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唔…”</p>
苏烬雪又醒了。</p>
这次是被饿醒的。</p>
准确的说，是被烤肉的香气馋醒的。</p>
她三天没闻到肉味了。</p>
大雪纷飞的冬天，那点果子和雪水只能保她暂时不死。</p>
吃饱是不可能的。</p>
三天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p>
不是感觉到自己快饿死了，她也不会去和老狼拼命。</p>
身上的疼痛减缓了一些，但阵阵虚弱仍令她转头都艰难。</p>
看向香气飘来的方向。</p>
那奇怪的剑修不知从哪儿打了头小野猪，串在木棍上旋转炙烤着。</p>
篝火舔舐着肥厚的猪皮，滋滋冒油。</p>
剑修转动手腕时，半透明的油珠滴落在火上，在焰心炸开一簇簇火花。</p>
每一滴油脂坠落，都激起焦香四溢的雾气。</p>
苏烬雪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p>
咕噜咕噜～～</p>
那肉香勾得她胃部痉挛。</p>
恍惚间。</p>
她看见那些香气有了形状，化作千万缕丝线牵动她的身体，向烤架爬去。</p>
“嗯？醒了？”</p>
祝余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p>
唔…</p>
我…我在做什么…？</p>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p>
苏烬雪的意志力竟强大到压制了求生本能。</p>
数息前还口水直流的小姑娘，抱着她的断剑坐回了角落。</p>
警惕的眼神依旧。</p>
这次还多了些鄙夷。</p>
“流…流氓！”</p>
居然强行制住她，还打她屁股！</p>
爹娘都没这么打过她！</p>
祝余乐了：</p>
“你这丫头，好不辩是非。我救你的命，你还反过来骂我？”</p>
苏烬雪哼哼着不答话。</p>
眼睛倒是诚实得很，时不时瞟向烤野猪。</p>
她是真饿极了。</p>
“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祝余撕下一根烤熟的肋条，滚烫的肉汁满溢，“吃吧，宁做饱死鬼，不做饿死魂呐。”</p>
肉递到眼前，苏烬雪反而不看了。</p>
她就是饿死！</p>
死外边！</p>
也不会吃这流氓的东西一口！</p>
咕噜～</p>
肚子叫得好响。</p>
咕咚～</p>
分泌的口水也止不住。</p>
但苏烬雪仍在坚持。</p>
她已经失去了家人。</p>
要是连自尊都没了，那就是真的一无所有了。</p>
唔…对了！</p>
自己不是打了一头狼吗？</p>
还可以吃狼肉啊！</p>
那头狼正情绪稳定的躺在山洞里，狼皮还被脱了下来。</p>
显然是那剑修干的。</p>
苏烬雪没心思计较这些小事。</p>
反正狼皮又不能吃。</p>
拼尽全力抵挡住烤肋条的诱惑。</p>
她倒提着剑，用断剑做支撑，步履蹒跚地走到老狼边上。</p>
祝余挑了挑眉，想看看这小犟丫头要做什么。</p>
唰——</p>
断剑劈向狼腿，却因力道不足被腿骨弹开。</p>
苏烬雪的脸色又白了两分。</p>
剑柄震得虎口发麻。</p>
三天没进食，手臂像是灌了铅，每挥动一次都要靠在岩壁上喘息。</p>
祝余支着下颌看戏似的，咬了口撕下来的肋条。</p>
咀嚼没两下，眉头皱得比刚才还紧。</p>
少了腌制这道工序，又缺少调味品。</p>
纯天然烤出的野猪肉是真不咋滴。</p>
跟这玩意儿一比，还是玄影做的枸杞鸡汤更鲜美。</p>
他放下肋条，视线转回在苏烬雪身上</p>
“狼后腿有根筋腱，顺着肌理斜切会省力些。”</p>
小姑娘充耳不闻，倔强地换了角度劈砍。</p>
这次断剑卡在骨缝里。</p>
拔剑时一个踉跄，后腰撞上凸起的岩石。</p>
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她硬是把痛呼咽回喉咙。</p>
好在没碰到左臂。</p>
要是再崩开伤口，他的袍子都要改成短袖了。</p>
祝余拍了拍手，走上前扶住直不起腰的苏烬雪：</p>
“别折磨自己了。”</p>
“看你小小年纪就独自在这深山流浪，是家中遭遇了变故吧？”</p>
“方才你昏迷时，一直在呼喊爹娘。”</p>
“当今世道，妖魔横行…”</p>
“我猜，你的家乡也被妖魔肆虐，是你的爹娘拼死阻挡妖魔，才让你逃得一命。”</p>
“我说的对么？”</p>
苏烬雪身体一震，低垂着头，不说话。</p>
眼泪却不受控制的蓄满了眼眶。</p>
终究是个孩子。</p>
祝余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p>
“你这样不珍惜自己，对得起你的爹娘吗？”</p>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重锤砸在苏烬雪的心里。</p>
眼泪再也止不住。</p>
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掉下。</p>
苏烬雪吸吸鼻子，努力把泪水憋回去。</p>
她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模样。</p>
——不要哭。</p>
——不要让外人看到你的软弱。</p>
雪儿记得爹娘的教诲…</p>
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p>
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p>
“都哭成小花猫了。”</p>
祝余抖抖袖子，为她擦了擦脸。</p>
大概是刚才那些话起了效果，苏烬雪这回只轻轻扭了下脸。</p>
祝余叹了口气。</p>
指尖轻轻一挑。</p>
那根烤得金黄的肋条便飘到了苏烬雪面前，悬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p>
肉汁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腔，胃部再次发出抗议的声响。</p>
“吃吧。”他的声音柔和了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报仇。”</p>
苏烬雪的肩膀微微一颤，终于缓缓伸出手，抓住了那根肋条。</p>
她低头盯着肉，似在纠结要不要把它送进嘴里。</p>
毕竟前不久还发了誓，不吃祝余的东西呢。</p>
“想想你的爹娘，就当是为了他们。”</p>
祝余这番话击破了她的坚持。</p>
苏烬雪狠狠地咬了一口肋条，眼泪滴在猪肉上。</p>
边哭边吃。</p>
莫名的，祝余感觉自己很像没品的坏人。</p>
说着反派威胁人的台词，拿人家父母来逼她吃东西。</p>
但转念一想，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啊！</p>
所以我还是好人。</p>
苏烬雪大口大口咬着肉。</p>
肉汁在口腔里爆开。</p>
浓郁的香气瞬间占据了所有感官。</p>
她吃得极快，狼吞虎咽，连骨头上的碎肉都啃得干干净净。</p>
祝余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吃完最后一丁点肉，才开口道：</p>
“还要吗？”</p>
她没说话，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p>
祝余笑了笑，又撕下一块肉给她：</p>
“吃吧，都是你的。”</p>
苏烬雪接过肉，这次吃得慢了些。</p>
等她终于吃饱，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时，才哑着嗓子，不好意思地看向祝余：</p>
“我…谢…谢谢…”</p>
祝余调笑道：</p>
“哟，原来你这小丫头还会道谢？”</p>
苏烬雪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可这次的眼神里少了些敌意，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p>
她结结巴巴地开口：</p>
“你…为…为什么…”</p>
“为什么救你？”祝余替她说完。</p>
“嗯！”</p>
苏烬雪重重点头，直勾勾与他对视。</p>
世人皆有所求。</p>
苏烬雪不信祝余是单纯出于好心来救自己的。</p>
如果大乾真还有着这般无私的修行者，那它也不会灭亡。</p>
更不会让妖魔祸乱人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