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命之咒
司徒易峥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意外和失落一瞬间涌入眸中。然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冷然神态，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小姐！”青蕊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您不知道刚才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没事儿……”殷如歌抬手抹了把青蕊脸上的泪。这是她身边最稳妥的丫头，性子里有大部分都像她，冷静沉着，却也急得掉了泪，只怕刚才真的吓坏了。
确认殷如歌的确无碍，司徒易峥便将目光重新转向一边的明璇。明璇刚才逃过一劫，此刻瘫坐地上死命咳着，但她满是血丝的眼眸里写满了仇恨和不甘，此刻正恶狠狠地瞪着殷如歌，仿若一只行凶未果的困兽，仍旧伺机而动。
司徒易峥眸光一冷，薄唇轻启道是：“不知悔改！”话音未落，云袖如水轻翻，看似温柔的动作，实则手心运气，起势后话音将落，便猛地一掌拍在明璇的琵琶骨上！
无情，毫不犹豫，竟是直接在这极寒之地废了她十年来修得的全部功力！
“不——”
明璇只感到一股灼热之气猛地从肩胛骨蹿下，而后体内一阵气血乱行，体内平衡的仿若用不完的力气以可感的速度从身体迅速抽离！
话音落时，明璇已然抖成了一个筛子——没有内力护体，她不过是个常人。这极寒之地于她，简直就是炼狱。公子……竟然一念之间毁了她十年功力？！
冷风入刀寒气如剑，一下一下真切地剐着她的肉体。她这时候才晓得，公子为何总是放心让她在这寒冰谷下罚跪——寒冰谷下，本就不如这崖顶寒冷。而她多年来习得的内力，敲护得她周全。而且每次罚跪之后，公子都准许她到温泉去泡澡，如此也能将体内寒气去了大半了。
——原来，当初公子对自己也不是全然不关心的。她这与日俱增的功夫，确实是公子授予的。哪怕，他并未亲自教导。
一瞬间，往日种种忽然闪现在脑海，一幕又一幕。
从前她在宫里的时候，从不曾习字，还是公子教的。先写她的名字，然后写他的名字。司——徒——易——峥——
司徒易峥……那个时候，她便觉得这一辈子有他真好。
他是九皇子，他小时候便待她极好。他意气风发，矫健得像头鹿。兴致上来的时候还教她练箭。虽然她知道，他教她练箭，不过是为了练习如何教别人练箭，然后第二日便纯熟地教给那个叫殷如歌的，她只怕一辈子都比不上的女子。
他还送她香囊。后来才知道那些都是旁的宫女送他的，他不要，丢了又觉得可惜，怕殷如歌看见误会，随手便给了她。
他还请她喝茶吃糕点。后来才知道，她说好吃的女子欢喜的，次日统统能在送往殷家的食盒中看到。
他还……
明璇忽而凄凉地笑了。她温了十年的回忆，到头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努力地在找公子对她好的证据，殊不知当她开始寻找的那一刻，便已是自欺欺人。
可是这一刻明白又有什么用呢？明璇顺势如同布袋一样倒在地上。从前所有的生活中心都是他，如今看他如此绝情，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仿佛一瞬间被抽离。
明璇抬眼看着苍穹之中无尽的黑暗，只觉得天地之间好像没有一丝希望了。
她和公子中间，永远都隔着一个名叫殷如歌的女人。哪怕到了寒冰谷，他给她画像，每每画到最后都是一个样子——殷如歌的样子。那神韵，那身形，与她根本半点关系也无。他不过是借着她的模子画一个成年的殷如歌罢了。
他不会知道她看到那些画像时候有多恨！所以，她就在那些画像上画上血红血红的“死”字！只有那样，才能稍稍缓解她心中的恨！
凭什么！凭什么世间有了一个殷如歌，她就要遭受这样的疼痛？！
这世间若无此人，那么这一切的痛苦都不会存在，公子便会是她的！可世间之事最难不过一个“如果”，因为本来就没有如果。
明璇苦笑，可她为何在真正失去的时候才全然明白？
在众人惊讶而同情的眼神中，明璇慢慢地站了起来——哪怕，她早冻成了茄子，浑身抖成了筛子。
她站得笔直笔直，然后郑重地在司徒易峥面前跪了下来，端端庄庄地行了个宫中的大礼：“奴婢明璇，谢公子不杀之恩，感公子往日照拂。就此拜别公子，愿公子此生长安！”
然后，她慢慢在众人的目光中倔强地站了起来，又慢慢走到殷如歌面前跪下：“谢殷姑娘不杀之恩……”
说着，明璇给殷如歌郑重地磕了个头。
又磕了个头。
第三个头。
明璇要磕第四个时，空气中凝固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四个头，神三鬼四，磕给死者！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明璇根本不是要悔改，杀心犹在！
果然第四个头起时，明璇猛地抬头，死一般狠狠地瞪着殷如歌，而后拼尽全力纵身跃起，拉着殷如歌的手便往冰崖下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可是万丈冰崖，落下必是粉身碎骨，连尸首都找不着！
殷如歌早有预料，却不料明璇抱的是必死的信念，力气之大一时间竟挣脱不开！片刻之间便在生死之间徘徊两回！
殷如歌反应迅速，将腰间还未摘除的爬钩再度攀上崖顶，两人便如葫芦串一般再度挂在崖上。只是此番，明璇身上未有任何防护，亦没有内力，仅凭殷如歌一手紧紧地拽着她！
冰崖上的冻土不如别处牢固，两人的重量晃得那爬钩摇摇欲坠，好在，几乎在殷如歌出手的同时，司徒易峥亦做好了准备，猛地抬脚踩住殷如歌甩上冰崖顶上的爬钩，这才将两人身形稳住！
绥峰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公子——公子的腿疾分明未愈，平时都使不上什么力气，今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能踩得住两个人的重量！
再看司徒易峥，光洁的额头上，在这冰天雪地极寒之地，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绥峰心里晓得主子方才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下意识反应，因为担心殷如歌，这才做出了平时无法做到的事，忙上前替司徒易峥将那爬钩往土里又踩了踩。
司徒易峥再要抬脚时，已然没有半分力气。但他立刻朝殷如歌伸出手去。怎奈殷如歌一手拽着爬钩，另一只手上正拽着毫无防护措施的明璇。
“殷如歌！”明璇眼见殷如歌如此还有生机，司徒易峥眼里更只有殷如歌没有她，便开始歇斯底里，“我以我血命起誓，你此生不得好死！与爱之人用不相随！你要记得，我是死在你手上的！”
说着，明璇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其上匕首狠狠地划向殷如歌的手腕！这样，殷如歌便会主动放开她的手。她就算死，也要在殷如歌的心里留下一个永远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