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洞壁。</p>
苏烬雪悠悠转醒。</p>
她趴在草铺上，狼皮斗篷盖在身上。</p>
后背火辣辣地疼，但体内灵力已恢复平稳。</p>
“醒了？”</p>
祝余的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p>
她扭头看去。</p>
师尊靠坐在石壁边。</p>
拨弄着点燃的柴火。</p>
神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p>
但他衣袖上的点点血迹，在火光映照下却格外刺眼。</p>
“师、师尊…你的手…”</p>
“无碍。”祝余的目光投向她，“倒是你，为何不听为师训诫？”</p>
苏烬雪的肩膀微微发抖，沉默许久才开口：</p>
“慢…”</p>
“什么？”</p>
“太慢了…”她的手指抓紧了身下的草料，“那些妖魔…不、不会慢慢等我变强…”</p>
“所以你选择自杀？”祝余眼神平静，“你知不知道，但凡为师回来再晚上一点，你已经是具尸体了？”</p>
“届时谁来为你爹娘报仇？谁来祭奠朔州亡魂？”</p>
苏烬雪浑身一颤。</p>
“抬头。”</p>
她怯生生地仰起脸，正对上祝余深邃的目光。</p>
那里面没有责怪，只有深深的关心。</p>
“傻丫头，为师知你背负着血海深仇，然剑道修行之路没有捷径可走，急于求成只会毁了你自己。”</p>
“记住今日的痛。”</p>
他走过来，抬手温和地抚过她的脸。</p>
“日后莫要再犯了。”</p>
“你爹娘拼死送你出城，是要你活着，不是要你变成一具只知道复仇的行尸走肉。”</p>
“为师传你剑道，不仅是为了剑宗传承，也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p>
“你爹娘、为师，所有在乎你的人，都盼着你好好活着。”</p>
看她咬唇不语，祝余收回手：</p>
“睡吧，明日照常练剑。”</p>
他态度越是淡然，苏烬雪的愧疚越深。</p>
她想起这些天的点点滴滴——</p>
师尊从雪地里救起奄奄一息的自己，用灵气温暖她冻僵的身体；</p>
在她任性拒绝治疗时，强硬却温柔地为她包扎伤口；</p>
每天变着法子猎来野味，就为让她多吃一口…</p>
这世间，只有爹娘对自己这么好过。</p>
可自己呢？</p>
先是嫌弃师尊教的剑法不合心意…</p>
还不听他的教诲，阳奉阴违…</p>
又自作主张改变行气路线，让师尊耗费精力为自己疗伤…</p>
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堪的徒弟…</p>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p>
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比伤口更疼，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割她的心。</p>
祝余正要起身，忽觉衣袖一沉。</p>
“师…师尊…”</p>
“嗯？”</p>
这一声回应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p>
“对不起…对不起…”</p>
口吃的她抽噎得几乎说不出完整句子：</p>
"徒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不该…不该不听师尊的话…呜…”</p>
那双冰蓝色眼睛盈满眼泪，像融化的冰川。</p>
这倔得像头小驴的丫头竟也会哭成这样。</p>
苏烬雪见他不语，慌乱地用手背抹眼泪，却越抹越多。</p>
祝余正要扶起她，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坚硬的石地上，额头重重磕下：</p>
“求、求师尊别赶我走！我以后一定听话！”</p>
石地上现出点点血迹。</p>
“你这是做什么？！”</p>
祝余连忙将她拽起，这才发现她额头已经磕破。</p>
小姑娘仿佛感觉不到疼。</p>
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p>
“我…我没有家了…”</p>
她断断续续地呜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p>
“只有师尊了…要是、要是师尊也不要我…”</p>
话未说完，她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p>
祝余轻拍着她单薄的肩膀，动作轻柔。</p>
“傻丫头，”他叹了口气，“为师何时说过要赶你走？”</p>
苏烬雪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鼻尖通红：</p>
“可、可是我…”</p>
忤逆师长，私自篡改心法，险些自毁根基…</p>
哪一条都够被逐出师门。</p>
她越想越怕，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p>
“修行之人，走过弯路的不在少数。”祝余擦去她的泪痕，“知错能改，善莫大焉。”</p>
他说着，指尖聚起青光，覆住她额头的伤口。</p>
清凉的灵气让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不少。</p>
“不过…”</p>
做完这些，祝余板起脸：</p>
“若再有下次…”</p>
“不、不会的！”苏烬雪急急起誓，脑袋摇得像拨浪鼓。</p>
“徒儿、保证不再犯！”</p>
祝余心头一软，捧起她泪痕斑驳的小脸：</p>
“知道错了就好。”</p>
“但这次也不能全怪你，为师也有失职之处。”</p>
苏烬雪一愣，泪眼婆娑地看向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自责。</p>
“第一，为师不该跳过基础训练，直接教你心法。”</p>
“你虽有剑骨，又学过用剑，可年岁太小，根基不稳。为师急于让你变强，反倒害了你。”</p>
“第二，为师忽视了对你心性的教导。”</p>
他目光沉静，缓缓道：</p>
“剑修一道，修剑先修心。你心中有恨，若不能化解，日后必成心魔。”</p>
苏烬雪并未反驳，只暗自垂泪。</p>
师尊说什么她都听着。</p>
“仇恨可以成为你的动力，但不能让它吞噬你。”祝余揉了揉她的头发，“否则，即便你日后剑术大成，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妖魔。”</p>
妖魔…</p>
苏烬雪心头剧震。</p>
她如真为了复仇变成那般模样，爹娘在天之灵，该是何等悲痛？</p>
“第三，是为师失察。”祝余苦笑，“你这些天心有杂念，我竟未察觉。”</p>
“若非今日你体内灵气暴走，我恐怕还要被你蒙在鼓里。”</p>
说完，他揉吧着小姑娘的脸蛋：</p>
“小丫头，胆子不小，敢瞒着师尊乱来？”</p>
苏烬雪被他得口齿不清——哦，她本来说话就不太清楚。</p>
“xi尊…徒鹅…再噗干惹…”</p>
若是几天前有人敢这么对她，早就一剑刺过去了。</p>
“只是口说也不行。”祝余停下对她脸蛋的摧残，“从明日起，为师要调整你的修炼计划。”</p>
“先练基础剑式，再学心法。”</p>
“每日晨起，先静心打坐，修心养性。”</p>
“还有，”他眯起眼，“不准再偷偷加练，若被我发现，罚挥剑三千遍！”</p>
苏烬雪睁大眼睛：</p>
“三、三千？”</p>
“嫌少？”</p>
“不、不少！”她连忙摇头，小脸皱成一团，“徒儿一定听话！”</p>
祝余这才满意地点头：</p>
“好了，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再来。”</p>
苏烬雪乖乖躺下，裹紧狼皮斗篷，却仍眼巴巴地望着他：</p>
“师尊…”</p>
“说。”</p>
“您…真的不怪我吗？”她小声问，眼里仍充斥着不安。</p>
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心里缺乏安全感。</p>
祝余失笑，屈指在她头顶轻轻一弹：</p>
“怪，当然怪。”</p>
苏烬雪神色一黯。</p>
“怪你太倔，怪你不信师尊。”他语气柔和下来，“但为师既然收你为徒，便不会放弃你。”</p>
“别再胡思乱想，好好休息。”</p>
苏烬雪眼眶微热，使劲点了点头：</p>
“嗯！”</p>
祝余背对着她坐下，又听身后传来小姑娘闷闷的声音：</p>
“师尊…”</p>
“又怎么了？”</p>
“要、要不您还是骂我两句吧…”</p>
犯了错没有惩罚，她心里实在难安。</p>
“你已经受过罚了。”祝余晃了晃衣袖上的血迹，“灵气反噬那一下，可比为师骂你几句长记性。”</p>
“可是…”</p>
“睡吧。”祝余打断她，“明日还要早起练剑。”</p>
苏烬雪只好乖乖闭眼。</p>
可没过多久，又偷偷睁开一条缝，瞄向祝余的背影。</p>
月光从洞口洒落，勾勒出师尊挺拔的轮廓。</p>
她悄悄握拳，心里默默发誓——</p>
从今往后，绝不再让师尊失望！</p>
过了好一会儿。</p>
祝余以为苏烬雪已经睡着了时，听见肚子咕咕叫的声响。</p>
转头一看，小姑娘红着脸，羞怯地说：</p>
“师尊…饿、饿了…”</p>
啊，倒是我疏忽了。</p>
这一天都没吃着饭。</p>
早上的兔子派上用场了。</p>
“来，咱们把这兔子烤了，吃饱了再睡。”</p>
“好、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