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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边山寒[种田] 第9节

    第1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李青文还在心里头寻思呢,李青风已经高兴的在炕上翻跟头了,“有粮食喽,有粮食喽,不用再天天汤里数米粒了!”

    刚翻了没几个就被陈氏喊住了,“炕都被你蹬塌,晚上就只能睡炕洞了!”

    看到粮食和钱高兴,陈氏这一天都眉开眼笑的。

    李青风嘴巴咧着,“娘,今天做顿干饭吧。”

    陈氏没答应,还欠人家一百斤糯米没还呢,有债在身上,她都睡觉都惦记着。

    姜氏眼神比平时都亮,一边给儿子梳头发,一边道:“仔儿跟咱爹和咱爷一样能干,咱家都跟着享福了。”

    陈氏道:“他以后就是天大能耐,也不能忘了你这个嫂子。你过门第二天就给他拆洗褥子,洗裤子,这么多年照顾下来,比我这个当娘的还精心,仔儿不是个没良心的。”

    姜氏和李青瑞成亲的时候,陈氏因为操劳过度老毛病犯了,腰疼的一动就流冷汗,大夫看过说要静养。姜氏这个新过门的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挽起袖子开始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照顾婆婆和小叔。

    直到现在,一想到那个时候,陈氏都觉得对不起大儿媳。

    姜氏倒是不在意,道:“娘,都多少年的芝麻绿豆事儿了,还拿出来说……”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女人的哭声,还夹杂着男人的怒吼声。

    李茂贤起身出门,陈氏听了片刻,也下地穿鞋,走之前特意叮嘱他们呆在家里,不要乱跑。

    爹娘出去后,外头的动静更响了几分,李青宏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回来道:“好像是青木哥在嚷。”

    李青风道:“爹一年得往他们家跑几十趟,不用听也知道是啥事……”

    还没等他说完,陈氏就扶着一个哭泣的女人回来了,一个壮实的男人追在后面,怒骂道:“滚,你滚回你们刘家去!”

    骂人的是李青文的堂哥李青木,他的爷爷和李青文的爷爷是叔伯兄弟,两家关系和近。

    几个本家的同辈拦住李青木,陈氏带着女人进了东屋,给她擦脸,低声劝:“别往心里去,他说气话呢。”

    西屋炕上坐了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都竖着耳朵听东屋那边的动静。

    女人哭了半天,抽噎道:“婶子,婶子,我不怪他,这事我做的不对,可、可是我如果不给娘家粮食,我爹娘他们就一口吃的都没了……我是嫁了人,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活活饿死……”

    哭诉的女人刘氏是李青木的媳妇,虽然瘦弱,但很能干,就是娘家特别穷,穷到孩子长大成人都没穿过一件能蔽体的衣裳。

    刘氏娘家刘家村,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没有几亩地,地里一层土下面是石头,收成不高,因为无法交够税粮,他们村子年年都有人都被衙门抓走。

    李青木是李青文的堂哥,人很老实,也认干,上头有病歪歪爹和岁数大的爷奶,虽然日子比刘家村要好一些,但也是紧巴巴的。

    刘氏嫁到杨树村后,不忍心娘家人受难,偷偷摸摸接济,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长年累月往娘家填补,谁家也受不住,更何况婆家日子本来也不好。

    刘氏没法看自己的血亲饿死,李青木也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家里的粮食,就因为这个,刘氏和李青木经常吵架。

    今年夏末下了一场暴雨,刘家村的庄稼都被冲倒到了,烂在了地里,颗粒无收。

    家里本来就没有粮,接下来一年可不能喝西北风活着,刘家人给女儿捎信,刘氏偷偷哭了几天,最后还是摸黑把粮食背到村子外头,给了哥哥。

    怕被发现,刘氏便在空袋子里装了土,结果还没到秋收,家里粮食都吃光了,没米下锅,事情就包不住了。

    家里老少十多口子人,没有粮食只能喝西北风,李青木气极了,直接把刘氏赶出家门。

    刘氏在屋里哭,李青木在院子里抹眼泪,“叔,我家的事情你最清楚了,这么多年没少让你烦,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

    李茂贤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说丧良心的话,山儿他娘能干又孝顺,伺候我爷奶用心,这些都没挑,可她就是放不下娘家,非要拉扯那一大家子人……”

    李青木蹲在厢房底下,眼圈通红,“我是没什么钱,但这么多年也为她们老刘家做了不少。她偷着往娘家拿钱拿粮就不说了,山儿他大舅交不出税粮被关在衙门,我舍脸求叔和咱们村的人去救人。我在县城找到活得先记山儿他二舅三舅,他们打坏东西我给人家赔礼赔钱,他们被混混欺负我得出头……我们一家人也记着她的好,她有了肚子,全家吃糠咽菜给她补身子,可她呢,把东西留着要给娘家,结果接连两个孩子就饿没了……”

    李青木痛苦的抱着头,“都怪我没能耐,我要是能赚到钱,日子也不会过成今天这样!”

    听着屋里和院子的动静,李青文心上像是挂了坠子,沉的发闷。

    待侄子发泄完了,李茂贤才道:“你也是作难了。”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打也罢,骂也罢,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不管怎么闹,最后这两口子分不开。刘氏离开李家再也不会找到这么能容忍她的人家,而李青木家老的老小的小,少不了一个能干的女人。

    李茂贤把李青木拉起来,院子的人慢慢散去。

    陈氏到厢房拎出来一袋子米,道:“你们两口子咋吵都行,家里老的小的还得吃饭呢,把粮食拿回去顶顶吧。”

    李青木擦了擦眼睛,道:“婶子,你家粮食也不多了……”

    “拿着吧。”李茂贤道:“也不是白给的。这阵子你应该没啥事吧,有空过来帮把手,老大还没回来,家里人手不够。”

    李青木愣了一下,连忙道:“没事,秋收之前都没事,叔,有啥活你吱声就行。”

    “早点回去吧。”李茂贤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爹和爷奶他们该担心了。”

    李青木犹豫的看了一眼屋里,陈氏道:“山儿他娘哭的头晕,我让她躺一会儿,你先回去。”

    李青木背着粮食走了,刘氏很快也醒了,家里老的小的都要她照看,实在是没法多呆。

    看她这般,陈氏就把人送回去,跟李青木的爷奶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太阳下山才回家。

    晚饭后,陈氏喊住小儿子,“仔儿,看你一晚上闷闷的,手还疼?”

    李青文摇头,“娘,手好了,我没事。”

    李青宏盯着他看了半天,道:“青木哥他们来过之后,仔儿好像就有点蔫,吓着了还是咋的,没事,哥和嫂子吵过就好了。”

    看娘亲和哥哥关切的眼神,李青文还是说了实话,“听青木哥他们家的事,觉得过日子挺难的……”

    陈氏乐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过日子都是磕磕碰碰的,你青木哥只是一时遇到点麻烦,帮一把就过去了,算不上难。真难的时候是灾年,那时候瓮里没粮,田里没庄稼,全家老少啃树皮,人命大的才能活下来。”

    说到这个,陈氏话就多了,“远了不说,就说前年,咱们这边遭了冰雹,没有吃的,树根和虫子被挖出来嚼了,一个村一个村的全都跑出去要饭。得亏你年大伯跑了几百里送来了几袋子米,要不可真是要命了。”

    “我们村子那边地也不少,可能吃饱的日子用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三五年就大旱一场,平时少吃一口攒一粮,闹灾的年头就能捡回一条命来,到现在我都不敢敞开肚子吃饭……”姜氏也感慨道。

    听娘亲和嫂子说她们经历的那些挨饿的往事,李青文心中突然有了巨大的危机感,这里没有科学的灌溉系统,没有化肥和高产的种子,抵抗灾害的能力很低,普通的百姓日子是真的惨。

    既来之则安之,李青文想,他现在没法回去,就得想办法过好日子,粮食和钱一个都不能缺!

    卖糖有了钱,李茂贤第二天就想去县城买糯米,他还没出门,家里先来了人。

    “昨天去县城碰见你家二小子了,他让我把这包药捎回来。”来人道:“我昨天喝了几杯,回来就睡着了,送的晚了,没耽误事儿吧?”

    一闻到药包的味道,李茂贤就知道这是孩子他娘的药,连忙说没事。

    “这药是卓儿送回来的?”陈氏在厢房听到了,来人送后,她便走了出来,“不会是赊的吧,唉,这孩子可真是……”

    陈氏向来不喜欢欠人家的,尤其是儿子做事的东家还是不怎么通情理的,赊欠药钱,怕不是又要看人家白眼了。

    李茂贤也很意外,儿子身上没钱,这药是怎么来的?

    “我这就去县城。”李茂贤掸着身上的土,“你别瞎寻思了。”

    今天要买粮,李茂贤挑上了担子,李青文想要去看看字糖和熊猫糖卖的怎么样,也跟着一去去县城。

    第12章 挤兑

    临近秋日,清晨有些发凉,起来时穿的薄了些,冷不丁的会被激出一阵寒噤。

    早早的吃了饭,李青卓正想着在铺子开门之前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泡上,才接了水,就被赵阳喊住了。

    “李青卓,师傅前天就交代把黄芪给切好,怎么我刚才检查还一点没动?”赵阳站在库房门口,扯着大嗓门喊道。

    后院就这么大点,赵阳的声音大的外边街上都听的清楚,一脸“终于让我逮到你”的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人是掌柜赵大豪的侄子,跟李青卓一样是吕大夫的学徒,因为吕大夫最看重李青卓,心存怨念,平时眼珠子恨不得挂在李青卓身后鸡蛋里挑骨头,现在找到机会,自然少不得一顿发作。

    李青卓和这人向来不对付,知道他在找茬,皱眉道:“我手肿了,这几日做不了精细的活,已经同师傅讲了。黄芪片存货还有一些,晚几天不耽误铺子用药。”

    黄芪干了以后很硬,要切的薄且匀,手头功夫差一点都不行,一众学徒里面,李青卓最受师傅器重,这活特意指派给,另外几个徒弟虽然心里头不服,但乐得少干活。

    “那倒是我错怪你了!”赵阳阴阳怪气的说道,“师傅向来严苛,对你一直倒是很大度!不过你拍拍胸脯,敢说自己对得起他老人家的栽培吗?在铺子当学徒却偷偷的跑去抄书赚钱,结果把手给弄伤了,钱揣在自己兜里,却耽误了铺子的事儿,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赖在铺子里。”

    其实赵阳说这话才是真不要脸,他每天都要清点药材,可师傅交代切黄芪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他今天才发现,显然这几天都偷懒了。

    李青卓很清楚,但却没有指出来,他作为师兄,从前不止一次提点过,但这个师弟非但不领情,还觉得自己是想把他挤兑走,俩人因此结怨。

    后来他也懒得说了,这人是掌柜的亲侄子,不像其他人,会因为一个或者几个错就被赶走,那就各做各的吧。

    李青卓不想管赵阳的事情,赵阳却要给他找不自在。

    甩了甩手上的水,李青卓直起腰,道:“我确实是接了抄书的活,可每天夜里只写两刻钟,从来没有耽误干活。我手之所以受伤是收拾药材的时候被有毒的刺扎了,师傅包扎的,师弟要是不信,可以过来诊断一番。”

    “嚷嚷什么呢?前头就听到你们吵吵了,惊扰了客人,你俩都得挨板子!”赵大豪走过来,面色不善的低声喝道。

    赵阳正好被反驳的无言,见状喊了声“大叔”飞快的跑掉了。

    李青卓也没再继续收拾,擦干手赶紧去前头铺子打下手。

    太阳刚露头,便有客人进了药铺,吕大夫坐着相看病情,学徒们站在后面仔细的听着师傅的每句话,有人在旁边详细的记下。

    柳山县有好几家药铺,回春堂是其中数一数二的。

    回春堂在县城开了近百年,赵家从一开始的落魄江湖郎中,到现在成了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发迹的这么快,主要靠的是前几代的创下的好名声。

    回春堂前两代的掌柜做生意最为公道,宅心仁厚,夏天在药铺外面摆凉茶供往来行人解暑,冬天会煮姜汤驱寒,年头不好的时候还会施粥,几十年下来,县城的人无不称赞一声仁义。

    因着这个,赵家的药铺慢慢的越做越大,只是传到赵大豪这里,回春堂就开始走下坡路。

    赵大豪赵掌柜跟他爹他爷爷不一样,是个眼皮浅的,来药铺抓药看病,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而且他不懂药材,为了省钱,几次三番购进品质不过关的药材,因为这个和铺子的吕大夫多次起争执。

    他觉得,用好药,几副病人就好了,铺子赚不了多少钱。用次的或者一般的药材,这样需要多吃几副才能好,铺子不但收药材省了一笔,卖药又能多挣,里外加起来赚的可能就翻倍了。

    治病救人可不是儿戏,吕大夫从医几十年,对各种药材了如指掌,发现药铺的药材不对,立刻找了赵大豪,听他振振有词的说着“生意经”,差点被气的晕厥。

    他虽然只是个坐堂的大夫,但医术不错,是赵大豪的爹留下坐镇药铺的,如果不是和赵家渊源颇深,摊上这样的掌柜,他不但要破口大骂,还会甩手走人。

    因为应承了故人临终前的托付,吕大夫气的半死也不能走,但他也不会昧着良心卖不好的药,索性就称病不到药铺,没有他这个大夫开方子,病人自然也就不会从铺子抓药。

    赵大豪的爹走的急,没来的急仔细叮嘱儿子铺子的事情,临死前只告诉他,让他一定一定听吕大夫的话。

    赵大豪一心只想着挣钱,不听吕大夫的话,偷偷的屯粮屯药材,结果赔了许多钱,把家底折腾的差不多了,又把注意打在自家的铺子上面。

    吕大夫卧病在家,他知道是故意的,不想再低头受制,另从别的县城请了个大夫坐堂看病,这个大夫倒是肯听他的,但半年下来,来看病的人就发现不对了。

    赵大豪自作聪明,别的药铺的人一下就看出了他做的破事,到处嚷嚷他以次充好,结果回春堂的名声就不好了。

    吕大夫到底不忍心老东家的产业就此败了,忍着气恼重新回来,逼着赵大豪把那些残次的药都扔了,只对外说买药材被骗了,又替前来看病的人免去诊金,用了几年的时间,回春堂才堪堪挽回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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