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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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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到了春节,简光伢回家意外地没有递交入党申请。可村长何运卿这次却慌了,因为简光伢提着“大哥大”开着轿车回来了,而且把龙踞市长的女儿带回了家。何运卿心想坏了,小孽龙终究还是修炼成仙了,这可如何是好。也别等人家再交什么申请啦,干脆自己做他的入党申请人算啦,把这个顺水人情做漂亮。因此,没等简光伢像往年一样上门,何运卿先登了简光伢的门。

    何运卿还在门前老远,简光伢就从家里迎了出来,说外公啊,你真是不经念叨啊——我刚刚还跟光仔光亮说吃过晚饭就一起上你家去坐坐呢,结果话刚说完你就到家里来了,进屋进屋进屋。

    何运卿说哎哟,光仔今年也回来啦。

    简光伢说也是昨天才到家。今年一家人总算是聚齐了,不容易啊。

    何运卿说光仔毕业分到哪里啦。

    简光伢说甘肃。

    何运卿说哎哟,甘肃很远啊,回来一趟确实不容易。

    简光伢说光坐火车就三天两夜。

    何运卿看着停放在屋前坪里的“夏利”,说这个轿车好哇,四个轮子,遮风挡雨。多少钱买的,很贵罢。

    简光伢说出门在外,没个车不方便,什么贵不贵的,主要是用得上。

    何运卿说啧啧,光伢,你是真有魄力啊。

    简光伢说在哪都是混口饭。说着,简光伢搀着何运卿进到家里,请座,上烟。

    与此同时,操小玉的茶也端了上来,说外公喝茶,外公冷不冷——简光伢,请外公进里屋烤火啊。

    何运卿心想,哎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简光伢找的这个婆娘也不简单——眼里有活。

    简光伢叫弟弟妹妹,说光仔,翠萍,光亮,都出来,运卿外公来了。

    三个弟妹从里屋出来,一一跟何运卿打招呼。何运卿看到眼前这兄妹四人,顿时有恍若隔世之感。当年在村里穷得垫底的一家人,这才几年呐,怎么一个没留神就翻身了呢N润物那个蠢婆娘上辈子究竟积了什么德,怎么让她养出这么几个有出息的儿女,难道风水真的转到陇这边来啦?

    简光伢说外公,坐这冷,到里面去烤火。

    何运卿说不冷不冷,出门穿够了。

    简光伢说走走走,都到家里来了,晚饭就在这吃。

    何运卿说不了不了,家里饭也熟了。

    简光伢说家里是家里嘛,家里的饭天天有的吃嘛,跟你外孙还客气啊。

    何运卿说哈哈哈,你这个伢仔,真是客气。

    恭敬不如从命,何运卿随简光伢移座进了里屋火炉房。进到里面一看,果然发现一个体面的城里姑娘抱着简光伢的儿子坐在火塘边。

    不等何运卿开口,简光伢介绍,说阮荔荔,我妹妹,我干爹的女儿,一直想来农村看看,这不今年就跟我回来过年来了。

    何运卿说女仔,你好哇。

    荔荔说爷爷你好。

    何运卿说在这里习惯啵。

    荔荔说习惯,爷爷你坐。

    简光伢说荔荔,这是我外公的堂弟,也是村里的村长。

    荔荔说噢,政治家啊。

    何运卿说女仔,上学还是工作了。

    荔荔说还在上学呢。

    何运卿说哦,在哪里上学啊。

    荔荔说北京。

    何运卿说北京,北京好哇,首都——去瞻仰过毛主席他老人家啵。

    何运卿留下来吃了晚饭,临走又收了一瓶酒和一条烟,当然还有一个百元红包。尽管喝得醉醺醺,何运卿脑子里还是有了一个清楚的盘算。看来这家人压是压不住了,做简光伢的入党介绍人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联姻。简光伢成家了,他弟简光仔不是还单着么,即是大学生,还有铁饭碗,我们何家的姑娘嫁给他,不但姑娘不吃亏,我的麻烦还解决了,一举两得。

    第二天一早,何运卿来到何润年家里,说润年,跟你探讨个事。

    何润年说运卿老叔,你又要探讨什么事。

    何运卿说我昨天突发奇想,有个好事,嘿嘿嘿,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何润年说你先说来听听嘛。

    何运卿说嘿嘿嘿,你听我说哦,昨天我想了一夜,你觉得你外甥光仔跟我家何琼配不配,我自己倒是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年轻人真是天生一对。

    何润年一下子没想起何琼是谁,说哪个何琼。

    何运卿说就是贵卿的女儿啊。

    贵卿叫何贵卿,是何运卿最小的弟弟,在市武装部任二把手。

    何润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行不行,运卿老叔你这是扯卵蛋,这怎么行呢——你想呵,贵卿的女儿,跟何润物同辈,论起来光仔应该喊她一声姨娘,这要传出去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

    何运卿说我不这么想,你我两家出了五服,也没什么不可以——我还希望你在中间做个媒呢。

    何润年说扯卵蛋,这事你可不要找我,我在这村里还要做人呢。

    何运卿可不管这个,见何润年不配合,当即又坐车去市武装部找了弟弟何贵卿。

    听完哥哥的馊主意,何贵卿的态度跟何润年一样,说大哥,你脑壳发烧了罢,何琼跟何润物同辈,嫁给何润物儿子,这岂不笑话。

    何运卿说出了五服就不是亲属了,新社会都几十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封建,你还是共产党员呢。

    何贵卿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怎么行呢,尤其是乡下,更看重伦理,我这老脸不要啦。

    何运卿说贵卿,贵卿啊贵卿,我能在村里掌权几十年,你贵卿能有今天,不都是我的功劳么,你大哥我这辈子什么时候干错过一件事看错过一个人,你信不过人家还信不过我啊,你就信我的,保证不会错。

    何贵卿说大哥,我信你,我谁都不信就信你,可不行呐,传出去人家嚼舌头啊。

    何运卿说让人家嚼去,好处落自己兜里了不就行啦,他们爱嚼让他们嚼去就是。

    何贵卿说你真没看错人。

    何运卿说贵卿,你不常回村里,你是不知道啊——简有财埋中了地方,几个子女都成才。

    何贵卿说你今天要不提起,我都忘了村里还有简家。

    何运卿说就是啊,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啊。你是没看到啊,简有财那个大儿子,出去这才几年啊,发大财了——我们刚骑上自行车,他骑上摩托了;我们刚骑上摩托,他开上轿车了;我估计等我们开上轿车那天,他都开上火箭了。而且这次回来他还把人家市长的女儿带回来了,真是活见鬼啊。

    何贵卿说哪里的市长。

    何运卿说龙踞市长。

    何贵卿说龙踞市长,不得了,他一个农村出去的打工仔是怎么攀上龙踞市长的啊。

    何运卿说鬼晓得啊。

    何贵卿说大哥,今天你也别回去了,下了班跟我回家——我们一起做琼琼的思想工作。

    何润年不愿意出丑做媒,没关系,何运卿找了村里专业的媒婆。媒婆来到简家,把情况跟一家人说了。

    何润物听到这个消息,又从山那边的家里跑了过来,跟简光伢说他何运卿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不清楚么,当年往你外公手上倒桐油放在火上烧的是他,卡着不让你叔叔去当兵的是他,现在看到你有钱了想把侄女嫁过来的还是他,他没安好心你心里不清楚么。

    简光伢说妇人家,你早就不是这个家的人了,这个家的事你能不能别插手。

    何润物说老大,我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最好别打这个鬼主意。你妈我不是这个家的人这没错,可我到死也是你们几个的娘老子,我不能看着你害自己的亲兄弟,除非我死了。

    简光伢说你回你自己那个家去行不行,这里我当家,你别在这里指手画脚。

    简光伢转身问弟弟简光仔的态度。

    简光仔蹲在门框下泪眼婆娑,说简光伢,我几年没回家,这次回来怎么发现你变得这么坏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娘老子啊,她也不容易啊。

    简光伢说你他妈少来,要不你来当一天家试试。我就问你,你跟何琼的事,你愿不愿意,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简光仔不愿意。

    简光仔不愿意倒不是跟何运卿有仇,也不是看不上何琼。何琼长得相当好看,又是城市姑娘,之前每次回村里,简光仔看见都垂涎不已。可是现在不了,因为简光仔遇到更好的了,那就是荔荔。跟荔荔比起来,何琼简直一文不值。自从这次回到家见到荔荔,简光仔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女孩,自己要是能娶上她,这辈子一事无成都算赚了。简光仔知道荔荔看不上自己,缠着哥哥提了好多次,希望哥哥能撮合他们俩。

    简光伢就一句话:你还真敢想。

    简光伢跟简光仔说,你要是同意娶何琼呢,过完年我就迟点回龙踞,帮你们把事办了。你要是不愿意呢,现在我就去辞了人家,就这么简单。

    简光仔说荔荔那里一点希望都没有啦。

    简光伢说半点都没有,别说一点——光琢磨一下我都恨不得杀了你。

    简光仔说你还是去跟荔荔谈谈罢,哥,算我求你了。

    简光伢说光仔,你觉得自己哪一点配得上人家——哪怕你能说出一点,你说。

    简光仔说哥……

    简光伢说别叫我哥,你这个蠢材。

    简光伢对弟弟简光仔的痛恨可谓到了骨头里。过去的事就不说了,就说那年毕业分配的事。在家庭条件那么艰苦的情况下,自己勒紧裤带供他上了四年大学,再难也紧着他,每个月准时汇钱给他,没让他饿着,没让他冻着,没让他在学校吃一点点苦。本以为他大学毕业分配工作了自己也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没成想他竟然被分配到了甘肃天水一家濒临倒闭的破机械厂里。简光伢怎么也想不明白,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生,怎么会分到那么一个破地方去。一追问才知道,之前他跟着人家去天安门广场了,而且还是班上的积极分子。简光伢听到这里犹如五雷轰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他自己也知道后悔了,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叫哥哥赶紧给他想办法。简光伢说你就烂在那里罢,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说完就撂了电话。

    过了没多久,简光仔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哥,给我寄点钱罢,厂里工资发不下来,洗澡的钱都没有,身上都馊了。

    简光伢说人家在那是怎么过的。

    简光仔说人家是土生土长,习惯了。

    简光伢说这辈子还很长,你也要慢慢习惯,我不会再给你钱了。说完又撂了电话。

    简光仔见哥哥见死不救,于是打电话给嫂子。操小玉心一软,背着丈夫给小叔子汇了钱。简光伢知道这个事后跟操小玉大吵了一架。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因为简光伢不汇款,操小玉不敢汇,简光仔又打电话给何必、何苦、何文,甚至何齐,跟每个人开口借钱。大家被他借了两次,他再开口就不借了,说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操小玉说简光伢,给他汇罢,脸都让他丢尽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供他上了大学,不但零回报,至今还要继续养他。

    ——他竟然还有脸打荔荔的主意,真是弄死他的心都有。

    何琼就不一样啦,既然是你何运卿没搞清楚情况自己撞上门来,那将来你后悔就跟我简光伢没半毛钱关系了。而另一边,我出钱帮你简光仔把老婆娶了,做哥哥的能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往后你们是生是死就跟我没关系了。所以,简光伢很希望这门亲事能成,而且最好是越快越好,不然夜长梦多。

    简光伢跟简光仔说你也别挑三拣四,就你这种货色,能娶上老婆就不错了。

    简光仔说我堂堂……

    简光伢说你闭嘴罢,你跟那妇人家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说话还挺像那么回事,一说话就露蠢相,偏偏你还是家里文化最高的。

    操小玉说简光伢,你怎么跟你弟说话呢——光仔,你听嫂子的,那个何琼长的挺俊,你就答应了罢,你都二十好几了。

    简光仔说操小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就是想等我成家了就跟我分家么——你跟你老公穿一条裤子,都没安好心。

    操小玉说他是我爷们,我不跟他穿一条裤子我跟谁穿一条裤子。

    简光仔说滚。

    操小玉说行,那你就打光棍罢。

    简光仔说我堂堂……

    操小玉说行了,光仔,大学生不只你一个,老把这事挂在嘴上有啥意思。

    简光仔说有本事你去考一个试试。

    操小玉说我考不上,我没你能耐。

    简光伢说小玉你跟他废什么话——蠢货,你到底同不同意,给句痛快话。

    简光仔说好罢好罢,你们去办罢,我不管了。

    听说简光仔要娶何琼,何必和何苦以及何文都来劝简光伢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大家都不看好这桩婚事。

    何苦跟简光伢说老表,失策啊,光仔老表跟何琼根本不是一路人啊,将来这日子怎么过啊——我跟颜如玉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能重蹈覆辙啊。

    简光伢说我只管帮他成家,至于他们怎么过那我就管不了了。

    何苦说你说的轻巧,何琼那人你没接触那是不了解,我当年在市里可就住她家楼上,我太清楚那一家人了。

    简光伢说你跟我说说她的情况。

    何苦说她妈仗着自己娘家有权势,年纪又比何贵卿小许多,在家里就跟大小姐一样,除了穿衣打扮,什么都不干。她弟弟何林是个不思进取的瘪三,隔三差五在外面让人揍一顿。何琼呢,跟她妈一个鸟样,仗着家庭出身好,眼睛长在脑顶上,看谁都低级,脾气大得没谱。总之这么跟你说罢,一家人没一个好鸟。你别看何贵卿逢年过节回到村里人模狗样,在家里就跟个奴才一样——不过何贵卿也不是什么正宗人,官迷一个。

    简光伢说我觉得何贵卿还是蛮不错的,不但有本事,还有人情味。我记得那年我和我叔叔还有光义三个人去瓜洲瓷器厂买碗,路上不小心把村委开具的证明搞丢了,几个人在那急得抓耳挠腮。正好何贵卿当时从那经过,开着一辆帆布吉普。我们站在路边,没看到他。他看到了我们几个,当场停车走了下来,问我们来瓜洲做什么,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我叔叔把情况跟他一讲,他二话不说就叫我们上车,把我们送到瓷器厂,不但帮我们进了十几套碗,临走还请我们下馆子吃了顿饭。这个事我为什么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呢,因为当时他其实完全可以装作视而不见,毕竟我们当时没有看到他。可他却主动下车了,一点官架子都没有。

    何苦说乡里乡亲,出门在外遇到困难,谁不会帮一把呢,这和我现在跟你说的完全是两码事。

    简光伢说应该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何苦说老表,我就怕你引火烧身。

    简光伢说他们结完婚就去甘肃了,跟我隔了十万八千里。

    何必说老表,我对光仔老表跟何琼的事倒不是太关心,我就是觉得你现在这一身装扮够横的——上身皮夹克,下身老板裤,腰上别个BP机,脚上蹬双波鞋,手里还搂个大哥大,你的品位还真是耐人寻味。你最好是这身打扮去照相馆拍个照做留念,二十年后再看你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搞笑了。

    简光伢说我看陈岭南买了一个,拿在手里挺阔气的,所以我也就买了一个。

    何苦说村里有接收信号么。

    简光伢说前两天想跟干妈报个平安,跑到山顶上都没打出去,最后还是去乡ZF借了个电话打的。

    何必说换只手拿罢,你这个手臂都明显粗了。

    简光伢说有么,哪有。

    何必说你没听出我在嘲讽你么。

    何苦说真的,老表,我要跟你敲个警钟——不是何琼看上光仔老表了,是何贵卿一家看上你现在发财了,我就怕你为了甩光仔老表这一个包袱结果背上几个包袱,得不偿失啊。

    简光伢说先把这个包袱甩了再说罢——(何文)老表,你不是也相亲去了么,怎么样,对上眼了没有。

    何文说嘿嘿,昨天晚上何必跟我还去她家吃饭了。

    简光伢说看来这次有戏了。

    何必说何文赚了。

    简光伢说大概描述一下嘛。

    何必说就是我们那一届的奚红,跟光仔老表一个班的。

    简光伢说没印象。

    何必说她家在茶子坪街上开照相馆,这下有印象了罢。

    简光伢说噢,她呀,有印象了——她是不是有把吉他。

    何必说我操,好像确实有把吉他,你记性真好。

    简光伢说能不记得么,八零年就舍得花钱买吉他,可能全乡也就她家了——她家条件很好啊。

    何必说殷实人家。

    简光伢说那她怎么会看上何文老表呢。

    何文说我不就少了只手么,条件也不算太差嘛。

    何必说离异。

    简光伢说噢。

    何文说没生过孩子,再说真的蛮好看。

    简光伢说是蛮好看的——上学那会就有很多人喜欢。我记得光仔还去帮她家插过秧。

    何必说哈哈哈,我操,怎么这事你还记得啊。

    简光伢说能不记得么,自己家里的活不干,放了学竟然跑去帮人家,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两腿泥,被我爷爷堵在塘坝上拿竹篾抽的那叫一个惨。哈哈哈,那个蠢货。

    何文说光仔老表对她也有想法么。

    简光伢说你觉得他那样的有机会么,再说那都是上学那会的事。

    何文说没想到光仔老表还有过这样的风流史。

    何必说光仔老表很闷骚的,你可别小看了他。

    何苦跟何必说你别说人家,你就管好你自己。

    何必说我怎么啦。

    何苦说你的老婆在哪。

    简光伢说婚姻天注定,这事急不来。

    何必说哎哎哎,还是老表最理解我。

    何必到底喜不喜欢女人,至今成谜。不过也还没有迹象表明他喜欢男人,所以这事还不能下结论。

    简光仔跟何琼的事就这样确定了下来。因为简光仔过完年就要返回甘肃,回家一趟不容易,所以婚事只有速战速决。

    何贵卿老婆想检验一下简光伢的实力,加上自己的女儿是官宦子弟,金贵,嫁给农村出身的简光仔算是下嫁,所以坐地起价,提出见面礼要二千八。

    简光伢说给。

    何贵卿老婆说聘礼要八千八。

    简光伢说给。

    何贵卿老婆说要有冰箱彩电录音机。

    简光伢说买。

    何贵卿老婆说要黄金戒指黄金项链。

    简光伢说买。

    何贵卿老婆说还要一个女式手表。

    简光伢说买。

    母亲何润物又不干了,说老大,你是给你弟娶老婆呢,还是买老婆,要不干脆你把这个家送给何贵卿好了。

    简光伢说你宝贝儿子堂堂大学生,他娶老婆我这个当哥哥的肯定要舍命陪君子。

    何润物说操小玉,你聋啦,你不会帮我说说你老公啊,有几个钱就这样挥霍啊。

    操小玉说简光伢你个王八蛋,你跟我结婚就花了四百块钱啊,连张床都是几块木板拼起来的啊,你弟结婚他们要什么你给什么,有你这样的么,我不跟你过了——还有,我问你,你最近哪来那么多钱,买了车又买大哥大,买串项链好几千,现在又是几万,这些年你到底背着我存了多少私房钱,还是去偷去抢啦。

    简光伢说你懂个卵,我对他好坏也就这一次了,我跟你可还有几十年。

    操小玉说咯咯咯,那你就造罢,信球。

    何运卿跟何贵卿老婆说老弟嫂,你糊涂啊,你让他买这么多家具家电有卵用么,何琼结完婚就跟老公去甘肃享福了,这堆玩意怎么搬到甘肃去。

    何贵卿说我也是跟她这么说的,她听不进去。

    何贵卿老婆说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我自己留着不行啊。

    何运卿说你这个女人糊涂啊,你不能摁着只肥羊就宰了啊,要割羊毛啊,细水长流懂不懂。

    何贵卿老婆说行,大哥,我们一家都听你的——我本来还打算叫他哥给我家何琼在长沙置套房产呢。

    何运卿说扯卵蛋,他们一年四季在甘肃,置套房在长沙养白蚁么,糊涂,不许再提要求了,这事要砸了,你就耽误我家何琼了。

    何贵卿老婆说大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全世界就他简光仔一个男人么,我家何琼哪差啦,不嫁给他就没人要啦,岂有此理嘛。

    何运卿说没说何琼差,我的侄女我怎么会说她差,我还不是希望她嫁得好嘛,你个蠢逼。

    何贵卿老婆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嘛。

    何琼说我还要串翡翠项链,那天去他家我看见他大嫂脖子上戴了一串,翠绿翠绿的,又粗又圆,肯定死贵,我要一串一模一样的就够了。

    何运卿说慢慢来嘛琼琼,将来会有的嘛。

    何琼说我现在就要,不然我不嫁。

    何贵卿老婆说对,现在就要,这是我们最后一个要求。

    何运卿说贵卿啊贵卿,你家的女人怎么都鼠目寸光啊。

    何贵卿说我也拿她们没办法——要不你回去跟他哥谈谈罢。

    何运卿回到村里,说外孙,你婆娘颈上那串翡翠项链多少钱买的啊。

    简光伢心想,我的妈,又来了,那可是八千八啊。

    简光伢说谁知道多少钱——她家祖传的。

    何运卿说不应该啊,不是听说她娘家穷得叮当响么。

    简光伢说祖上富过嘛,“破四旧”的时候咪起来了,后来就传给了她——你想嘛,运卿外公,洛阳啊,十三朝古都啊,一锄头下去就能挖出个朝代啊,祖上能没留下点宝贝。

    何运卿说哎,我也不知道你哪句是实话哪句是扯卵谈——这样,要不你想办法也给你老弟嫂搞一串罢,随便搞一串对付过去就可以了。

    简光伢说运卿外公,这亲家母是不是也太没完没了了,这样层层加码谁受得了哇。那年我自己成家花了不到五百,一张床都是自己动手拼的,这个事我婆娘至今还耿耿于怀。我给光仔成家到现在为止就花出去小五万了,接下来酒席什么的还没算进去,你让我怎么跟我婆娘解释嘛。再说了,我有两个弟弟啊。今天给光仔扯开架势大操大办,将来光亮成家我又要替他大操大办,我这个做大哥的又不是开银行,吃不消嘛。

    何运卿说我理解,我也是长子,跟你一样一辈子带劳碌,我能不理解你么。

    简光伢说再说了,亲家母这样层层加码,是不是觉得我家光仔配不上她家何琼嘛,她要有这个意思,我看这事就算了,我们也不高攀了。

    何运卿说哎哎哎,外孙,这话可不能随口说,你外公我听了要不高兴了。是,当时我也狠狠骂了那个狗婆娘一顿,我跟她说,你是嫁女儿,又不是旧社会卖女儿,你还想靠这个发笔财是不是。我还跟她说,我说你又不是没看到,人家光仔是大学生,又有铁饭碗,前途无量,这样的年轻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女儿不过是个中专生,能嫁给他,那是高攀人家。让我这么骂了一顿,那狗婆娘也幡然醒悟了。她当场也答应我了,就这一次了,下不为例——外孙,雪山草地都走过来了,加把劲就到宝塔山了,要不你就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给你老弟嫂买串项链。

    简光伢说运卿外公,你都这么说了,我总不至于驳你的面子——对了,外公,我的入党申请现在到哪个阶段了,龙踞一大摊事等着我回去处理,这事你得抓紧啊。

    何运卿说交到乡里去了,特事特办,阳发财签个字,直接跳过预备期。没问题的,我做介绍人,这个面子他阳发财不敢不给,你放一万个心。

    简光伢回头跟操小玉说小玉,把你脖子上这串项链借给我罢。

    操小玉说你又要干啥。

    简光伢说亲家母又提要求了,还要串翡翠项链——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

    操小玉说王八蛋,你干脆出去问问谁家愿意要我,你把我也卖了。

    简光伢说你多少钱我也不卖,你在我心里金不换。

    操小玉说你少在这嬉皮笑脸。

    简光伢说回龙踞我送条更好的给你。

    操小玉说我不媳,我就媳这条。

    简光伢说那我抢咯。

    操小玉说你试试。

    操小玉执意不把脖子上的项链给何琼,简光伢也没办法,跟何家好说歹说,最后何家答应折现——三千八。

    九二年,总共花了小七万,简光伢帮弟弟简光仔成了一个穷奢极欲的家。

    事后三弟简光亮跟简光伢说,将来我结婚,标准要是低于二哥半点,我就一把火点了这个家。

    简光伢说光亮,要言而有信,别最后又掉链子,我就等着你一把火点了这个家那天,你大哥我这些年为这个家操劳的都快吐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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