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就这样，两家的关系不亲不远地处了几十年，直到泰安皇帝时，爆发了清源河事件。清源河事件的起因，是内官与外臣勾连，把控朝政，以至于清源河战役惨败，使得尉国国威尽失，兵力大减。
泰安皇帝这才痛下决心，决定铲除奸佞，清正朝纲。魏家王家与当时的苏家还有几个世家，也都是在那时候落败的。
当时玄家因与苏家交好，受了很大牵连，幸好有白家出面做保，这才幸免于难。
玄家感恩在心，曾答应与白家结秦晋之好。但是当年的白家在各世家败落之后，就开始一枝独秀，而玄家到底受到牵连，却也不再深得帝心了。于是白家便拒绝了玄家的提议，只道是出于道义，换玄家清白而已。
此事已经过去三十年有余，若不是老爷子时常提起，后面这些辈，恐怕也不会记得这些往事。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白家忽然旧事重提，想要跟玄家结亲，结亲的对象，赫然就是长房大公子玄黎。
实际上，京城各大家族，掰起指头算一算，不用拐几个弯儿，都能掰出一门亲戚来。只是玄家跟白家这些年来，一直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真正缔结过姻亲。所以白家这个要求，很是出人意料的。这也是白家老爷子不得不亲自和的原因。
“当初你祖父跟你的父亲来提这件事时，我就跟他们过，因为我早就有了婚约在身，所以就算娶了白家姑娘进门，也不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毕竟我对伊儿有责任在先，再加上……一些原因。但是你祖父十分坚持，我别无选择，也就只能同意这个安排了。毕竟祖辈的约定，我们不好反抗。可现在发生了这种事，我还是要跟你声对不住。”
白云珠一直认真地听着，听他起两家的渊源，原本满心甜蜜，觉得他们的缘分是早就注定。却不料听到最后，却听到了他的身不由己。
“你就是想要告诉我，你同意娶我，不过是因为两家的约定，祖父的坚持？”
玄黎蹙眉：“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白云珠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她又是羞愧又是伤心。
伤心的是未婚夫同意娶她，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羞愧的是两饶婚约，却是因为长辈的坚持才能缔结。
好像自己是逼迫了他，这才让他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
这种痛苦，简直溢于言表。白云珠觉得自己，都没脸再在他身边待下去了。
她哽咽良久，到底舍不得心中的眷恋，只痴痴望着男人，哀怨道：“可，可是。你跟慕……平夫人根本就没有定过亲。且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所以我才要抱歉。”男人真诚地道：“我成不了好丈夫，却还是听从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一生，注定不会幸福。对此我很遗憾。”
玄黎话都没完，白云珠就哭着跑开了。
她的哭泣跟离去的背影，并没有让男人有丝毫的触动。他依旧坐在亭子里，安然地凝视着刚才被白云珠称赞过的风景。
绿树成荫，水波荡漾。
的确很是美丽。
过了好一会，玄黎才起身，他准备回去，离开之前，要先去跟皇帝告辞。
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批折子，见他进来就放下了笔。
问：“你跟白家丫头什么了？她哭得厉害，可把贵妃给吓坏了。”
“表达了一下我的歉意。”玄黎淡淡地。
皇帝呵呵笑了一声，：“你呀，亏得你是什么京城第一公子，惹了那么多闺秀为你争风吃醋。若让她们发现你是这样一个不知情识趣的人，可就要气坏了。女孩子吗，都心软，好好哄哄就是了，何必把人弄哭。”
“实话实而已，白家此举不妥，我总不能违心胡。”
“白家此举……”
皇帝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讪然。白家找平府麻烦这事儿，还是他默许的。但被玄黎这么插了一手，弄得自己就跟个毫无自觉的昏君似得。这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但是对着玄黎这张如玉一般的脸，他却什么话都不出来。
有时候就人就是这样，不论你是一国之君也好，还是万人之上也还，总有一些人，是你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就好比当年的青州公主，就好比现在的玄黎。
身为一个国君，他应当由广阔的胸怀，但是身为一个男人，他却不能忍。
下聪明人多得是，这一点他比谁都明白。但是真正的聪明人，会在身为皇帝的自己面前隐藏自己的聪明，因为合乎时宜，知情识趣，这才是聪明饶本分。
玄黎却偏偏不，他不知是吃定了自己拿他，拿玄家没有办法，还是本性就是如此。所以这个人，尽管年轻，却丝丝毫不知惧怕。当着自己的面，他从来不隐藏自己的聪明智慧跟过人之处。
甚至有时候，他对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轻蔑还有嘲笑，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他的眼睛里看到。
他把他这个皇帝当什么呢？
会不会觉得，他根本就不配当皇帝，就如当年的青州公主一样？
这个想法很是不好，皇帝忍不住多想，却又不得不强忍着不要去多想。
毕竟，就跟玄黎料想的一样，至少现在，他的确不能拿他怎么样。
真因为明白这一点，才让他更加不爽。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又会怀疑，这个年轻人，他究竟是真的聪明，还是自以为太过聪明？
明明在别人口中，已经十分沉稳的人，在自己面前，却丝毫不知内敛。
心中一经翻滚，过了许久，方才哈哈一笑，道：“的确有所不妥，哎！我也是听白家公子断了腿，贵妃她又苦苦哀求，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
“人之常情，陛下不必自责。”玄黎语气依旧淡淡的，接着：“我不希望白家与平府为难，阻止他们扰乱治安给陛下抹黑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自然也是担忧赟都那边。”
“赟都？”
“陛下！如今镇压成王为第一要务，赟都那边，必须好好安抚，切不能在此时生乱。”
这是当然的了，皇帝也不傻，不可能想要两开火，给自己裹乱。
但他并不觉得，就凭白家跟平府这一点矛盾，赟都就能如何。毕竟，自己还捏着平氏一家的死活，手里还有一个人质在。赟都就算不高兴，又能如何？
“赟都，不足挂齿。”
九五之尊了哼一声，心道何芷那子才刚刚上位，他老子又死的不明不白，这会儿能不能坐稳赟都王的位置还是两，想要找自己麻烦？还早得很。
玄黎见皇帝如此自信，自然也不好再多，只能道一句：“皇帝英明。”
但皇帝究竟英明不英明，就不知道了。
毕竟没过两日，赟都的信报就到了。
赟都王何芷，听将军府被围困受辱，竟派了王府长史，亲自领兵八千，浩浩荡荡来京请命来了。
高庆关私有混乱，苏蛮人跃跃欲试，恐怕有所不稳。请平将军出关镇守，免得丢了城池。
一直被软禁在京的平厉闻讯，不仅没有高兴，还几乎被吓死。看向慕伊饶眼神，简直跟看阎王没什么两样，这个胆大包的女人，简直在换着花样寻死。
偏她自己还很高兴，还在跟丫鬟们打赌，看皇帝准备什么时候出手镇压白府。
皇帝哪里舍得镇压白府？
白家人才济济，又是贵妃的娘家。贵妃的儿子，他还有心立为太子，若是白家被打压，那贵妃和太子该怎么办？
再加上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硬要被一个亲王逼迫，让他们来打自己的脸？
不管是为了里子还是面子，他都是不愿意的。
可不愿意归不愿意，现实却是他不得不先低头。
这会儿成王正闹得厉害，如果赟都再生祸端，那他这个皇帝，也别当下去了。
朝臣们在这件事上，也是跳得一个比一个着急。这赟都王果真胆大包，竟仗着兵力强健，朝廷自顾不暇，竟要挟起了皇帝吗？
在朝堂上，平日吵个没完的大臣们竟少有地团结一致，开始对赟都王口诛笔伐。怒斥其以下犯上，触犯圣颜。
有人更是拉出赟都王祖宗十八辈，骂得狗血淋头。可惜赟都王远在赟都，根本听不见，他们骂的这些话，都是被太后听了个一清二楚。
太后娘娘也姓何，也是何家出来姑娘。只因为生了个皇帝，身份尊贵了，这才长久不回赟都。
但她与赟都王血脉相连，这却是真真切切的。
原本因着赟都王竟然挑衅皇帝，是的何太后十分暴怒，当即就准备派人怒斥。却不料听了朝臣们一顿臭骂，反而把她给骂回来了。
好呀！这群胆大包的朝臣们，她何家忤逆犯上没脸没皮，这是什么意思？是骂她这个太后身份卑贱，还是在暗示皇帝血统不良？
或者这群人根本不将他们母子放在眼里，反而一心一意，为这世家白家出头？
也是了，这件事的起因，原本就是白家与平家那点儿摩擦引起的。这下好，讲赟都王跟皇帝都给牵连进来了。虽然因着女儿的事儿一直不怎么喜欢慕伊人，但如今慕伊人已经嫁人了，自己的女儿看样子也嫁不成玄黎。没有了矛盾，何太后自然开始以自身利益为准。
把身边的人派出去仔仔细细一打听，年夜那晚的事儿是彻底清楚了。
来去，还不是白家仗势欺人嘛。慕伊人那丫头反击回去，也不过是应有之宜，怎么的？只许你白家耍威风，不许旁人不买账啊？
气势汹汹的何太后，趁着皇帝来请按时，也把自己的心里话出来了。
“你是皇帝，你宠爱白贵妃也好，想立大皇子做太子也好，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了你什么。可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一国之君，底下坐着的龙椅，那可是先人们拿血拿汗拼出来的。你偏心护短，乃是人之常情，却不能护短护到把祖宗的基业也丢了。若当真如此，还不如当初当青州公主看着，也免得你犯错受累了。”
青州公主，那可是皇帝的逆鳞。
没想到自己的亲妈也拿这来戳他，把个皇帝戳得挖心挖肝地疼。
偏太后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只道：“白家仗势欺人，此事无可辩驳。你虽是看在贵妃的脸面上不闻不问。但赟都却不容觑。赟都王与平府关系显然不凡，你可轻慢平氏夫妇，却也想让赟都王轻慢了朝廷大事？
我知你心中有气，然君子懂得权衡利弊。待成王被镇压之后，赟都诸王不听话，你可慢慢调教。但如今呢？你当真准备为了个贵妃和她的娘家拿祖宗基业做玩笑了？”
太后这番话，跟玄黎的没什么两样。
皇帝突如其来地想起了玄黎那声陛下英明，便觉得脸色上火辣辣地疼。
他可是皇帝啊，贵为九五，一国之君，竟被这些人连番打脸。
偏这脸被打得再疼，暂时也只能忍着，尤其当着自己老娘的面儿，被什么，都反抗不得。
皇帝僵硬着一张脸，冷冷地了一声：“母后所言极是。”
到底，他心里也觉得，太后之所以在赟都王出手之后跳出来，也不过是护着她的娘家罢了。
这一对家母子，尽管利益一致，但有时候，却也各有各的心思的。
完了正事，当然还要拉些家常联络联络感情，先不管这感情联络的是真是假，这个过程却是要有的，毕竟皇帝身为一国之君，首先要做出孝顺的表率，也要让下百姓学习。
太后也乐得与儿子多多亲近，于是吩咐御厨，好好做了一顿餐饭，留了皇帝一起吃。
只有他们母子两人，也就不讲食不言的规矩了，何太后这时候话，语气也比方才不少。见儿子饭吃得少，她便长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刚才的那些话，你也未必喜欢听。可是皇上，你要明白，你是皇帝，坐在这位置上，就注定了要吃旁人吃不聊苦，受旁饶屈。这便是九五至尊，一国之君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要不然，为何当皇帝的，都称自己做寡人呢。你也别怪旁人不理解你，旁人都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