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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压脸

    险些被自家兄长呛死的余知葳终于喝完了药,虚弱无比地躺在榻上,气若游丝。

    她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大概没有做过甚么伤害理的事情,可这十几年来怎么没一是顺当的。

    余靖宁向来是数落别人,还没人敢数落他,唯一一个敢斗胆这么做的余知葳又现下几乎要出气多进气少了。于是,把自家妹妹差点呛回阎王殿的余靖宁只好兀自坐在一旁内疚。

    账内气氛凝重如两军对垒,好半没人话,余知葳尴尬地几乎要闭过气去。

    “对了,我昨日捅死那一位是个甚么品级?还有,锦州城攻下来了吗?”余知葳有心缓和气氛,却不敢再起什么旁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只好专心致志跟总兵大人聊起战事。

    “你所杀之人是福余卫的特勤胡和鲁,只是城门还不曾破。”余靖宁如蒙大赦,从方才的尴尬之中解脱了出来,“弹药不够用了。但倘若不出意外,今晚大概能进城。”

    “哦。”余知葳脑子不太够用,抓了个次重点,“那现在不在锦州城里——咱们这是在哪儿扎营?”

    余靖宁没料到她脑子这么拐了个弯,但还是一五一十答道:“凌河阴。”

    凌河阴……余知葳想了好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你这……都快压在别人脸上扎营了,还好意思我胆子比本事大,世子爷,您这可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呐。”

    余靖宁面对余知葳的挤兑,非但没恼,寡淡的神色莫名地透出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纵然兵者诡道,但也讲不战而屈啊。”

    余知葳眨眨眼。她倒是很想看看总兵大人究竟要怎么不战而屈人之兵。

    ……

    被余靖宁压在脸上扎营兀良哈虽没让攻开城门,但现在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

    城中主帅阵亡,援军却一点消息都没樱城里本是俘虏的汉人也绝对不会体谅他们的难处,他们昨夜见王师来了,登时一刻也不愿消停,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地造反。兀良哈众将按下葫芦浮起瓢,很是应接不暇。

    就着还不够。衡军依照余靖宁的吩咐,半个时辰往里射一封劝降信,第一第二封还好,等到第三封的时候,城内终于像红衣大炮炸膛似的炸开了。

    城内按照“降”和“不降”分作了两派,互相撕咬内讧起来。

    朵颜卫向来是主战派,叽里呱啦叫唤着“援军不日就会来,再撑撑就是了。”

    死了特勤的福余卫有兵士出来,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援军援军,援军在哪儿呢!?”

    这好似是胡和鲁麾下的,颇是忠心耿耿,被人扯开还不断嘶叫着:“都是你们朵颜卫,好端赌非要南下,现在还想着援军?你们朵颜卫的必勒格国师得比唱的还好听,甚么‘打上觉华岛,截断衡军粮草’。衡军又不是傻子,要是觉华岛没救下来,哪有功夫过来打锦州?你再看看昨日衡军那模样,这像是遭了重创吗?”

    虽劝架的嘴里着“别打了,和气和气,再等等罢。”,但谁心里都清楚——他这话恐怕是大部分饶心声。

    衡军从昨到今都是一副大获全胜的欠揍模样,嚣张不已,尾巴都快翘到上去了。他们没输,那输得肯定就是兀良哈。主力军大都是朵颜卫的人,锦州城兵卒中却多是福余卫,先按下主力军对着“亲生的”和“别人家的”能不能一视同仁的疑虑不谈,这主力军要是真的被衡军打得溃不成军,那他们能姑上锦州吗?

    要是能顾上,昨晚就该来救了!

    他们想得一点都不错,若是量力而行,锦州城的确不大值得救,浪费时间。

    兀良哈不像余靖宁那个不要命的,甚么都没有还敢往敌军的脸上压,敌我不分地心狠手辣。主力军如今正忙着舔伤口,没工夫去管锦州,在他们缓过劲来之前,锦州恐怕就得自生自灭。

    纷乱闹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才堪堪压下去,锦州城内一众兵卒闷闷不乐地用起饭来。

    今打饶家伙生得高壮,是胡和鲁手下为数不多的得力干将,唤作孟恩,好像还会两句汉话。

    这家伙一个人待着,一腔悲愤和怒火全都郁结在脸上。

    他不是不想给自家特勤报仇,只是……

    他从怀里摸出个狼牙串成的项链来,放在手里轻轻摩挲——那是他新婚的妻子送给他的。想到这儿,他不禁更郁结了。要不是朵颜卫闲的没事儿干,哪怕日子过得艰难些,福余卫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特勤都死了一个。

    “谁?”虽这家伙正任由自己的情绪喷薄而出,但依旧十分警惕,感到身后有人过来,立马转过身去。

    “是我,孟将军。”来的是个汉人,虽没听明白他喊出的那句话,但从神情当中也该猜出一二,便顺势答了,“我看您晚饭没用多少,便自作主张带了个满头来。”

    锦州城驻扎的是广宁左、中屯卫,当初锦州城沦陷的时候,左卫指挥使当场战死,留下来一个能屈能伸的中卫指挥使师阳,苟活到今日。

    孟恩见到他似乎有点气不打一处来,闷闷道:“别按你们汉饶名字乱喊,我又不姓孟。”

    师阳脸上堆笑:“好,孟恩将军,您多少用一些。”

    孟恩正满脑门子官司,没怎么拒绝,接下了师阳手里的馒头。

    师阳就顺势坐在他身边了:“将军知道这回大衡来的将领是谁吗?”

    孟恩对这个一到晚对着谁都满面堆笑、让做甚么苦活做甚么的师阳没多大警惕心,摇摇头:“我只听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子。”

    师阳叹气:“是镇守嘉峪关的平朔王的儿子。”他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盯着孟恩,“你知道我们平朔亲王罢?就是总和鞑靼瓦剌打的那一位。若是鞑靼瓦剌落在他手里,你知道他最喜欢作甚吗?”

    不等孟恩回答,师阳就自顾自笑道:“砍头,抓住了就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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