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被钱四撞得龇牙咧嘴的人，工地上的人都叫他魏三哥。他敢在这里这么耀武耀威，甚至敢说自己在这片当家做主，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背后站着谭家。
码头修建，征的是徭役。既然是服役，那就没什么报酬。便是一月有几个银钱补贴，大多数都花在了日常饮食上。码头上的这些劳力，多多少少都会干点别的伙计来赚点银钱，补贴一下。
魏三能在码头工地上有这么大的底气，就是因为他算是谭家招人的掮客，谭家如果有需要劳力的地方，谭家管事跟魏三一说，魏三张罗了人马去码头找谭家管事报道。这一来一回，两方都省事。
像魏三这样的人码头上其实不少，码头开放，十家中选的商家都是你追我赶地出货，为了这一纸通商许可他们各个花费的代价都不低，好不容易能出海了，各家的行程都是排得满满当当，只恨每日不能凭空多出来几个时辰。
“大哥，兄弟初来乍到，却是不太知道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兄弟一般见识。以后只要你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您尽管说！兄弟我绝无二话！”钱四脾气也算是好的了，被魏三连番为难，也不见动怒。
魏三轻蔑地打量了钱四一眼，这一正眼看过去，这才发现钱四身板是真的不错。魏三脸上的神色变得莫测起来，钱四感觉到魏三落在自己身上目光就像是在大量货架上的货物，好像随时都会将他按斤论两地卖掉。
钱四朝着魏三露出一个憨厚笑。
王府。
正房的院子里，满满当当摆着各色木料和木匠的工具。萧岚洺豪气干云地站在这满满当当的木料当中，插着手仿佛自己就是这堆木料的主宰。
“我说……”慕晴泠抄着手站在廊下，不放心地看着萧岚洺说道：“要不你还是算了吧？雕个什么小兔子小木马地就算了。”
随着慕晴泠孕期的进程，萧岚洺想出来的幺蛾子已经是日新月异了。不知道是打通了那根血脉，小王爷吵着要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齐全套的桌椅板凳，床架衣柜。
慕晴泠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端着茶杯看着萧岚洺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可能！本王言出必行！”萧岚洺伸手一挥，气势颇为雄壮。慕晴泠愁得感觉自己头发都要白了，“不是，王爷，咱们在想想好不好？我觉得咱们找的那个张木匠活儿挺好的，你还有天津码头的公务呢！“
萧岚洺打量着刚刚被人搬进院子，散发着幽幽清香的檀木，掷地有声地说道：“码头重要，孩子更重要。我一定要让孩子从一出生就感受到为父对他的拳拳爱意！”
慕晴泠好险没说出来一句，我怕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先把自己搞残了。
“小姐。”云桥站在慕晴泠身后，也是一脸忧心忡忡，“要不，我去把张木匠叫过来吧？“慕晴泠点点头，云桥赶紧往外走，一出门就撞上了过来找萧岚洺的常林。
云桥如今跟常林也算是熟识，再不是当年那个见着常林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姑娘。常林伸手虚扶了云桥一把，担心她站不稳摔下去。云桥晃了两下，站定了下来，看着常林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找王爷？”
常林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王爷在里面？”云桥拍着胸口连声道：“在在在，你赶紧去吧。最好把王爷带走，这样我就不用去找张木匠了。“
常林沉默了一下，没搞明白自己找王爷跟张木匠有什么关系。他冲云桥点了点头，却不进去，反而从怀里掏了一个纸包出来，“回来的时候见有人在卖，就给你带了一包。”
云桥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粽子糖。云桥抿嘴笑了笑，“谢啦，你赶紧进去吧。“
常林对云桥点了点头，走进了院里。
院子里，慕晴泠已经懒得管热血上头的萧岚洺，回屋休息去了。萧岚洺一个人站在院里，一会儿抬抬木头，一会儿玩玩工具，看着倒是兴致勃勃。常林一进来也被这满院子的木头震了一下，不过他向来稳得住，面不改色地对萧岚洺说道：“王爷，老四已经混进码头了。“
萧岚洺拿着一个刨子研究，闻言问道：“可有什么异常？”
“现在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老四刚刚才去，想来也不会有人跟他说什么。不过有王妃那个茶棚在，打探消息也容易。每日早晚劳力们都在那儿附近休息，少不了闲聊两句。“常林回道。
“让老四沉住气，徐徐图之。我担心被咱们上次闹了一场，那些人也都警醒，最近怕是不会轻举妄动。”萧岚洺放下刨子，又拿起了一个长长的锯子继续研究。常林看着萧岚洺举起手里的锯子，只觉得自己双眼被刺得发疼。
”对了，晚上陪我去个地方。“萧岚洺总算是玩儿够了，将锯子放回工具箱里，转身对常林说道。常林应道：“是，王爷要去哪儿？属下先派人过去清查一番。”
这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往日里萧岚洺若是要去哪儿，常林也都会先派一队人马过去，前前后后里里外外清查一番，确保没有歹人埋伏意图不轨。可今天说起这件事，萧岚洺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他回头看了看打开的房门，然后拉着常林往外走了几步。
“今晚，秘密行动。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我去了哪里，特别是王妃！”萧岚洺压低了声音对常林说道，常林一愣，不明白萧岚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咳。”萧岚洺咳了一声，声音压得更低了，“今晚我去百花楼，见一见王家的人。”
百花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难怪萧岚洺不想让别人知道，王妃才刚刚有身孕，王爷就开始出入烟花之地，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王爷，若实在不想，您换个地方就是了，那王家不过是一届商贾，何必……”常林劝道，萧岚洺带着常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他们这些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消息源头往往比咱们广阔。更何况有些事情，咱们看不出门道，可在他们眼里却到处都是线索。”
“现在咱们手中的线索有限，若是本王传召王家的人过来问话，不仅问不出什么反而还会打草惊蛇。倒不如……”
常林明白萧岚洺的意思，接道：“倒不如做出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从他们口中套话。不过主意是好主意，但是王爷，这也没必要您亲自去。”
萧岚洺也是一脸郁闷，“你以为我想去？我身边的人除了你明面上能用的人没几个，天津的这一堆大官小吏谁清白谁有鬼又还看不清。你这黑风煞气的模样神鬼莫近，谁敢跟你推心置腹？现在倒是后悔没有把萧隶那厮带来了，有他在，也用不着我来操这份心。”
常林有心替自己辩解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地认下自己黑风煞气、神鬼莫近，“可是王爷，属下觉得这事儿瞒着王妃怕是不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来日王妃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件事儿，您有理也变得没理。”常林说道，萧岚洺摸着下巴一想，也是这个理。原本光明正大的事情，若是他这么故作玄虚瞒了一遭，反倒让人觉着其中有事。
这么一想，萧岚洺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然后即可转身往回走。
萧岚洺怎么跟慕晴泠说的，那是人家小夫妻关上门来自己的事情，总之晚间，华灯初上。萧岚洺就带着常林乔装打扮，从后门偷偷离开了王府。
百花楼的顶楼客房里，王昌颇有些坐立难安。外间一传来脚步声，他就紧张兮兮地站起来，往房门处走几步。等脚步声远去，他又一脸失望的坐回来，看着却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王老板！你冷静一点！”圆桌旁，一个中年男人对王昌说道，“别人还没到，你自己先把自己给吓晕过去了。”说话的这个中年男人是天津一个从六品的同知，叫刘集，这人惯会经营，萧岚洺不过偶尔透露了一两分闲来无聊的意思，他就敢舔着脸上前来跟萧岚洺套近乎，说有好地方给萧岚洺打发时间。
萧岚洺如今是天津城首屈一指的香饽饽，谁不想蹭上来啃一口？刘集跟王昌也是早有往来。王家想在天津港这件事上更上一层楼，刘集想钱权双收，跟王昌一拍即合。于是便有了今夜这一场百花楼夜宴。
刘集是个精明人，知道萧岚洺对外有多在乎他的那个王妃。所以今夜就他跟王昌两个人作陪，就连百花楼的老鸨也提前打好了招呼，不该说的一个字儿都别说，客人来了就从偏僻侧门直接接到客房里。
王昌还是安静不下来，他又看了看房门，不放心地说道：“刘大人，您说……您说这王爷当真会来？我可听说王爷在京里的时候就最是洁身自好，更何况如今王妃刚刚有了身孕，他怎么会答应……”
刘集却不以为然，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嘬了一口，说道：“男人嘛，都那么回事儿。王爷对王妃是喜欢，是好，可堂堂王爷，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再说了，王爷也够给王妃面子了。”
王昌一想，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富裕点的商户尚且都有几个姨娘，更不要说堂堂王爷了。如今王爷王妃感情正热，有才有了孩子，王爷一时半会儿不会纳小。可出来喝喝花酒，听听曲儿却不是什么大事儿，萧岚洺会答应要来，也不奇怪。
两人正说这话，外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正主，房门一开，萧岚洺转着手里的折扇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常林。
“见过……”刘集跟王昌正要行礼，萧岚洺赶紧挥了挥手，说道：“别，不必多礼，都坐吧。”
萧岚洺率先坐了下来，左右打量着房间里的布置，眼中隐隐流露几分看不上眼的意思。刘集跟王昌看着萧岚洺那副纨绔样，心中又放下几分。
刘集更是自得，自觉自己完全揣摩准了萧岚洺的心思，这一出夜宴，应当是正讨了萧岚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