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赏荷宴的日子。</p>
这三天，赵明珠（林潇潇）过得昏天暗地，梦里都是“宫商角徵羽”和那只画在琴谱上提示慢点的“王八”。手指尖传来阵阵刺痛，低头一看，指尖竟然磨出了几个浅浅的红痕。</p>
“小姐，您受苦了。”翠儿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一边心疼得直抽气。</p>
“没事，死不了。”赵明珠一脸悲壮，“比起待会儿可能要丢的脸，这点痛算什么。”</p>
她看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皇后娘娘送来了簇新的霓裳羽衣，华丽得能闪瞎人眼，头上插满了珠翠步摇，一动就叮当作响。美则美矣，但配上她此刻视死如归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要登台就义。</p>
赏荷宴设在御花园的凌波水榭。碧叶连天，荷花初绽，清风送爽，本是极风雅惬意的场合。</p>
但当赵明珠顶着这一身“行头”出现时，原本言笑晏晏的场面还是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p>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有鄙夷，有嘲讽，有好奇，也有纯粹的看热闹。</p>
几位素来与原主不对付的贵女更是用团扇掩着嘴，毫不客气地发出低低的嗤笑声。</p>
“啧，还是这般俗不可耐。”</p>
“听说她也要献艺？弹琴？别把琴弦拨断了吧？”</p>
“真是难为太子殿下每次都要忍受她了……”</p>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赵明珠耳中。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内心却在疯狂吐槽：姐也不想啊！这身衣服重得要死！还有，你们吐槽能不能敬业点，背着点人啊！</p>
她被宫人引到自己的座位，恰好在一个不太起眼但又能看到全场的位置。她眼观鼻鼻观心，尽量降低存在感，心里默默祈祷宴会赶紧结束，或者太子干脆别来了。</p>
天不遂人愿。</p>
没多久，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太子殿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p>
全场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p>
赵明珠跟着低头行礼，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p>
萧煜伴着皇后一同入席。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常服，相较于平日的蟒袍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清俊疏朗，但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依旧深邃冷冽，扫过在场众人，自带一股无形的压迫感。</p>
他的目光似乎在她这边停顿了一瞬，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p>
皇后笑容满面地说了几句开场白，赏荷宴正式开始。</p>
丝竹声起，歌舞翩跹。各家千金轮流上前献艺，或抚琴，或作画，或吟诗，争奇斗艳，精彩纷呈。</p>
赵明珠看得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她偷偷瞄向太子的方向，见他端坐上位，神情平淡，偶尔与身旁的皇后低语两句，对台上的表演似乎并无太大兴趣。</p>
终于，轮到她了。</p>
当太监唱出她的名字和表演曲目《清风吟》时，全场的目光再次“唰”地一下集中过来，比刚才更加炽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意味。</p>
赵明珠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僵硬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到水榭中央那架早已备好的古琴前。</p>
坐下时，裙摆差点把自己绊倒，引来几声压抑的轻笑。</p>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那些刺人的目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别怕！就当底下全是南瓜！照着“秘籍”弹！弹完就跑！</p>
她颤抖着手，按照自己改良的、画满符号的琴谱，拨动了第一根弦。</p>
“铮——”一个干涩的音符蹦了出来。</p>
果然……很难听。</p>
底下隐隐传来抽气声和更多的窃笑。</p>
赵明珠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开始按照“王八爬”的节奏，磕磕绊绊地弹了下去。</p>
琴声断断续续，音准飘忽，节奏诡异，时不时还因为按错了徽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这已经不是“魔音穿耳”能形容的了，简直是对在场所有人听觉的酷刑。</p>
不少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又不敢太明显。几位老古板大臣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p>
皇后的笑容已经僵硬在了脸上。</p>
赵明珠羞愧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秘籍”，手指机械地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p>
然而，在一片痛苦掩耳和鄙夷的目光中，有一道视线却格外不同。</p>
太子萧煜，原本支着下颌，眼神淡漠地看着水面，似乎对这糟糕的琴声充耳不闻。</p>
但渐渐地，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赵明珠那紧紧盯着琴谱、如临大敌、额角甚至渗出细密汗珠的脸上。</p>
她的表情不是往日那种空洞的花痴，也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娇憨，而是一种极其认真的……挣扎和努力？</p>
尽管这努力的结果如此惨不忍睹。</p>
再看她那双手，虽然动作笨拙，指尖却明显能看到练习过度留下的红痕。</p>
还有那琴谱……离得远看不清具体画了什么，但明显与原谱不同，上面布满了奇怪的标记。</p>
他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p>
这女人……倒是总能用各种方式，出乎他的意料。</p>
明明弹得这么难听，偏偏这副咬牙硬撑、恨不得当场去世却又不得不继续的样子……竟比那些精妙绝伦的表演，更让他觉得……有趣？</p>
终于，最后一个音符（如果那能算音符的话）艰难地落下。</p>
赵明珠几乎是瞬间弹起来，低着头飞快地说了一句“臣女献丑了”，然后看也不敢看四周，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回了自己的座位，脑袋埋得低低的，耳根红得滴血。</p>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p>
然后，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极其敷衍的掌声，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吐气声。</p>
完了。赵明珠心想，这下脸丢到太平洋了。太子肯定更厌恶她了。</p>
就在这尴尬至极的时刻，上方却传来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p>
“曲调生涩，指法亦需锤炼。”</p>
是太子的声音！</p>
所有人一愣，都看向他。连皇后都惊讶地侧目。</p>
赵明珠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煜。他……他居然点评了？虽然是否定，但至少没直接让她拖下去斩了？</p>
然而，萧煜的话并未说完。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她那还泛着红痕的指尖上一扫而过，继续道：</p>
“不过，心意尚可。看来，确是下了番‘苦功’。”</p>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p>
赵明珠：“！！！”</p>
众人：“？？？”</p>
太子殿下这是在……肯定赵明珠？虽然肯定的是她的“心意”和“苦功”，而不是琴艺本身，但这已经是破天荒了！</p>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打圆场，笑容重新变得自然：“煜儿说的是，明珠这孩子就是实诚，为了练这首曲子，可是废寝忘食呢！这份心意最是难得！赏！”</p>
赵明珠懵懵懂懂地谢了恩，感觉像在做梦。</p>
太子居然……帮她说话了？虽然听起来更像讽刺？但好歹没让她彻底下不来台。</p>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p>
她偷偷抬眼望去，却见萧煜已经移开了目光，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p>
但赵明珠的心，却因为他这句意味不明的“肯定”，更加七上八下，乱成了一团麻。</p>
这赏荷宴，果然是鸿门宴啊！而且太子殿下，您这操作比刘邦还难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