说得……好像还有点道理。</p>
“……所以你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p>
我举个例子，就像现在最流行的那些小说吧，好像特别受欢迎的男主都是不学无术啊打架抽烟啥事儿都干……插一嘴，我个人是挺喜欢的……但是！</p>
从你的详细描述那几百个字来看，你形容的这女孩儿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人。</p>
我也不是说她一定喜欢跟她一样乖那类型的男生，但是也绝对不可能完全相反，懂不。</p>
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你把她说得这么优秀，那你先开始努力往她那方向接近才是正道。</p>
你自己悟悟我说得对不对。</p>
（咳，所以能采纳一下吗）”</p>
看完这条，江译没再往下翻。</p>
他往后靠上座椅靠背，闭了闭眼，突然记起自己曾经堵过的那些个给舒甜递情书的小男生们。</p>
有的戴着个眼镜看着挺斯文的，有的长得不错，却无一例外都是乖学生，稍微吓唬吓唬就要哭的那种，特别好解决。</p>
还真没有过……他这样的。</p>
江译重新坐直，又盯着那一大段文字看了半天。</p>
越看越烦。</p>
最关键的是，越看越觉得这网友说得特别对。</p>
不学无术。</p>
打架抽烟……啥事儿都干。</p>
跟她完全相反。</p>
“……”</p>
真是操了。</p>
江译拨了拨头发，没有犹豫，食指在鼠标上快速点了一下，采纳了热心网友12的回复，然后直接给电脑关了机。</p>
他起身走到客厅，灯光柔和偏黄，茶几上扔着包烟，还有打火机。</p>
坐到沙发上，习惯性地抽出一根想要点火，还没等烟完全抽出来，江译眼前却瞬间闪过那句“绝对不可能完全相反”。</p>
眸色沉了沉。</p>
修长手指一顿，三秒后，他把还剩下19支的一包烟连带着打火机一起扔进垃圾桶。</p>
屋子很静，垃圾桶里是空的，没垃圾，冷不丁进去两个东西发出很清晰“咚”的一声。</p>
……还抽个屁。</p>
开学倒计时两天。</p>
舒甜觉得自己有很大一优点就是心态好，就比如她上一秒还在为“还有两天就要上学了”发愁，下一秒就能因为“不管了反正还有四十八小时可以玩呢”而重新开心起来。</p>
更别提……这四十八小时里，她还要去对门玩。</p>
乐上加乐。</p>
因为起得晚，舒甜假期里也没有午睡的习惯，一吃过午饭就冲进房间换了衣服。</p>
周末，家里顶梁柱舒老板也不用上班，舒甜换完衣服出来，顶着舒老板和梁女士的目光，笑嘻嘻地拎着堆吃的去推门：“妈，我去找江译哥哥玩儿啊……晚饭前回来！”</p>
然后“咣”地把门带上。</p>
走三两步就到了对门，舒甜摁了一下门铃，等了大概几十秒，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p>
随后门把手往下一弯，人还没看见，屋子里的凉气先窜了出来。</p>
她本来想要打个招呼，表情都摆好了，抬眼的瞬间却卡了回去。</p>
江译额前的黑发半湿，薄薄的白色t恤什么图案都没有，肩膀处的布料有些水迹，估计是头发上滴下来的。</p>
连睫毛都有些湿润。</p>
可能从猫眼提前看过来人，对视的时候他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他侧了侧身：“进来吧。”</p>
声音比昨天哑，像是没睡好的那种疲惫。</p>
听在耳里却很性感。</p>
舒甜点点头，跨进门。</p>
因为离得太近，擦肩而过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江译周身朦着的那层水汽，还带着隐隐好闻的沐浴露还是洗发水的香。</p>
在家的时候舒甜想着走两步就到的地儿，所以直接穿着拖鞋来，换鞋都省了。</p>
往里走了两步，她扫了一圈儿，发现江译家跟她家面积应该是一样大，但布局装修什么的完全不同，东西很少，显得更大更空阔。</p>
身后响起关门声，舒甜回过头。</p>
江译朝她走过来，步履不急不缓，抬手指了指沙发的方向，“你先坐会。”</p>
顿了顿，似乎是喉咙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才接着说：“……我吹个头发。”</p>
江译从浴室吹好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样子。</p>
电视开着，播的是暑期档循环播放的剧，茶几上摆着零零散散的零食，铺开，刚进屋的小姑娘坐在沙发下面厚而软的地毯上，盘着细白的腿背靠着沙发垫，一眼望过去就让人觉得惬意。</p>
不。</p>
也不是完全不同。</p>
只是多出来这么一个小姑娘，偌大的房子灰尘阴暗的色调似乎都被带亮了。</p>
“江译哥哥！”小姑娘抬起一条胳膊摆了摆，“你站那干嘛？过来呀！”</p>
“……”</p>
他没说话，走到她身边站定。</p>
江译记得很清楚，舒甜从小就喜欢这个位置，小学那时候，每次一到周末不上学，小女孩拎着好吃的就去他家往地毯上一坐，连带着他都养成了这个习惯。</p>
也是看着电视吃零食，两人并着肩窝在一起。</p>
久违的姿势。</p>
舒甜余光扫到一个修长人影，立刻仰起头笑了一下，她拍拍身边软乎乎的地毯：“坐坐坐。”</p>
江译“嗯”了声，屈起长腿坐在她身边。</p>
之后，耳边是少女清脆甜软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p>
“……唉这个剧的每一句台词都好沙雕啊，我记得咱们小时候它特别火那段时间，连我爸妈都迷得不行，怎么现在看这么傻……”</p>
“嗯。”</p>
只有一个字，但又是很哑的音质。</p>
舒甜忍不住了。</p>
她收回落在电视机上的视线，转头观察他的脸色：“江译哥哥，你今天嗓子不舒服么？”</p>
“……没有。”</p>
他头发已经全干了，微微蓬松的质感，侧脸很好看，挨这么近，她都看不出他皮肤上的毛孔。</p>
但……</p>
看得出他眼下发青的颜色。</p>
颜色不算太深，但是在白皮肤上就特别明显。</p>
熬夜的话，就说得通了。所以他刚刚应该是才起床，洗完澡刚好被她撞上。</p>
那应该只是因为睡眠不足，不是感冒什么的就好。</p>
推测完毕，舒甜从她带来的零食里翻出一包糖，茶几旁边有个黑色小垃圾桶，她撕开包装袋，往前挪了挪就能够到边缘。</p>
扔包装纸的时候，她不经意间一扫，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之后……</p>
大脑瞬间回忆起昨天初见江译的时候，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p>
不难闻也不刺鼻，但是她就是记住了。</p>
“江译哥哥，你的烟……好像还剩很多，”舒甜这次仔仔细细地看了眼桶底，回头道：“而且打火机也在垃圾桶里，你来看看你是不是扔错啦？”</p>
“……”</p>
江译没想到这都能被她看到。</p>
他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是我扔的，没扔错。”</p>
舒甜眨了眨眼：“……嗯？”</p>
他吐出简短四个字：“打算戒了。”</p>
戒了？烟？</p>
舒甜怔了一下。</p>
她还没想好自己该接什么话……门铃在此时响起。</p>
舒甜坐在原地，看着江译去开门，听见门“咔哒”的声响，随后，是辨识度很高、很熟悉很激动的一个声音……</p>
“译哥……！我在你家楼下碰着你叫的外卖，我顺手就给你拿上来了！”</p>
舒甜听到这动静，已经自动跟昨天那个有点儿话唠的黄毛少年对上号。她从地毯上站起来，阿黄也刚好换了鞋走到客厅。</p>
四目相对，她看见少年嘴唇一抿，“妹……”叫完一个字，骤然卡住。</p>
还回头看了一眼江译。</p>
他似乎并不想把另外一个“妹”字说完，表情突然正经起来：“我想请问下你叫什么？”</p>
“……？”</p>
对于这人的画风突变虽然一头雾水，但舒甜还是僵着笑脸跟少年交换了姓名。</p>
她生出了新的疑问。</p>
……所以，闻人一这么文艺清新的名字，这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成了今天这幅中二而非主流的样子啊……</p>
江译在一边的餐桌上吃刚到的饭，沙发上两人的谈话声能清晰地听到。</p>
虽然被恐吓了，但闻人一昨晚并没有挨想象中那顿揍。</p>
倒是在游戏里挨了。</p>
几个人先玩的电脑版吃鸡，不知道江大佬走的什么狗屎运，把把都最先找到枪。而江大佬找到枪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身为队友的他给枪毙打死。</p>
闻人一根江译认识了四年，虽然总被嫌弃双商太低，但被这么警告还是头一回。</p>
他回家之后琢磨了半个小时，总算是琢磨出了个结果。</p>
……江大佬不近女色，居然是个妹控！</p>
而且看样儿还控得不得了，别人就连叫声妹妹都不行。</p>
这不是妹控是什么？</p>
知道这点也算一件好事……闻人一今天有要事相求，所以想让一个妹控哥哥开心，那不就只要在妹妹面前吹哥哥就行了？</p>
简单得一逼。</p>
闻人一往沙发上一坐，笑容满面，“舒甜同学，我想给你讲点儿小故事，关于江大佬的，想听么。”</p>
“……”</p>
舒甜其实知道不少关于江译的传言，但传言终归是传出来的，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而这个闻人一一看就是跟江译熟得不能再熟，绝对有第一手资料！</p>
“想！”</p>
闻人一小课堂开课了：“我先讲一下江大佬怎么在我们学校出的名。一次群架吧，我记得几个初三的……”</p>
一通描述听完，舒甜很给面：“哇……！”</p>
闻人一接着讲：“再然后，就是我认识他的那天了，那天……总之江大佬是真的能打，认识他之后我就没见过他输。”</p>
听完，舒甜依旧给面子：“哇……！”</p>
“……”</p>
“……我们学校有个论坛，里面有个告白楼，几千层楼那种，里面有三分之二的女生告白对象都是江译……”</p>
身边兄弟都觉得他话痨，从来没有过舒甜这么又乖又捧场的听众。</p>
闻人一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p>
他越说越来劲，正要讲下一个江大佬打架斗殴取得胜利的关键战役，手机在裤袋里一连震了好几下。</p>
他对眨巴着乌黑大眼睛等待后续的小观众表示了一下抱歉，随后划开屏幕，进到微信界面。</p>
“译哥”：停。</p>
“译哥”：你他妈停。</p>
“译哥”：别瞎讲这些。</p>
……啊？</p>
闻人一看了一眼坐在沙发边的少女，表情十乘十的期待。</p>
人家刚才明明听得可开心了啊？</p>
还没等他疑惑完，又来了条新消息。</p>
“译哥”：给她讲我努力学习之类的事。</p>
……？</p>
闻人一：“……”</p>
努力学习？</p>
您还学过习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