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十四岁的林望舒静静盯着面前比自己大了一个头的少年，仔细回想，发现并不认识此人。</p>

    “你是谁？”他满眼防备，“你要我怎么赔？”</p>

    他不记得自己有招惹过这样的人，也不记得自己招惹过的人会和眼前人有关。</p>

    林望舒看着曾经的自己，很想回答一句我是林望舒，可终究还是动了动嘴唇，没了声音。</p>

    他不会真的让人赔钱，毕竟就算是他要让赔，十五岁的林望舒也拿不出什么钱。</p>

    “野哥！”</p>

    柱子一路跑过来，道：“原来你在这里，咱班主任找你呢！”</p>

    林望舒却站着不动。</p>

    他微微俯身，望进了十四岁林望舒的眼睛，道：“我叫许昭野，你可记住了。”</p>

    是啊，这个世界已经有林望舒了，从此，他便是许昭野了......</p>

    许昭野双手走进办公室，见王春华拿着几张试卷，脸上阴云密布。</p>

    “你就打算这样混日子吗？”王春华上前两步，将试卷甩在许昭野身上，“我知道你家是有钱，可是，你既然是学生，就应该像一个学生的样子，而不是把惹是生非那一套搬到学校里来！”</p>

    许昭野接过卷子，大概扫了一眼，觉得王春华这么对待自己不是没有道理。</p>

    崭新的试卷上，一张上面画着王八，一张上面画了个猪猪侠。</p>

    剩下一张卷子倒是什么也没画，就是有一行字：“我要炸学校，天天不迟到。”</p>

    许昭野头都要埋进胸口里去了，他觉得自己能穿到这个身体上实在是老天对他的考验。</p>

    见许昭野认错的态度还算可以，王春华道：“你之前说肚子不舒服，现在好了？”</p>

    “嗯”，许昭野声音闷闷的，“谢谢老师。”</p>

    王春华的怒气消了一半。</p>

    “许昭野，我知道你其实也没有那么坏，你也想做一个好孩子对不对？试卷，是用来学习的东西，以后，老师希望你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好吗？”</p>

    许昭野点点头。</p>

    以往每次这样的情况，王春华和许昭野都要对峙至少一个小时。</p>

    今天许昭野这么服软，王春华又是一阵吃惊。</p>

    “行了，知道该怎么做就回去吧。”王春华又给了许昭野一份新的卷子，“好好学习，做个好孩子。”</p>

    许昭野拿着卷子走出办公室，抬头望天。</p>

    做个好孩子......</p>

    上辈子的他性格冷淡，不受人待见，甚至不受爹妈待见，身边原来的朋友一个接一个离开自己，他的确是想过，自己是一个很不好的人。</p>

    于是后来，他将自己故意活成与原来相反的样子，之前性格冷漠，他就学得性情炽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p>

    之前穿衣风格偏冷色调，他就故意改变品味，将喜好变得五彩斑斓。</p>

    之前爱吃甜食，他就刻意去吃辣......</p>

    于是后来，他便成了一个与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的人。</p>

    没有人能从后来的林望舒身上，看到一丝一毫原来林望舒的影子。</p>

    那时候他觉得，或许他就会被人接受了。</p>

    他成了街上最惹眼的野猫。</p>

    可最后，还是无力回天，死在了刀疤脸的刀下。</p>

    如今......</p>

    如今他变成了许昭野。</p>

    许昭野就算做出任何奇怪的行为，大家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p>

    这样，也会不会意味着，自己真的可以有机会，改写自己的命运？</p>

    林望舒回到二班，沉默着拿出课本。</p>

    柱子一屁股坐在林望舒面前，道：“兄弟，可以啊，听说你招惹了野哥？”</p>

    林望舒与江渚不熟，见江渚把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课本上，身体默默靠后。</p>

    柱子道：“那你可完了，野哥这个人，可谓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辣手摧花......”</p>

    林望舒：“......”</p>

    他今天是不是命犯傻逼？</p>

    柱子看林望舒一脸淡然，皱眉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p>

    林望舒道：“胳膊抬起来，你压到我的书了。”</p>

    柱子哦了一声，挪开胳膊，“那所以呢？你信不信我的话？”</p>

    林望舒：“......”</p>

    他若是不回答，看来这个缠人的家伙今天是不会放开他了。</p>

    “我信，我听到了，可以了吗？”</p>

    柱子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表情，道：“那你害怕吗？”</p>

    怕？</p>

    林望舒自认为懂事以后，就没怕过什么。</p>

    没有亲人，没有余钱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p>

    他甚至想，就算是那个什么野哥把自己咔嚓了，他也算是解脱。</p>

    毕竟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人在意自己是死是活。</p>

    “怕，我害怕极了。”林望舒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满意了吗？”</p>

    他虽然心里鄙夷，但是他知道，柱子最想听到的答案，就是这样。</p>

    柱子神秘地笑了一声，“那肯定，这整个校园的学生，就没有人不怕野哥。”</p>

    林望舒掀起眼皮看了眼柱子，觉得他颇有一种狗仗人势的意思。</p>

    “不过”，柱子又笑了笑，“野哥最近似乎有从良的意思，他不一定会找你麻烦，你放学躲着走就行。”</p>

    林望舒哦了一声，“啪”地翻开了书。</p>

    柱子开开心心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有多不受人待见。</p>

    躲着走？</p>

    林望舒冷笑一声，能让他躲着走的人还没生出来。</p>

    下午，学生陆陆续续背着书包离开学校，林望舒收拾好东西，也走出了教室。</p>

    他一转头，就对上了那个柱子嘴里的“野哥”。</p>

    “野哥，呵呵”，林望舒在心里吐槽，“像个野生动物的名字似的，还觉得自己多招摇。”</p>

    他淡淡撇开视线，转身下了楼。</p>

    许昭野望着林望舒，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p>

    久到周围的人都离开，教学楼里变得空空荡荡。</p>

    他知道林望舒住在哪里，他也知道，现在的林望舒，所有的所思所想。</p>

    许昭野将书包甩到肩膀上，终于还是迈出了步伐。</p>

    他没有朝着回家的方向，而是拐进了巷子，走向了林望舒回家的那条路。</p>

    ......</p>

    高低不一的墙壁，从墙里探出来的树枝，不停乱叫的知了，还有路边沟渠里散发出的阴湿味道。</p>

    这条路，上辈子，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p>

    如今，又是旧路重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