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四：太后大丧

    54.

    少年颈子细，曲默只手便能紧，而后很轻易地将人拎了起来。

    齐穆头上青筋暴起，脸憋地通红，却丁儿声响都发不来，只能扒着曲默手。

    “这清早，小公子动这么气什么呢！”

    曲默时顾着齐穆，竟没察觉曲江来了，也不知他否听见了，若听见了，又听见几句？

    曲默松了掐着齐穆颈子手，后者便跪跌在地上，捂着颈子上红痕，边咳边喘。

    曲江：“我本来过来瞧瞧您离府没有，不巧便遇见这……您可消消气……”他说着递给曲默张帕子。

    曲默木着脸接了过来，敷衍地在手上蹭了两便扔给曲江：“你以后少朝蘅芜斋来。”

    曲江连忙头称，又：“早膳老差人给您送来了，常平置在了堂屋，您用过了再门吧？”

    “嗯，你退吧。”

    “。”

    曲默瞥了眼还跪在地上齐穆，说：“起来吃饭。”

    记事以来，他便想着清楚他双异瞳来历——为何偏偏他，而他双姐姐曲献却没有。但追寻了这些年，也没有个结果。

    每天晨起梳洗之后便将半张面扣在脸上，他熟稔极了，以至于只手都能将带子绑，也几乎忘了去追寻其缘由，自欺欺人地相信药庐岐老同他说话——你左眼来便患有翳，须避风避光……

    而这会儿忽然跳来个齐穆，同他说了这番话，他意识却逃避真相。

    瞬间，曲默真想掐死齐穆，若曲江不来，或许齐穆现已躺在地上断了气了。

    “我幼年时父母被山贼所害，我躲在地窖里逃过命。后来去投奔亲戚，却又被亲戚卖给山贼……”齐穆说。

    曲默端着碗呷了稀粥：“继续说。”

    “山贼其实窝逃犯，年活跃在燕与北越接壤边境，靠倒卖丝绸香料和药物为。他们想将我卖到北越王庭去……当阉伶。我与副画起被逃犯卖给了北越商人，当时在商船上，我看到了副画，上面画着个男子躺在床上，白发银瞳，不过与你不同，你仅有只，而他两只眼睛都银灰……”

    “什么样？”

    齐穆摇头：“我当时太小，只在北越商人手里看了几眼，只觉得男子相甚端正，现如隔了近十年了……早记不住了。”

    曲默又问：“画呢？后来去了哪儿？”

    “后来商船被西北边军队劫了，我想趁乱逃走却在途被军队捉住，他们看我岁数小于将我带回去训练，但没几年北疆缺人，我便又被送了去。如若没有被毁，画约还在商船上……”

    仅仅副画，也不能断定就有其人，或许作画之人臆想来也未可知。而北越与燕接壤处绵延千里，光城池便有十余座，要寻副八年前画无异于海捞针。

    说不想知，但有了盼头之后，又不免失望。

    “算了，你既想跟着我便跟着吧，横竖我只带了你人回到京，手底无人可用也不个办法。”

    “多谢卫。”

    其实齐穆也知，自己底细不干净，即便跟在曲默身边也很难得到重用，而去学门手艺，或许他这辈子最安稳路了。但少年人有几分不服输心性，况且他手上沾过不少死人血，也再难像平常人样过活了。

    曲默用罢早膳，便带着齐穆从相府启程，然而在皇宫西边尧兴门等了个时辰，也没瞧见唐御人。

    宫门处仅有手持枪侍卫守着，问了便说不知，再问便闭不答了。若皇帝不去了，宫里太监必然会来传话，但直到午时也未有消息。

    曲默现还顶着绥靖将军这个六品虚衔，但他在朝没有实务也不去面圣，便想让齐穆去唐御府里问上问。

    话还不曾说，便听闻浑厚钟声从深宫传来，由远及近极富穿透力。从城墙到城门处，凡过往宫人与守城禁军皆跪，俯身叩三首方止。

    从第声响起，到最后声余音渐消，曲默跪在地上，心默默数着——敲足了十七声，三爻为阳，三九老阳，此乃国丧，除却皇帝外能担得起、怕也只有太后了。

    从晨到方才，怕太后弥留之际，而曲默从小喊张太后声皇祖母，如乍回京便闻此噩耗，连她最后面也没能见着。

    张太后疼他姐姐曲献，以屋及乌，也连带着疼了他许多年，即便最后还张太后亲手将曲献嫁到亓蓝去了，但三年过了，曲默心里对张太后怨恨也消散了七七八八。况且不论曲献在亓蓝相夫教子也算和气满，只两国联姻事，前有太子燕无疴为了离间曲家和九皇子从作梗，后又有皇帝亲笔圣旨盖棺定论，怎张太后个深宫老妇所能左右？

    人死如灯灭。

    曲默如想，悲从来，亦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