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黑暗
许是舟车劳顿，我再一次在马车上睡着了，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沉香阁里那张熟悉的床榻上。
一睁眼便看见许久未见的翠和桃激动地拥过来：“主！”
因为当初去眠松山是要与宋珩“演戏”，我不想让翠桃牵扯进此事便没有携她们同行，也不知道这俩姑娘有没有在背后嫌弃我。
但此刻看她们满眼的欣喜与激动，只感到心里一阵暖流。
“翠桃，我回来啦！”我也开心地坐起来和她们抱成一团。
可下一秒桃就“哼”了起来：“主你和陛下双宿双飞，可有想过我们二人在这独守空闺？”
看来桃的成语使用还是没有多大长进……
翠头一次没有桃没大没，一声不吭当是默认这次她站在桃这一边了。
我连忙赔着笑脸道：“诶呀呀！你们于我可是魂牵梦绕呀！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呢！来来来，把那个包裹打开！”
那便是“打火节”的时候我在街上挑的东西，桃喜艳丽，我便给她买了一只支红珠簪子；翠性温顺，我便给她挑了一个白玉镯子。
她俩打开包裹后皆是一愣，随即就道：“这，这，主这也太贵重了。”
我摆摆手：“送给我日思夜想的人嘛，快拿着拿着！”
她们还是犹豫，我佯装惊讶担忧道：“哎呀！你们该不是不喜欢吧？所以找借口推脱？难道是嫌弃我眼光太差，那我可太难过了，我可是挑了很久啊，我……”
还没等我絮絮叨叨再装哭腔些什么，她们俩便慌忙朝我道谢：“多谢主！”
*
回宫不久便是中秋佳节，宫里大摆宴席，太后、皇帝还有一众妃嫔在昭和殿一齐共度良宵。
我也是在那白日里突然接到了一道圣旨：慕昭仪毓秀钟灵，赋姿淑慧，克令克柔，深得朕心。特此封为玱贵妃。
接到圣旨时我心下一惊，我原以为宋珩那日在慈宁宫要封我为贵妃只是在与太后佯装“叫板”时随口一，却没想到几个月后居然成真。
也正因为如此，宴席座次时我便直接坐在了宋珩下侧。
太后与宋珩分坐大殿左右，皇后在太后一侧，而我便在宋珩一侧。
到那里时我揣度着兴许是宋珩与太后做戏要做全，自然在这次聚会碰面时把我升为贵妃，将火燃到最旺，也让众人看得更明白些。
华皇后是因为中秋佳节才得宋珩准许出了凤鸣宫，来到昭和殿。
她来得很早，我入殿时与她四目相对时诚然心中的弦被狠狠地拨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许久未见她的缘故，此刻的她与我印象中的她差的太大。
她没有瘦削，而是胖了，但是是那种疲态的臃肿。
虽然依旧是浓妆艳抹，红衣华裳，但从前不可一世的双目已经黯淡无光，那总是上扬的嘴角也因为双颊的肥胖而显得平直沉郁。
她就端端坐在那，见我时嘴巴张了张，没有笑，也没有我以为会有的刻卑语。
就像个，被裁缝粗烂制造出的一个胖娃娃。
我不知道自己与她目光相接后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面前佳肴琳琅满目却都索然无味。
我确实不喜欢她，我知道她也不喜欢我。
可是剥离我们的身份，抛掉过往的纠纷，单单看她，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罢了。
她应该也有欢声笑语真无邪的垂髻之年，也有欲拒还迎转头嗅青梅的豆蔻年华，可是此刻她像是被剥离抽空的干干净净，只有一幅皮囊与骨架一般，被人放在了座位上。
我不想再想下去，鼓瑟吹笙，琴瑟相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宴席里的喧嚣在此刻都让我觉得格外聒噪，我甚至有些食不下咽。
翠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声问我怎么了，我干脆捂着额头有些头晕，到殿前向宋珩还有太后施礼便退下了。
反正我此刻也是个“妖媚惑主”的“宠妃”，做些有失礼数、不符规矩的事反而显得正常。
出了大殿夜凉如水，反而比大殿内更叫人清醒。
翠搀着我心问我要不要去叫太医，我摇摇头拒绝了，抬头看——
一轮圆盘，兀自皎洁。
是嫦娥在抱着玉兔哭泣呢？还是吴刚在举着斧头咬牙坚持呢？
我不禁笑了笑：“翠，今晚月色挺好的，我们去趟望月楼吧。”
“啊？可是……”翠迟疑道。
我知道之前我都在殿前了是我头晕要回去休息，要是被人知道没回去反而去了望月楼难免被人闲话，我转头一笑：“翠，我的人不在这一件事。而且今夜，我真是想去看一看。”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去看什么，是想念那夜万千光华流转的萤火？还是真正想看上可望不可即的孤轮？还是，还是只是想站在高处，暂时，暂时远离这地上的纷纷扰扰。
翠最终点头答允，我俩就在夜色中朝望月楼走。
翠搀扶着我一节一节上了望月楼的楼梯，只感觉周遭凉意更甚。
我不禁打了个呵欠，摸了摸鼻子最终道：“翠，你去沉香阁帮我取件大衣来可好？我可不想明日就躺床上喝中药……”
翠犹豫着，我笑道：“我就站这能有什么事，沉香阁不远，你快去快回！”
我可真是不想生病。
翠点头：“好，主你等着，婢子去去就回！”
我点头看她离去，转身双手扶着栏杆，仰头瞧去，看这千年依旧的一轮圆月，思绪翩飞，最终不自觉轻喃一句：“愿逐月华流照君”。（《春江花月夜》张若虚）
想了想，最终觉得大概是近来太过清闲了，无端给自己平添忧思烦恼，“人生得意须径”才应当是我慕沉霜要追求的东西啊。（《将进酒》李白）
白驹过隙，再花时间忧虑，一生可不就“呲溜”一下就没了嘛！
想到这心里也舒坦了些，便见楼下似乎有人正踏月而来。定睛一看，溶溶月色下，正是宋珩行步翩翩，穿过树枝遮掩。
我心里一乐，便要下去找他，可谁知下了几个阶梯后只听“咔嚓”一声木断，随即一脚踩空便整个人翻了下去！
伴着一声划破夜空的嘶吼：“沉霜——”
我的身体直溜溜滚过一阶阶木梯，只觉旋地转，无数场景也霎时像海浪一般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
最后，“嘭——”一声，落地即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