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祁季舟离得很近，近到乔星能清楚看到自己在他瞳孔中微缩的影。</p>
仿佛……他心中眼中都只她一个。</p>
从确定关系的那天开始，祁季舟一直都用这样的眼神望她。</p>
他真诚又热烈，毫不吝啬的表达对她的感情。</p>
真切的让乔星知道，祁季舟是喜欢她、爱着她的。</p>
乔星仿佛被蛊惑，缓慢伸手朝他脸上抚。</p>
可却又没有真的触碰，就那么要碰不碰的悬着。</p>
祁季舟心情随着乔星细微的动作而变化。</p>
在白皙手指亲昵抚过来时，他骤然松了口气，慌乱无措稍减，重展了灿烂笑容，低低唤她。</p>
“乔乔。”</p>
然后就真像一只乞宠的忠诚小狗，俯首就她。</p>
主动把脸往她白皙手指上蹭，想啄吻她掌心。</p>
只不过下一秒 ，祁季舟胸口猛然一沉，被她双手重重推开。</p>
他完全不防备，狼狈后退，稳不住身形的单膝跌跪在地上。</p>
“怎么了？”</p>
祁季舟完全懵在状况外，很不解的看她。</p>
乔星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将手机丢了过来，砸在地毯上。</p>
祁季舟茫然捡起，在看清屏幕后，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完全僵住。</p>
他像在大街上被人扒光了遮羞的衣服，明晃晃，赤/裸/裸。</p>
一瞬间，寒意从头到脚。</p>
耳中也尽是杂乱嗡鸣，连视线里都是大片不辩的噪点。</p>
这段时间以来，悬空之上，每走一步都让他胆战心惊的丝韧，终于断掉了。</p>
祁季舟甚至忘了该怎么去摆弄表情。</p>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抬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被压碎般的声音，滞涩到连自己都觉得陌生。</p>
“你都知道了。”</p>
乔星低笑一声，嗓音绵软又好听。</p>
“是啊。都知道了。祁季舟，你瞒得挺好的。”</p>
-</p>
接下来，乔星听了一场十分俗烂的，所有狗血电视剧都会出现的剧情。</p>
女孩是祁季舟合作公司里的员工。</p>
刚迈入职场的女孩工作热情努力，性格纯粹天真，只不过在项目中总被同事有意无意的打压、抢功。</p>
祁季舟存了善意，平时对她多有帮助照顾，都是举手之劳。</p>
他们也渐渐熟识。</p>
两个月前项目顺利落地，庆功宴上，祁季舟喝吐了。</p>
女孩被领导指派，送他去楼上的房间清理换洗。</p>
酒精作用之下，他昏昏沉沉间把女孩当做了乔星。</p>
清醒后，女孩哭着跟他说一切都是自愿的。</p>
从见祁季舟那天，她默默喜欢上了他。</p>
她也不需要他负责，只是自私的贪图那片刻能拥有他的时间。</p>
因为祁季舟是她第一次喜欢的人，也是第一个男人。</p>
面对已发生的事实，祁季舟崩溃痛苦。</p>
他背叛了乔星。</p>
也伤害了另一个女孩。</p>
后来，祁季舟什么都没说，把人送回了家。</p>
再然后就是藕断丝连，根本就切不断的联系。</p>
女孩的电话、女孩无意间求助的消息……</p>
她会在被同事孤立打压的时候，委屈哽咽的跟他说，只想听听他的声音。</p>
也会在雷雨夜公寓停电时，小心翼翼发来颤抖的语音，说她非常害怕，问祁季舟能不能来陪陪她。</p>
一切的一切，祁季舟想拒绝又说不出口，因为每次都会想起他对对方做的事。</p>
歉意的愧疚，优柔寡断的不忍，都成了死死捆绑桎梏祁季舟的枷锁。</p>
于是，一次又一次。</p>
他去到她身边陪伴。</p>
所以，乔星整天都见不到祁季舟的人影。</p>
那些加班、要么出差的借口，都是为了另一个女孩。</p>
祁季舟声音嘶哑，间或断续的停顿，似乎难以启齿，又似乎一直在斟酌挑拣用词。</p>
好让一切的不堪，听起来没那么刺耳。</p>
可再如何平白的用词，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也掩不了这件事本身让人感到恶心。</p>
乔星缓了口气，问：“所以，这些你准备什么时候坦白告诉我？是不是打算等以后直接把跟她的结婚请帖送到我面前来，呵。”</p>
祁季舟猛然抬头，声音颤抖。</p>
“我没想过跟她结婚，我一开始向她提出过补偿，以及任何我能做到给予的帮助。如果她都不接受的话，也可以去报警告我。我不会辩解推卸我做的事，我会接受惩罚。”</p>
“可是……”</p>
祁季舟停顿，咽下苦涩。</p>
“她怀孕了。”</p>
乔星怔了下，下唇咬出发白的痕色，自己都被气笑了。</p>
果然是俗套狗血的剧情啊。</p>
这要素buff太齐全了。</p>
祁季舟痛苦低下头，手指骨节捏得扭曲发青。</p>
“我……我没有其他选择。”</p>
他为自己的错误负了责。</p>
跟那女孩求了婚。</p>
“后来，她身体不好，检查发现孩子发育停止，医生不建议留下。所以昨天她去做了流产。我没有办法赶回来，陪着她呆了一夜。”</p>
最后一句结束，祁季舟所有力气都像是被抽走。</p>
这场自述，也漫长到让乔星都觉得累了。</p>
祁季舟再抬头，嘴唇已经没什么血色，脸色憔悴又颓然。</p>
只有眼尾猩红却晕的更明显，像是哭了。</p>
“……乔乔，对不起。”</p>
他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乞哀告怜的等她给一丝怜悯与机会。</p>
可乔星清冷目光像一面镜子，将他所有的不堪、拙劣，从里到外照得透彻。</p>
乔星直视祁季舟良久，久到圆润指甲在掌心掐出深痕。</p>
空气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p>
最后。</p>
她还是松开手，将目光从祁季舟脸上移开，平静的轻声说。</p>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p>
“乔乔……”</p>
祁季舟脚步挪动，张开嘴唇，还想说什么。</p>
“别让我说第二遍。”</p>
-</p>
张嫂打包好了东西下楼，只看到祁季舟离开的背影。</p>
乔星抱着膝盖发怔，疲惫到极点，连神情都恹恹。</p>
张嫂把抱着的纸箱子往上拖了拖，皱眉问：“他走了，那这些东西怎么办？”</p>
“找个快递给他送过去。”</p>
“好，那我就先送去储藏室。”</p>
免得乔星看了心烦难受。</p>
乔星有些头疼，思绪也不太清楚。</p>
她走进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加了好多冰块，小口小口的喝着，压着喉咙的不适。</p>
张嫂从储藏室回来时，手里拿了几个干净的盒子。</p>
进了餐厅就开始打包桌子上的剩菜，一样样挑拣着，都是清淡的。</p>
乔星有气无力的问：“这些食材放一夜大多都不能吃了，你打包它们干什么？”</p>
张嫂语气不善：“有的人不配吃，还不如打包回去喂流浪狗。”</p>
显然对祁季舟的所做所为非常不满。</p>
张嫂边收拾又说，“只喂过几次的流浪狗一见到人都知道凑上来欢快的摇尾巴，也知道不能咬人。可有些你掏心掏肺对待的人，却尽干些恶心事，还不如狗呢。”</p>
乔星因张嫂的话唇角弯了些。</p>
可想到祁季舟，笑意转瞬就抿与嘴角，消失不见。</p>
张嫂把挑好的菜封好，看到乔星脸色不好，心疼劝道。</p>
“你别伤心，现在提早看清这人是好事。”</p>
乔星嗯了声。</p>
张嫂说：“其实我一直以为祁季舟跟他爸年轻时不一样。没想到一丘之貉，根本没什么区别。祁家男人，还真就没一个好东西。”</p>
祁家从前的旧事，乔星不做评论。</p>
不过张嫂这话，莫名让她联想到另一个祁家人。</p>
也恍惚想到一些陈年旧事。</p>
乔星放下有些凉到手指的冰水杯，默默想。</p>
其实……祁家还是有好人的。</p>
比如从前那个总微微含笑看她的清贵少年。</p>
辅导她功课时，会格外耐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p>
一群孩子出去玩时，他也总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零食跟水投喂她。</p>
在她累得走不动困得打盹时，会温柔背起她，少年脊背单薄却沉稳，一步步走向前方。</p>
只是，随着年岁增长，那人清越又温和的嗓音，从喊她名字时低低含笑，到渐渐变得平静疏离。</p>
“小星妹妹。”</p>
“小星。”</p>
“……乔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