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入梦
轿撵刚停在流珠阁前，宋珩便看见一团金黄色奔了出来，只是不再如从前会听见活泼可爱的“珩哥哥”，而是满声哭腔的“怎么办，怎么办”。
如双公主攥紧宋珩的衣袖浑身都在发抖：“珩哥哥，我昨做梦，我看见，我看见那些渣滓在追江太医，他们，他们好狠毒……”
宋珩一怔，是啊，如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深居宫里真的公主了，她亲身去了残酷的战场，亲眼目睹生命的厮杀与暴虐，更何况，琉丹国士兵本就更为暴戾恣睢。
“怎么办，怎么办……”如双双目无神，嘴唇惨白：“我看见，我看见江太医在叫我……”
“会找到的，”宋珩只能耐下心来先哄住如双：“哥哥已经派精兵去寻了。”
“江太医医术高超，为人机敏，”宋珩循循善诱：“如双你要相信江太医吉人自有相是不是？如双？”
宋珩边边扶着如双公主到房间里去，才发现房间里已经一片狼藉，桌上的陶瓷杯盏都被摔的稀里哗啦散在地上，茶水茶叶撒了一地。
婢子连忙上前清扫，如双只是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嗫嚅道：“哥哥，你知不知道，那些，那些渣滓对人有多恐怖，我曾，我曾救过一个伤兵，他的肠子都，都……”
“如双！”宋珩连忙叫住宋如双，他岂止是知道，他还见过更惨无壤的屠杀，他知道再让如双想下去必然会让她近乎走火入魔：“你想想，想想江太医教你医术的时候，想想你们一起吃你做的糕点的时候……嗯？”
他要引导去想一些美好的事物，就像，就像他引导自己一样。
如双此刻的情绪他岂止感同身受，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眼睁睁看着沉霜从楼阁上翻身滚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瞬间下坠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窒息，且无路可退。
沉霜倒地时“嘭——”一声声响，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他过去编织的以及未来希冀的，所有的梦。
然后，便是无休无止的沉睡。
明明面容依旧，明明呼吸犹在，就是不睁眼，就是不出声，就是，没有任何动作。
如双似乎好了一些了，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出神。
宋珩连忙叫人安排午膳过来，看这样子如双也没有吃下过多少东西。
这个下午他就看着如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絮絮叨叨讲她和江太医的过往种种。
那些甜蜜陪伴捉弄打趣，又或者是在战场上目光相接便了然彼此心意的默契，又或者是身陷困境时彼此扶持的慰藉……
宋珩在听，温声应道。
他也觉得自己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回忆和沉霜的点点滴滴。
满桌佳肴，香气四溢，但二人都少有起筷，一个在，一个在听。
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如双终于安静睡下了，临睡前突然像是回过神抓住了宋珩的袖子，又问了一遍：“珩哥哥，江太医会回来的，对吗？”
就像他在心中反复多次问自己的那样：沉霜，会醒来的，对吗？
“嗯，会的。”他温声道。
“谢谢你，珩哥哥。”如双应道，最终闭眼睡去。
宋珩已经近乎一一夜没有睡去，他迫不及待想去见沉霜，是啊，沉霜已经醒了，而且据都记起来了。
也不知道今宋瑜是帮段骁给沉霜带去了什么礼物。
他闭了闭眼，他没有资格去过问，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
都记起来了……
意味着什么呢。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想去沉香阁，她现下应该已经睡着了，即使已经看了她的睡颜千万遍，他也想今去看看。
可是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哐当——”一声匕首掉落的声音，冰冷的声响在黑暗里无限放大。
他连忙回头，便看见如双跪坐在床上双目放空，薄薄月色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手上有液体在汩汩流动，像是暗夜里缓缓爬动的细蛇。
宋珩惊诧地扑过去，如双手上的血液就滴在床单上，落在地板上，宋珩连忙喊道：“太医！传太医！”
一夜未眠。
守在宫里的太医匆忙赶来，如双又沉沉睡去，刚刚的一切仿佛就是她的一场梦。
太医悄声对宋珩：“公主太过焦虑紧张，怕是患了些‘癔症’，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那个系铃人，至今下落不明。
第二日宋珩才想起昨晚昏暗，婢子还没有将沾血的床单换下，他把还在昏睡的抱在侧塌上叫来婢子把床榻换下去并道：“对外便公主身体不适，床单拿去烧了。”
把如双放回床榻上后他只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眼花，太久没休息再硬撑也扛不住，便趴在桌子上睡了会。
睡前他还隐约记起，很久之前沉霜也这样睡着过，那时他半夜起来瞧她，她还睡得很香甜，一觉到了明。
可他睡得并不香甜，他一下就醒了，嘱托阿福务必再派人看好如双后他便立马去了沉香阁。
他还是相见她，分分秒秒都等不及。
快到沉香阁时正看见宁搀扶着刘德妃似乎刚从沉香阁出来。
“陛下万福。”刘德妃谦和地徒石子路的一旁，给宋珩让出道路。
宋珩应了一声打算继续走，旋即转身问道：“她……可好？”
虽然他没有来找她，她就不愿意主动来找找他吗？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诗经?郑风?子衿》）
她昨见了宋瑜。
是段骁的礼物，还是恢复的记忆，让她……不一样了吗？
宋珩发现自己拢在身后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他不禁握了握。
刘德妃默了默：“妾身也不太清楚……”
宋珩眼色一沉，见过了怎么会不清楚，但他没有追问，还是自己去见一见——
不管，结果如何。
“陛下！”刘德妃突然在身后叫住宋珩，宋珩脚步一滞。
“陛下，陛下可否先听妾身几句？”刘德妃声音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坚定道：“是，有关霜儿妹妹的。”
宋珩没有出声，刘德妃继续道，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妾身待慕贵妃一直如妹妹，此番，此番我这个做姐姐的，斗胆，斗胆想为妹妹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