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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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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铃可不是好差事,是专用来惩处犯错宫女一种手段。\[小说网\]素以起身时候觉得天都矮下来了,运道不好,再加上那个不认人毛病,这回终于没治了。不过她倒看得开,宫里七年没受过责罚,是谁说来着,不跪墙根不挨打,简直白从宫里走了一遭。临出去受回训诫,全当给这七年锦上添花了。

    这头受了委屈,前院事情照旧不敢撒手。吃了饭歇一阵,还得打起精神来办差。忙活空档时不时忆一忆万岁爷长相,真怕下回见了还认不出来。事不过三,再来一回小命就得交代完。可是能记住吗?按理说恁么好皮相,要记住不难。真是叫人看一眼心都会打颤那种,宇文氏出美人,这趟算长见识了。就是不知道这漂亮脸蛋对她管不管用,她缺了根筋,宫里齐全人也不少,她愣是一个没记住。

    下半晌倒没有一早时候那么忙了,可是零零碎碎事一直没断。恰逢给老公爷选板做寿棺,她凑热闹探头看看,再退出来时脑子里茫茫一片,果然把主子爷忘了个一干二净。

    皇上多早晚走她不知道,没从正门,大概是看前面忙,他一露面众人得磕头送驾,把手上活计耽搁了,所以挑了偏门离开公爷府。长满寿扶着孝帽子远远来,看见她就问,“见过万岁爷了?这回又惹事儿了吧?”

    素以红了脸,“没留神,踩着龙足了。”

    长满寿嘿了声,“您说这事办得!一碰面就克撞,怎么回事呢……”说着斜眼儿觑她,“姑姑,该不是诚心这么吧?要成心,那我就得夸夸您了。您这露脸法子别人没用过,万岁爷指定能记住您。”

    素以很惊讶,“谙达您损我呢?谁露脸拿命耍着玩?几回下来脑袋没和脖子离缝,是我上辈子烧了高香了。露什么脸?我可没那份心,您误会我了。”

    “误不误会是后话,横竖你这回是叫万岁爷上了心,好好,往后能有一番作为。”长满寿畅想得很愉,“你瞧这趟可来对了,着点心,家下哥子兄弟都能指着你升发呢!”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太监一肚子坏水,粪土堆里都能掏出金子来,照他这么说,受罚罚出个诰命来不成!素以苦笑,“谙达不知道,我回宫日子不好过。万岁爷叫提铃,也没说时候。”

    宫里人怕没数,像主子叫打,不说多少下,后打死算完。提铃不说哪天赦免,那就风里雨里走到死。

    长满寿叹了口气,“忍着吧,就是睡不好,总比墩锁强点儿。”

    提铃是什么?提铃就是人肉做梆子。每天申正一刻和戌正宫门下钥,并夜里起至早五,每相交时抬头挺胸行正步,边摇铃边高唱“天下太平”。说是叫提铃,其实称啼铃合适。睡不好倒是其次,要命是天越来越冷,逢着下雨下雪不许躲避,不许打伞穿油绸雨衣,那真是要活活冻死人。

    长满寿和她思路不同,他发掘出了不一样妙处。提铃不是满世界转悠,走只有乾清宫到日精门、月华门那一片。乾清宫离哪儿近?离养心殿近呐!申时万岁爷歇了午觉起来务政,不是南书房就是军机处。她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想看不见都难。晚上万岁爷安置养心殿,就算正临幸宫妃小主儿呢,也得伴着她声音不是!

    他抚掌笑道,“还是主子爷圣明!姑姑得知道,但凡有出息宫女子都是先苦后甜。一开始荣宠万千没什么了不得,要走到后,走得漂亮,那才是真本事!我瞧您这回是时来运转了,您听我,收拾得干干净净,见着万岁爷说话细声细气。眼神也得留意着,像我这样……”他示范给她看,水肿眼帘掀起半边,含着笑,从底下缝儿里着斜着眼珠子递个秋波,“这样式瞧人,欲拒还迎,男人经不住这个。”

    素以看了胃里直翻腾起来,长二总管品相实不大好看,她克制着,掩嘴道,“我要是学您这样,非得被万岁爷碾死不可。他今儿就想碾死我来着,亏得我还没卸差使,捡着一条命。”

    长满寿啧啧道,“他要是真想砍了你,管你手上什么活儿,喊声荣寿就把你扭送到菜市口去了。咱们主子爷不是暴戾脾气,他可是深沉大度有道明君,绝不能和姑娘家斤斤计较。宫里做规矩,明面上也好,私刑也好,哪样比提铃轻省?好歹这个皮肉不受苦,怕惹上晦气,自己身上带点辟邪东西就是了。”

    素以不敢想太多,反正事到如今没有挑拣余地了,皇帝金口玉言,她还能因为怕黑怕鬼不遵圣命么?就是想起来瘆得慌,大半夜摇铃跟招魂似。宫里枉死不少数,就说前两天翠儿,那是她眼看着打捞上来,现回忆到那段就头皮发麻。

    她低下头踢了踢脚尖石子儿,心道万岁爷该有多讨厌她啊,罚她干这个。她情愿去领一顿笞杖,痛一痛就过去了。不像如今小火慢熬,回头真撞上什么,哭都找不着坟头。

    “下回您可悠着点,和万岁爷亲近没什么,万万不能再冲撞了圣驾。不过我瞧这两回过后,万岁爷是彻底把你记心上了。”长满寿笑得花枝乱颤,“不枉我把您带出宫来,这是千载难逢好时机,果然就让您捡了漏了。”

    素以除了不认人,别方面心眼子还是灵活。她斜眼看他,“谙达举荐我伺候丧事是有用意吧?宫里这么多人您偏挑我,真叫我受宠若惊。”她皮笑肉不笑,打心眼里恨他。要不是他把她弄出来,今天就不会遇上皇帝,也没有提铃这一出了。

    她这儿牙根痒痒,长满寿却不以为然。但是狡辩还是需要,绝不能这么痛认了。他装出一脸无辜来,“姑姑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是好心带您捞油水,怎么成了我算计您似?您说您踩了万岁爷脚趾头,那也不是我搬着您脚往上搁呀,怎么能怪我呢!”言罢又转了个风向,“我知道您心里不痛,不痛您就冲我撒气得了,我受得住。俗话说了,既一伙,不分你我。只要姑姑他日得势了帮衬着点儿,我就感激您。”

    素以不明白他歪理哪儿得来,“谙达,我这是提铃挨罚,不是晋位封贵妃,您这话和我说不上啊!”

    长满寿略顿了下,“不急一时,早晚事儿。”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您学过麻衣神相吗?天桥上小半仙是您旧相识?”

    “这您别管,横竖我心里有底。”

    素以欲哭无泪,她可不敢认为皇帝罚她是因为喜欢她。她虽记不清脸,主子当时眼神却刻她心头上。那叫一个瞧不上眼,跟腊月里风似,恨不得把她活剐了。有人是这么表示喜欢吗?她没有攀高枝心,也懂得识时务,长满寿这份热情就全当听笑话了。

    这儿憋屈得不知道怎么疏解才好,小公爷撩着袍子从另一头过来,脸上被火烤得发红,走近了颇豪气一挥手,“姑娘别怕,头两天受点委屈,等我找时候面见主子娘娘,求她给你说个情,赦免也就一句话事儿。”

    素以啊了声,还没开口,长满寿先接了话茬,“小公爷您真是菩萨再世!您心眼子真好,这么咱们姑姑可算有救了。您是知道,一个大闺女,半夜里独个儿乾清宫外溜达。各处都下了钥没人走动,地方又那么大,别说姑娘家家,就是个爷们儿也难免害怕不是。”

    小公爷直点头,“我都明白,瞧着姑娘给我们家做知客这份情,我和皇后主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姑娘放心着吧,我记着呢,绝不能忘。”

    这位国舅爷倒是个热心肠,素以也不嫌他不着调了,感恩戴德肃下去,“谢谢小公爷恩典。”

    小公爷抿嘴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块石阑干香牌递给她,“我知道你要提铃,叫前边高僧给开了个光。这玩意儿带着能辟邪,回头我再叫人弄狗牙去,说是也管用。”

    素以挺为难,“这个太贵重了。”

    小公爷不由分说往她手里一塞,“拿着,你差事办得好,爷赏你。”

    一旁长满寿看眼里又琢磨开了,这势头真不错,要是小公爷也有点意思,那成算就大了。先紧着万岁爷,万一宫里没说头,将来入公爷府当个福晋也成啊!两头够着,两不耽误,再好也没有了。http://www.muxiyu.com</P>

    他摸摸光溜溜下巴,这妮子能勾魂,果然是个人才!

    素以把香牌托手里进退不得,求情赦免已经是恩德了,怎么还拿人家东西呢!她往上敬了敬,“这石阑干挺少见,我怪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姑娘家就是面嫩。”长满寿一副娘家亲戚模样,大包大揽遮挡过去,“小公爷是自己人,自己人么,有什么好客气!”

    自己人范畴也太大了点,素以古怪看过去,昆家小公爷一副“说得没错”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长满寿走到一路里。长满寿接着奉承,漂亮甩袖打了个千儿,“小公爷才袭了承恩公,又是皇上亲下旨,奴才还没和您道喜呢!”

    小公爷谦虚摆摆手,“不值一提,我阿玛一等,到我这儿成三等了,没什么可夸口。”

    “那有什么!您年轻着呢,过阵子往边陲营里走一圈,挣几个军功回来,升一等还不是眼吧前事儿……”

    小公爷和长满寿一吹一唱很是得趣,素以调过头看天边,太阳下山了,想起回宫后倒霉催差事,便有种类似落日恐惧感觉。规矩上管带常被上头立规矩,这面子折得没法说。她揉揉眼睛叹口气,本来还想抽空见见家里人,这回是不必了,因为实是没脸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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