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 香炉有何特别的,你怎么老是盯着它出神啊?”
五岁的顾采薇又发现自家爹爹对着这个普普通通的香炉发呆了, 她非常困惑, 也非常的好奇, 可爹爹并没理睬她,像是沉浸于某种往事根本就没发现她的存在一般, 小采薇很生气, 甩着小胳膊儿迈着小腿儿爬到顾辞腿上, 藕白的小手臂软软地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大声叫道:
“爹爹, 爹爹……”
小姑娘清甜软绵的声音, 一声高过一声,却丝毫不见尖利,听起来依旧糯糯的。
顾辞终于收回视线, 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女儿, 然后伸手捏着女儿肉嘟嘟的脸颊,温和地笑道:“采薇, 怎么了?是哥哥欺负你了吗?”
小采薇摇头如波浪鼓, 撅着:“哥哥疼采薇, 哥哥没有欺负采薇,是爹爹欺负采薇,爹爹喜欢眼前这个一点都不好看的香炉,不喜欢采薇了。”
孩子的思维逻辑很奇怪, 顾辞不过多看了几眼香炉,竟会误以为他不喜欢她了。
顾辞抱起采薇走到屋外,看着满院萧瑟的落叶,他的神色间染上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他说:“采薇,爹爹最喜欢的就是你,尤其喜欢你的眼睛,很漂亮,很像爹爹认识的一个人。”
小孩子很单纯,只要知道爹爹最喜欢的是自己便立马开心了起来,她高兴地抱着顾辞亲了一口:“采薇也最喜欢爹爹了。”
“去玩吧。”
“好的,爹爹。”
小采薇高兴地冲到院子里,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与漫天飞舞的落叶融为一体,就像是误落凡间的精灵,快乐而美好。特别是她回眸间的一笑,像极了记忆中的那个人,她的眼睛像那个人,笑容也甚像。
只是,那个人的笑是对着另一个人,而非他。或许,从来都没如此对他笑过。
他有时觉得上天真是不可理喻,自己分明越想忘记那个人,可却越是让他记起她,就连他的女儿也生了一双极其肖相那个人的眼眸,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心里隐埋的不甘和懊悔。
经年流转,已不知多少次回忆起初见她的场景,她孤身一人去江州退亲,忍受母亲的侮辱与谩骂,态度谦恭却不卑微,尤其是那抹窈窕而挺直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心中,当时,他便有所心动,却不自知。
他时常会想,若当时,他没有同意退亲,没有撕毁婚书,她是不是就真的嫁给了他?
可她说,若不同意退婚,便会血溅婚堂!
比起她说的所谓的心上人,最刺激他最打击他的就是这句以命相博的威胁了。他是江州人人称颂的儒雅公子,是侯府的世子爷,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只要他愿意,许多姑娘甚至会自愿送上门,何至于非娶一个以死相逼的女人。
所以,他同意了。
她成功退了婚,却在大雨中哭的凄凄惨惨,她不是应该高兴的么,可以跟心上人双宿双栖了。他想不通,后面转念一想觉得她可能是因为名节受损或许害怕心上人的家人会阻挠,才会哭的如此凄绝。
结果,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其实,我谁都可以嫁,只是不想嫁你顾辞!’的话来。
既然,谁都可以嫁,为何就不能嫁给他?他何时这般得罪过她!
直到他得知她竟嫁给了楼君炎,他与楼君炎虽同在江州,但他们却互看不顺眼。她却嫁给了他最不待见的人,他以为楼君炎是她心上人,可查过方知她来江州之前,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交集。
他越发想不通了。
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之女,有什么资格对他挑三拣四?
后来,又在京城遇到了,看到她倚在那个人怀里笑的灿烂,澄澈的眼眸仿佛鞠满了星辰,整个人光彩夺目,竟教人移不开眼。他是真的后悔了,她本可以倚在他怀里这般笑的,他当初为何要同意退婚,她说退,他就该大度应允吗?
再见之后的那段时间,他被心魔折磨的无法自持,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前三甲,可只有楼君炎和范仲得到了重要,自己碌碌无为,心情烦躁抑郁,终于忍不住主动找了她,他想要一个答案,为何非要杜撰一个心上人出来退亲,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退亲,为什么退亲后却会嫁给素不相识的楼君炎?
退亲之前,她和他虽也不相识,但他知道她是父亲为他定下的妻子,他真不知她为何要舍他,而嫁楼君炎?
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一个道士的批语,道士说她需结一门富贵良缘方能平顺一生,而这份良缘重在富裕,崇德侯府却重在权贵,所以她才要嫁到江州首富家。
原来,他输在没有楼家有钱。
顾家的钱财,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楼家多。
这便是她不嫁的理由!
其实,在遇见陆燕尔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陆霜飞那般温柔端庄的姑娘,可去了京城才发现陆霜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单纯,他对陆霜飞的所有感觉都停留在儿时记忆,而她本人却是心思重,性子也不如世人所评价的那般好,甚至疑神疑鬼各种试探。
但陆霜飞唯一胜在,她对自己是真情实意,只钟情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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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自己心有所动的姑娘成了别人的妻子,不如娶个钟爱自己的姑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娶了陆霜飞,虽非心中最喜,但他会拿她当妻子,会对她好,会尽一个夫君该尽的责任,不会将陆霜飞娶回来只放在府里,不管不问。
母亲因为上辈的事不喜欢陆霜飞,他便尽量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说来也怪,自娶了陆霜飞去了西境边关后,他的升迁路竟出奇的顺畅,一路晋升到了镇国大将军。而他在翰林院时,虽是前三甲,可却更像是透明人,上级官员以及先帝皆对他视而不见。
“采薇。”
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顾辞的回忆,他抬头看去,只见陆霜飞身着浅色百褶裙,笑盈盈地朝着院中奔跑的采薇招手,采薇得了娘亲的呼唤,便转身飞奔到她的怀里。
经过岁月的洗涤,陆霜飞的性子越发平和,她浅笑着搂着采薇的小身子,抬眸对着顾辞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即便掏出帕子擦拭采薇额头的汗迹,并温声浅语地同女儿说着什么,顾辞听不太清楚,默默地看了一眼笑语宴宴的母女,转身进了屋。
陆霜飞抬头,恰巧看到顾辞转身而去的背影,微微一怔,便笑着问采薇:“刚才,爹爹有没有陪采薇一起玩啊?”
采薇本来很开心的,闻言,小脸当即便垮了下来,委屈地摇头:“没有,娘亲,爹爹没有陪我玩。”
但下一刻,采薇的眼睛又忽地一亮:“不过,爹爹说最喜欢采薇了,尤其是最喜欢采薇的眼睛。”
说着,便凑到陆霜飞跟前,指着自己的眼睛,一脸天真地问,“娘亲,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漂亮,爹爹说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娘亲也认识吗?”
陆霜飞一愣,仔细看了看采薇的眼睛,问她:“爹爹有说像谁吗?”
采薇摇头:“没说。”
陆霜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隐约透过窗棂瞧见顾辞挺拔伫立的身影,眼眸微微暗了暗,旋即又扬起唇角,笑着摸了摸采薇的脑袋:“爹爹是说,你的眼睛像娘亲。”
采薇仰起小脸:“真的吗?”
陆霜飞点头:“真的。”
他是觉得采薇的眼睛最像陆燕尔的眼睛吧,可陆燕尔分明是一双清澈清纯的杏眼,而采薇的却是一双丹凤眼,既不像陆燕尔,也不像她这个娘的。
可他却觉得采薇的眼像陆燕尔的眼,他应该始终意难平,甚至将对其他女人的情感寄托到女儿的身上,还骗自己,女儿长了一双类似陆燕尔的眼眸。
对陆燕尔,他怕是真的魔怔了。
可自己又能如何呢,除了没有得到顾辞全部的感情,他的一切她都拥有了,他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和疼惜,做着丈夫该做的事情,对她嘘寒问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不遗余力地调和她与婆母之间的关系,并尽心教导他们的一双儿女,这是一个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君,她该知足的,该知足的。
只是,不是他心底最深刻的那个人而已。
可有什么关系呢?
她最爱的是他,就好了。别的,不能想,不能计较,她和他便也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
……
是夜,顾辞又做了那个梦,他与陆燕尔大婚的梦境,近年来他总是会做这个梦。梦里的陆燕尔,依旧如他初见时那般娇美而纤细,凤冠霞帔,略施粉黛,一抬眸,一低眉,美的令人目眩。
她和他拜堂成亲,他掀起她的红盖头,这个场景,这个动作,他也不知究竟梦到过多少回,每一个细节,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都清晰地印在他骨子里。
还有,那那只香炉。
梦境中,新婚之夜,他总会在香炉边停驻片刻,他似乎往香炉里加了些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何物,想来可能是某种熏香。
每次,他只梦到掀起她盖头这一段便没下文了,可这次的梦却较之前有了变化。
他缓缓地掀开她的盖头,露出那一张娇妍的脸,她似羞还怯地看了他一眼,便微微低垂了眸眼,然而不过瞬间,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张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了无生息。
他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已死后,竟露出一种如释负重的奇怪神情,像是重重松了口气。
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还未等顾辞想明白时,梦中的他又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倒在床边,一杯自己喝了,然后看着死去的陆燕尔温和说道:“如此,你也算是我的世子妃了!”
画面一转,便是他出现在药堂的身影,药堂老板递给了他一包白色粉末的药,与香炉添加的无异,药堂老板说:“顾小世子爷,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药,名为生息香,能让人在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之中死去!”
他饶有兴致地弯起唇角,问:“可会痛苦?”
药堂老板信誓旦旦道:“不会!如睡过去了一般。”
“可会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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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香完味散,如雁过不留痕,即使用来杀人也是无迹可寻!”
他板起脸,斥责道:“胡闹!怎可轻易予夺他人性命?”
“是是是,顾的是。”
冷汗淋漓,恍若梦中惊坐起。
顾辞惨白着脸,怔怔然地拍了拍自己剧烈颤动的心脏,神思一片怆然。
这是什么梦?大梦前世?
不可能!
他怎可能亲手杀死她?即使成亲前从未见过她,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杀死一个无辜者!
这是噩梦,是不存在的事,不是真的。
可若是真的呢,是不是预示着她嫁给他的下场,就是死,就是被他亲手害死?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写完了写完了!写的不够好的地方还请小可爱们海涵,下一本继续进步。
下一本开《皇叔要杀我》,甜文,会先存一定的稿子,暂定七月中旬开,当然也可能会提前哈,只是可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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