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蒙杺莯
原以为皇太子住的太子宫会和电视剧里拍的一样高墙大宅门前候着数名守卫,但皇太子领着她回到府邸时,蒙杺莯还以为走错了。
因为皇太子的府邸和皇都泛城的其他建筑并没有太大不同,只是那深红色的一丈来宽的大门前屹立着两尊好似朱雀像的金鸟雕像,雕像的双眼是赭红色的曜晶石,头上的翎毛是三片薄而轻透的虹色曜晶石,其翼翅微张,似欲展翅。
蒙杺莯暗暗有些吃惊,离开龘堡,她就注意到皇太子的随从只有一名银发和一名黑发的青年两人,低调得有些不合规矩。原以为他的府邸会像样些,没想到竟与寻常人家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连“太子府”这样的牌匾也没有。
那名叫玄泽的银发青年率先跳下五色鹿替皇太子和蒙杺莯推开大门。
虽然幽州没有月亮和星辰,皇都的夜晚却因随处镶嵌着曜晶石倒也敞亮,丝毫不比现代的光照工程逊色,一路上蒙杺莯都惊叹着皇都的繁华,进了皇太子的府邸后,她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如此奇异的色彩只能用绚丽夺目来形容——庭院两边的紫藤沿着石壁在半空中枝枝交缠,遮天蔽日,形成了独样的天空,花坠如紫云漫天,将黯沉的夜色隔绝在外,不少好似萤火虫般的淡青色光芒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就如夏日的星空那般美妙。蒙杺莯伸出手,发现这些萤光并不是尾部会发光的小虫,而是好像雪花的东西,碰到手上就会消失。
“哇——”蒙杺莯从来看到如此美景,不禁发出感叹。
“殿下。”一声轻唤将蒙杺莯的思绪拉回,只见一名穿着轻制罗纱,慈眉善目,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棕发妇人从通往里间的门廊里快步走出,她梳着坠马髻,步履轻盈迅捷,发髻轻扫过她的双肩,让她看起来精明又乾练。
“隐娘,这位是……”皇太子这才想起一路上蒙杺莯一直问东问西,他忙着作答,竟忘了问她的芳名,“你叫什么?”
“蒙杺莯,你呢?”蒙杺莯这才想起自报家门。
隐娘、玄泽和兏崢都不禁深吸了口气,暗叹这个女生如此粗鲁,竟直问皇太子的名讳。
幸而皇太子并不介意:“皇蕤麒。”
“欸?你们这边人的名字只有两个字,我还以为你们没有姓的。”蒙杺莯惊道。
“只有贵族才有姓。”皇太子说着向隐娘道:“隐娘,你先带她沐浴更衣。”
“是,殿下。”
皇太子和玄泽、兏崢先往书房那边走去,玄泽迫不及待地对皇太子道:
“殿下,少辅那边……”随后就是一阵低语。
“杺莯小姐,请往这边走。”隐娘一边说一边在前面引路。
“这里只有你们三个吗?怎么没有卫兵、佣人之类的?”蒙杺莯跟着隐娘穿过紫藤庭院的悠悠长廊,前往浴堂时,问。
“太子殿下生活简单,他的起居饮食全由我一人负责,当然还有几名内侍,他们只负责一些杂事。兏崢是殿下的护卫。玄泽则是殿下的伴读,从小随他一起长大。”隐娘和顏悦色地解释着。
浴堂很快就到了,虽不及龘堡的金浴阁那般奢华漂亮,却也是一个三米长宽的温泉池,蒸蒸热气往上翻涌,一股香气瀰漫在空中,让人神清气爽。
“你们也有温泉?”原以为温泉唯龘堡独有的蒙杺莯略微吃惊——温泉是经地热形成,却不知如高山般的皇都如何令居住在上层的地方也有温泉?
隐娘听不懂她口中的温泉是什么意思,不过聪明如她,已经大致猜到她是想问为什么会有轻炎水:“皇都每户都有从溱江引来的外水渠,仅需将赤炎岩筑在壁下即会形成轻炎水。”
“赤焰石?”
“一种会发热的岩石,磨成粉末遇木则燃。”
蒙杺莯顿时明白隐娘说的是她在寮纹那里见过的红色粉末。
“杺莯小姐,请沐浴。”隐娘说着轻轻欠身后,离开了。
确定隐娘走远后,蒙杺莯才褪下粗製衣服,将整个人浸泡在热水里,水温刚好,她深吸了口气,仰头靠在壁边,她刚恬息了一会儿,隐娘就拿着一件茜色罗衫到了浴堂。
“谢谢,放那边就好。”
隐娘依言将罗衫放在池边,同时通过水雾打量着清水之下蒙杺莯的胴体——她的身材丰腴圆润,还缺乏少女的妙曼身姿,玉户处未有阜丝,隐娘暗想这个女孩竟尚未足龄。
待蒙杺莯换上茜色罗衫后,隐娘带着她去皇太子的书房。
庭院后方的府邸呈“品”字型分佈,左方是一间杂院,厨房、杂房和内侍的房间等都在这边;右边的小院是玄泽、兏崢和隐娘的房间;最里面则是皇太子起居的地方,就在穿过拱形门洞的一间小院里。
与前院开满的紫藤的惊艷相比,后院空无长物,虽也有曜晶照耀,光芒仅能看清路上的石子,显得乾净又低调,却有些暴殄天物。
小院正对面是皇太子住的地方。这是一个足有二十米长的房间,正对门的是他读书和批阅政卷的地方,屋子中间有一张深灰色的橡木长桌,边缘卷雕着鸟兽,其嘴里衔叼着木枝,枝头延至上方,顶端镶嵌着曜晶石,将长桌映如白昼,桌上放着目测不少于百副捲轴,还有一副正摊放在桌上,一隻毫笔斜放其上,似乎在等待皇太子批阅;木桌左边是他的起居室,最醒目的是一张高足床;右边则有一张卧榻,卧榻三面的墙上全是卷柜,里面堆满了捲轴,放置得井然有序,却丝毫不比寮纹家的少。两副淡紫色纱帘将三个区域隔开,显得房间也不那么空旷。
蒙杺莯进去时,玄泽正和皇太子说着什么,见她来了,便闭口不谈,皇太子向他点点头,玄泽会意,和隐娘一起退下。
不等皇太子说话,蒙杺莯道:“我在外面听说过不少你和皇帝的事,大家都说当今皇上昏暴无道,盼着你登基,有民心所向,想必不是难事。等你当了皇帝,我才能回家,所以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虽然木曜星君告诉皇太子这个女孩是至宝,但从龘堡回府的路上与她的交谈中,了解到她在她的世界还是一个学生,问了她一些问题发现她并没有特别的长处和技
艺,若不是木曜星君亲口承认,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她是星君选中帮助自己的能人异士,况且她与坠星同时出现这点令他颇为在意。虽心有疑虑,但皇太子没说什么,只是微笑道谢。
“不过那个等在金浴阁外面的女孩是少辅的千金,即是说你是准备与掌握军权的少辅联手,可以助你快速登上皇位,那为什么我说我没有去过金浴阁时,你不趁机找台阶下,反而揭穿我?”蒙杺莯想了很久都猜不透他的心思,她有种自觉,知道凭自己的顏值绝不可能让皇太子一见钟情,而那个叫桃莲的女孩很漂亮,所以让她更加想不通。
“我更想靠自己的力量让叔皇退位,而不是通过武力夺取。”虽然早就打定主意通过与少辅联姻逼宫,但皇太子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少辅没有皇家血统,不能成为皇帝,但并不能保证他不会独揽大权,更何况他有军权在身,比当今皇帝更难驾驭,所以皇太子看到蒙杺莯时反而如负重释,似乎找到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你再找机会把他干掉不就好了。”蒙杺莯不以为意,她自幼受身为歷史学教授的父亲熏陶,酷爱歷史,年纪小小就已是饱览群书,博古通今。她知道在一元君主的体制下,权臣可以肆意摆弄无能的皇帝,如赵高、严嵩、李林甫、魏忠贤等等;有能力的皇帝会扳倒权臣,自己当政,如汉武帝、康熙、雍正等等,更加聪明的皇帝则会扶持一个新的权臣,形成党争,确保双方均势,方使皇权不倒。只是幽州的政体过于简单,军权全部集中在一人手中,想扶持另一人很难。
“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皇太子向蒙杺莯伸出手。
蒙杺莯迟疑了一下,没有牵他的手,而是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用眼神拒绝了。
皇太子笑了笑,不以为意,领着她到了后院左边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的曜晶闪烁,亮如白昼。
这是一间空旷的大屋,屋子中间有一张矮桌,没有椅子,后方是一方软席,矮桌上放着纸笔彩砚和一幅尚未完成的画,画的是皇都,其笔法苍劲雄浑、妙致毫巔,虽然只画了一半,却让观者已是如临皇都之上,俯视着这座奇城。
矮桌旁还摊放着一些已经完成的画作,多以山水为景,其画中山高水长,重峦叠幛,却又清幽淡逸,静寂雅緻,看得出作画之人胸怀宽阔,有乃容天下之心,却无意于名利,澹泊清欲。每一幅都堪称神品,这些画作却随意被放在地上,好似它们的主人无意炫耀自己的神来之笔。
画室的墙上则掛满了人物画,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正对着大门的那幅,画中是一名英挺威武,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眉宇间与皇太子有几分神似,只是他紫发长束,一双绿眸深邃如碧海,一身黄金轻鎧,腰系配剑,英气袭人。
“这位是先皇,晟皇,也是我的父亲。”皇太子望向画中的先父,满是钦崇。
从眸子的顏色和脸部的轮廓就已猜到这是皇太子的父亲,但皇太子的发色淡金似银,蒙杺莯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如此张扬的紫发。
“父亲本是郡王,先皇的四子,因武艺卓群,处事深谋远虑,兼任少辅一职。父亲任少辅时,先皇逝去,由襁褓中的皇太孙继位。当时幽州还有另外三位封王,不满被婴孩所治,于是叔伯们争相扩军,欲取皇都。父亲率军征伐,手足相残,幽州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一战就是四年。平乱之后,父亲手下的将领不满最后高座皇位坐享其成的是一个孩童,发生譁变,拥立父亲登位。”正是这个因由,晟皇逝去后,尚在人世的皇太后担心皇太子年幼,又会发生之前的叛乱,才让晟皇的弟弟继承皇位,即当今武皇,武皇当年年幼,没有参与谋乱。
“那你父亲杀了那个他保护了四年的孩子?”
皇太子摇头:“以父亲的秉性绝无可能,但他从未提过那孩子所踪,也许早已不在人世。父亲对自己夺位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心怀愧疚,认为军将譁变是自己的责任。”不过皇太子也怀疑那个孩子还活着,只是听父亲说他有一头阴阳发,这在幽州极为显眼,若他尚在人世,不可能消息全无。
“所以你想正大光明地即位?”蒙杺莯听懂了皇太子的意思。
皇太子微微頷首:“军变容易引起血祸,能免则免。”
蒙杺莯感觉这事会比较难办,这时她注意到晟皇旁边的一幅画。这幅画中除了晟皇外还有一位发色淡金、雍容恬静的温婉女子,她的头轻靠在晟皇肩上,面露浅笑,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晟皇也一改身着戎装的威仪,轻揽女子香肩,垂首含笑。
毫无疑问,画中之人就是皇太子的父皇和母后,看着这幅充满了爱的肖像画,蒙杺莯心里也不免暖暖的。
放眼望去,墙上掛着的百副画作全是人物肖像,笔触细腻柔和,和山水画的风格略有不同,就像照片一样定格了皇太子的童年,但画作到他七岁时嘎然而止。
“这些都是母后所画。”
“画得真好,就像照片一样,看来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绘画天赋。”蒙杺莯站在一幅画前,这幅画中,看起来只有一岁多的皇太子跌倒在地,满脸委屈,旁边一名六、七岁的银发男孩面露焦急地伸出手奔向他,不远处是含笑看着他们的晟皇陛下,画中人物栩栩如生,让人如亲临现场。
“难及母亲万一。”
看得差不多了,皇太子牵着蒙杺莯回到居室,准备就寝。
在皇太子撩开卧房的淡紫色纱帘时,蒙杺莯这才注意到皇太子只有一张大床,床上只有一床白色镶金边的薄绒被,那就是说……
“呃——,你没有其他房间了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勉强。”皇太子看出她的顾虑,只是当初他从未想过娶纳侍姬,所以旁边的房间没有佈置成偏房,而是画室。
虽刚认识他不久,但蒙杺莯已经感觉到这个皇太子不是坏人,只是她实在接受不了跟陌生的男子同床共枕,她走到屋子另一头的榻前,发现这张榻只有一米长,不足半米宽,后方凹陷,就像实木沙发,睡在上面必定腰酸背痛,苦不堪言,只得另想法子。
这时蒙杺莯注意到隔开卧室和书房的纱帘,索性将其扯下,绕着它转了几圈,直到将自己裹得像蝉茧似地。可是当蒙杺莯把自己裹成木乃伊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因将全身包得太严,她走不了路了。她有些尷尬地看着皇太子,此时皇太子已经斜躺在床上,眼带笑意地看她表演。
好吧,自己选的路,跳着也要走完。蒙杺莯无奈地想,只能像殭尸一样跳着从书房到卧室。
可是刚跳了几步,因为纱帘太长,被缠住了,竟令她俯面跌下,眼看脸就要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地上时,蒙杺莯紧紧地闭上眼,可是过了半晌,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尝试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鼻尖离地面仅有一厘米,而此时她竟浮在空中!
“啊!”蒙杺莯轻叫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有超能力了,仰头一看,只见皇太子虽还保持着斜躺的姿势,但左手微抬。
不等蒙杺莯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左手往上,蒙杺莯也浮得更高了,只见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挥,让她飘到了床上,缓缓躺在他身边。
“你有超能力?!”蒙杺莯震惊了,她在幽州足有一周,接触了各式各色的人,他们虽长相打扮身材怪异了一些,但跟她一样是普通人,可是这个皇太子居然有超能力?!
“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神能,但也只会一点。”皇太子道。从小母亲就告诉他,神能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将迷失心智,所以他一直很小心,几乎不用,今天只是一个例外。
“你母亲是神仙?”蒙杺莯更好奇了。
皇太子摇摇头:“今天你也累了,好好睡吧。”
“嗯。”蒙杺莯见他并不想提,知趣地没有再追问。
皇太子轻轻环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蒙杺莯,就像她小时候抱着公仔一样。蒙杺莯心安地闭上了眼睛,虽然她背对着皇太子,却依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温煦的气息,同时吸入鼻腔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味道清新淡雅,有点像月桂,七分香三分
甜,闻着非常舒服,而整间居室中只有这里才闻到,或许是床上洒了奇香?
蒙杺莯也着实累了,渐渐入睡。
此时暗中跟着蒙杺莯飞进皇太子府邸的凤凰君见蒙杺莯和皇太子相拥入睡,展翅离开。
次日,蒙杺莯被金属相撞的声音吵醒,她睁开迷忪的睡眼,发现皇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
蒙杺莯好不容易才从缠裹着自己的纱帘中鑽出,打开居所的门,只见皇太子正持剑和兏崢对阵。兏崢个子虽比皇太子矮了一截,身体却极其灵活,他手持短刃,步伐迅捷,如刺客一样人影幢幢,皇太子手握长剑,不疾不除,两人之间刀光剑影,互不相让。
“杺莯小姐。”隐娘见蒙杺莯已经起身,过来服待,“您要晨浴吗?”
“嗯。”蒙杺莯点点头。
隐娘领着蒙杺莯去了晨浴堂,和昨晚有温泉的浴堂不同,晨浴堂中只有一个木桶,仅能容纳一人,木桶旁边放着一个琉璃盘,里面堆放着蚕豆大小的橙色半透明的圆珠,看起来有点像深海鱼油,隐娘将琉璃盘端给蒙杺莯:
“请用。”
蒙杺莯拿起一个,手指的触感柔软,感觉里面是水,她含在嘴里,轻轻咬破,里面的汁液瞬间在口中炸开,好似奶茶里面的爆爆珠,只是这汁液清新酣香,比漱口水清爽多了。蒙杺莯越发觉得这个世界虽没有自己世界的高科技,但生活质量一点都不差,至少比用盐和沙刷牙的古代强太多。
趁着蒙杺莯晨浴时,隐娘去皇太子房中替换卧具,发现纱帘竟在床上,再看纱帘好像蝉衣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她苦笑着,暗暗心疼皇太子,额外拿了一床薄绒被。
蒙杺莯晨浴完后,正好皇太子也和兏崢练得差不多了,他走到蒙杺莯身边:“睡得好吗?”
“嗯。”蒙杺莯点点头,其实她被裹得很难受,不能翻身,呼吸也不顺畅。
皇太子轻轻一笑:“那就好。”
待皇太子晨浴完毕,他穿着淡紫色的锦服长袍,系着金色腰带,佩吊着一块青色
圆玉,看起来温雅轩昂,难以想像儒雅如他竟能与兏崢对峙。隐娘也准备好了早餐,领着蒙杺莯去餐堂。
幽州都是分餐製,两份早餐放在足以容纳十人的长桌上,餐点简单,却是蒙杺莯从来没有见过的:一个七寸长四寸宽,全身雪白剔透,圆滚滚的好似馒头的东西,用餐刀将其从中间划开,白色的浆液沿着爆开的外皮涌出,散发出浓浓的奶香;三个外表好像石榴的果子,对半切开,里面淡黄色的果肉味道好似酱香味的鸡脯,还有七八个乒乓球大小的丸子,嚼劲十足,口感清爽香甜。
“好吃!”蒙杺莯差点就哭了,整整一周啊!她吃的全是难以下嚥,如同嚼蜡的东西,还以为幽州的食材都是这种货色,没想到皇太子餐桌上的食物如此惊艷,丝毫不比五星级餐厅的顶级大厨製作的餐点逊色。用了这样的早餐,蒙杺莯感觉自己穿到幽州也算是值了。
“你喜欢就好。”皇太子看着蒙杺莯眼含热泪,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禁莞尔。
早餐过后,蒙杺莯和皇太子一起到前院,想再仔细看看昨天晚上美艷绝伦的紫藤花园,可刚到前院,府邸的大门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一名黑发碧眸,相貌英俊不凡,身材强壮健硕,身着紫袍,腰间配剑,一脸冷峻的青年迅步奔入,他进门后,内侍的声音才传入:
“珞王殿下到。”
“皇兄。”珞王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皇太子,同时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着皇太子身边的蒙杺莯:“她就是?”他听说少辅的小女儿天姿绰约,看到她的模样,暗想市井之言难免言过其实。
自知道宗府召集缮相级的少典补至皇都商议皇太子大婚一事,珞王就即刻动身,已于前两日抵达皇都,也从皇太子口中得知欲与少辅结盟一事,所以一大早他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想看看结果。
皇太子轻轻摇头,道:“她叫蒙杺莯。杺莯,这是珞王,我的皇弟。”
“你好。”蒙杺莯细细打量着这位珞王:他走近后她才发现,他的发色深紫如夜,有着和皇太子同款的碧眸,眸中却透着冰冷寒冽,与皇太子温柔和煦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他的年纪与皇太子相仿,身高也与皇太子差不多,但他的体型健硕,肌肉虯张,孔武有力,有着军人般的威严、霸气,倒与画像上的晟皇更加神似,反倒衬得本来身材頎长适中的皇太子有些瘦弱了。
珞王冷眼看着她,暗想一定是皇兄祈婚时出了什么茬子,才要娶这个不怎么出眾的女孩——祈婚只是订下婚约,离大婚尚有些时日。
蒙杺莯被珞王看得极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被雄狮盯上的羚羊。
珞王的眼神已经代替他发表了评论,皇太子知道自己这位堂弟虽是当今皇帝的长子,却因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感情篤厚,只是他性情冷傲,难以亲近,唯独对自己极好,现在看到蒙杺莯难免微词,便将他的注意力引开:
“早上宫中内侍通传,我们马上要去堡中,你一起去吗?”
“哼,”珞王面露鄙色,冷哼道,“那老头定有什么花样,我随你同去。”
“我们要去见皇帝吗?”蒙杺莯问。
“嗯。隐娘,你帮杺莯换上华服。”皇太子道。
“嘿!”蒙杺莯冲他露出婴孩般的笑容后,随着隐娘去了后院。
“皇兄,怎么回事?”珞王忍不住问。
“看来祈婚仪式灵验了。”皇太子浅笑着,话虽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觉得蒙杺莯有何特别之处。
“会不会是那老头蓄意破坏?”
“应该不会。”木曜星君只听命于皇帝,皇帝命他破坏祈婚,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表明是自己将蒙杺莯送到金浴阁,所以皇太子倾向于相信木曜星君是站在自己这边。
两人正在说话间,蒙杺莯换上一件华服锦袍出来了,虽然比茜色罗衫看起来更华贵些,但因她没有成熟女人的韵味,依然是小女孩的样子。
皇太子向她伸出左手,蒙杺莯犹豫了一下,特意绕到他的右边,牵了他的右手。
珞王见她连男走右女走左的规矩都不知道,更是俊眉轻皱,微微牵动着嘴角,面露不快。相反皇太子倒并不介意,知道她从异界来,才会不知礼仪。
这次蒙杺莯正大光明地从堡门进入了皇帝居住的龘堡。
皇太子和珞王先去大殿面见当今武皇,蒙杺莯候在殿外,等听到通传,才进去。
与古代金碧辉煌的金鑾殿不同,这座大殿则是由大理石筑成,庄严厚重,皇帝端坐于九层台阶上的琉璃椅,两位皇子、三府九公分立两旁,蒙杺莯走入殿中,除宗府之外的首相和次相都面露惊色,这当然不是惊艳之色,而是不满之色,因为听说她是畜兽,一隻低贱的畜兽怎么能配上皇太子殿下?
“哦?哈哈!你就是太子祈婚后降下的天之女吗?哈哈哈!我听说你是畜兽啊,哈哈哈!”武皇浑厚夸张的笑声从殿上传来,激盪着四面石壁,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武皇原本就对皇太子祈婚不满,只是因为宗府非常坚持,他嫌宗府官员整日嘮叨,吵得他头痛才勉强同意,暗想一定是他们要玩什么花招,不过武皇倒也不笨,他原本准备在召见皇太子和他的准太子妃时,假意看中这个天之女,强行纳入宫中,暗
想以皇太子的个性不可能与他就此反目,只是没想到皇太子祈到的竟是一头畜兽,而且还是一头不怎么漂亮的畜兽,这事让他想想就忍不住捧腹,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夺人所好了。
蒙杺莯打量着这位武皇:他有着皇家特有的紫发碧瞳,身穿紫底红纹的华美宽袍,却遮挡不住他凸出的牛肚,肚子上的赘肉将衣服绷得紧紧的,三层下巴已经佔据了颈项的位置,下巴的紫须被金线金铃系成三缕,嘴巴一动,金铃发出叮铃声,有些烦人,脸上满脸的横肉已经难以猜想他年轻时的模样,琉璃椅足有两米多宽,他坐在上面却显得异常拥挤,看上去就像一瘫肥肉卡在盒子里,令人无法直视,更难以将他和雄姿挺拔的晟皇联想成亲兄弟,看来岁月对他来说是一把加了膨胀素的猪饲料。
“是的!”蒙杺莯仰头看着武皇,毫无惧色,声如银铃,“小女降落幽州与皇太子见面之前,天神释迦牟尼告诉我:武皇陛下武运昌盛,只是近期将有一场劫难,你此番下界,定要助他!”
“哦?!”本来想好好嘲笑皇太子一番的武皇一听蒙杺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直起了身子。
听了蒙杺莯的话,连知她底细的皇太子也暗暗吃惊,不知她意欲何为。
“陛下,小女知您最近觉得胸闷气短,稍有动作就汗流不止,膝盖关节时常震痛、吃再多也吃不饱、睡再久也觉得头昏目眩。另外夜间,常会觉得力不从心。这都是天神所说的劫难前的徵兆!”蒙杺莯说的这些都是重度肥胖症的症状,不用猜,武皇肯定有。
“可是本皇有这种徵兆好些时日了。”武皇觉得她说得与自己身体的不适完全相同,可是吃了好多药草,并不见效。
“天神一直在给您警告,但您政务繁忙,没有留意到他的告诫,所以此番他要我当面警醒陛下。”蒙杺莯说得有模有样,除了皇太子和珞王外,其他官员都私下窃窃。
皇太子感觉到蒙杺莯密谋着什么,他和珞王对望一眼,从他的眼神中,发现珞王跟自己的想法一样。但两人均未动声色。
“那天神可否告诉你有化解之法?”武皇觉得这个女孩的话有些可信,毕竟他身体的状况连他的宠姬都未必知晓,更何况这个身份低贱的畜兽了,也许她真是天神派来的,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畜兽。
“我此番就是来助您渡劫的。”蒙杺莯见他信了七八分,冲他露出无邪的笑容,“不知可否请陛下移步到殿中呢?”她说着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武皇站在她旁边,“我将天神教我的大慈大悲乾坤无敌八卦如来仙人开花掌传授给您,必定助您化险为夷,永蓓青春!”
她说的这些殿上的眾人都没听懂,但隐约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武皇准备起身,他用肥手撑着琉璃椅的椅背想站起来,旁边的两名内侍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下阶梯。
在武皇靠近时,蒙杺莯闻到了他身上因病态过胖,脂肪起皱时发出霉味,而且站在他旁边,她才发现武皇虽比皇太子和珞王略矮一些,但比她还是高出了大半个头,而且他一身的肥肉就像天然的护盾。蒙杺莯不动声色,四周看了看,皇太子站在她左前方三步之遥的位置,珞王则站在他旁边,她的周围有十一名官员,其中四人穿着精鎧,应该是少府的军人,这些官员与他们的距离仅有五步之遥。
“我先示范一遍,请大家退后一点,以免施展不开。”蒙杺莯对官员们说,大家依言后退了两步,“再退后一点,谢谢。”待他们退到十步之外,蒙杺莯觉得差不多了。
蒙杺莯先双手合十,在脑中回忆着自己减肥那会儿跳得减肥操,虽然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跳了,但要糊弄糊弄这个从来没见过减肥操的武皇还是没问题的,她故意选了几个对她有利的动作,快速地跳完了,然后说:“这就是天神亲授予我的大慈大悲乾坤无敌八卦如来仙人开花掌,这套掌法有天神的神威加持,只要陛下日夜操练三次,必将能快速化解劫难。”
“等等,你太快了,再做一次。”武皇看得眼花繚乱,哪记得下那么多动作。
“请陛下跟着我一起做,会学得更快些。先把手平伸打开。”蒙杺莯将手平伸,武皇照做,“往上抱拳,再往前方45度角伸举。”她的话武皇当然听不太懂,于是她把他抱拳的双手伸到斜上方,“双腿往下,让大腿与地面平行,然后保持,”武皇依言半蹲后,他的个头与蒙杺莯差不多高了,“嗯,很好,接下来把头先偏向右边,尽量拉伸。”蒙杺莯一边说一边走到武皇的身后。
“还要多久?”武皇感觉腿在发颤。
“很快,保持呼吸平稳,吸气——呼气——,非常好,”蒙杺莯学着健身教练的口吻,同时环视着,她站在武皇的正后方,她的右后方是皇太子和珞王,而其他十一位官员都在离他们十步之外的地方,他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武皇,甚至还有一些官员在悄悄学,“现在把头偏到左方,尽量拉伸,你会觉得血液流动通畅无阻。”她一边说,一边盯着武皇满是褶皱的颈项从脸部的肥肉下露出,由于他在拉伸,颈项血管暴出,只要用餐刀轻轻一划,割破他的动脉血管,她就能回家了,“非常好,不要乱动,继续保持呼吸平稳,吸气——呼气——”她的声音悠远扬长,同时她在早餐时用过的一指来长餐刀的刀尖从遮住她右手的袖管中露出。
武皇丝毫没有感觉到蒙杺莯已然对他动了杀机,他全部的力气都在控制着不住发颤的双腿。
就在蒙杺莯正要扬起手将餐刀刺向武皇颈项的动脉血管时,突然,一隻看不见的手将她往后一拉,竟让她跌在皇太子的怀里,他左手环住她的肩,右手则握住了她拿刀的右手,不等蒙杺莯反应,就从她手中夺下了尖利的餐刀。
蒙杺莯千算万算,没想到阻止自己刺杀昏君的竟然是能在他死后受益的皇太子,
她仰起头,用带有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皇太子冲她摇头,示意不可。
其他官员只以为她脚下不稳,跌下去时被皇太子接住,却不知武皇差点就血溅大殿。
蒙杺莯虽然不甘,但只得就此作罢,胡乱又教武皇做了几个动作,草草收场。
武皇对这个准侄媳很满意,赏了几件衣服给蒙杺莯,混然不觉自己的一隻脚曾踏入了鬼门关。
离开龘堡,珞王与皇太子并骑九色鹿,蒙杺莯与皇太子同乘一骑,其他人虽没有看到,但蒙杺莯和皇太子的动作都没能瞒过珞王的眼睛,但他在殿中由始至终都没有吭声,似乎静观其成,待离开堡中,身边的护卫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时,珞王方才说话:
“你胆真大,竟敢行刺皇帝。”虽不是讚誉,但也没有鄙夷,只是单纯地感叹,而且他感觉到蒙杺莯从进入大殿,不,应该是知道他们要去见皇帝后就在暗中计划——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牵皇太子左手的缘故,因为她的右手中藏着尖刃。
“还不是没成功。”蒙杺莯气鼓鼓地说,其实一开始她只是想碰碰运气,不知是龘堡的守卫松懈还是武皇对臣属极其放心,竟然没有搜身,才能让她顺利将餐刀带到殿前,如果不是皇太子阻挠,她已经成事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马上会被殿外的军士杀掉?”皇太子说出了他阻止蒙杺莯的理由。
“我知道在我刺破了那胖子的血管后,他们就会衝进来,但我也知道你会阻止他
们。”蒙杺莯有些生气。这多好的机会啊,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你怎么知道皇兄会阻止?”珞王反问。
“你不会吗?”蒙杺莯仰头望着皇太子。
皇太子点头,表示自己会。
“看!”蒙杺莯更加生气了,说明她当初的判断一点错都没有。
“就算你不会当场被杀,但谋害君王也是死罪,明日你就会被判兽斗。”珞王冷笑道。兽斗无疑是幽州最残忍的死刑。
“不需要明天,我今晚就会回天界向天神復命。”蒙杺莯驳斥他。
皇太子这才明白她的打算——在行刺皇帝成功后,她会说自己是受天神之命,斩除这个无道昏君,这样也是撇清皇太子与刺杀事件的关係,确保他能在武皇死后的合法继承权。作为皇太子,武皇一死,他就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帝,木曜星君自然会听他吩咐,将她送回原来的世界。
天衣无缝!
珞王不知道蒙杺莯的来歷,但并不相信她所说的什么天神,什么劫难,他望向皇太子求证,见他点头,知道她这么做完全可行,暗暗吃惊:
“你就不怕稍有差池性命不保?”
“为啥?我已经全部都计划好了,怎么会有差池?”蒙杺莯反问。蒙杺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她绝不会制定有瑕疵的计划,这个看似鲁莽的行动,实际经过她精心策划,只是她算漏了皇太子会因担心她的安危而出手阻止。虽然有些生气和不甘,但考虑到他的动机纯良,没再说什么,反正以后有得是机会。
珞王细细一想,军士都在殿外,内侍在殿后,而官员们被她支在十步之外,不可能来得及救急;而武皇本人,一是丝毫没有觉察到蒙杺莯的杀机,二是他的姿势都被她设计得适到好处,完全是将自己的性命製于砧板,的确,如果不是皇太子阻止,她已然成功刺杀了武皇!
珞王这才正视他先前未用正眼看过的蒙杺莯,觉得这个女孩完全不像她的外表,她心思縝密又无所畏惧,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对她的印象更是大为改观,他望向皇太子,见他也垂目看着怀中的蒙杺莯,嘴角上浮,眼带笑意,知道他与自己一样对她的行为感到吃惊和叹服。
但珞王的性子不会轻易服输,虽然对蒙杺莯已是刮目相看,但嘴上还是冷冷的:
“你没算到本王。”
“啥?”蒙杺莯没听懂,她转头望向珞王,直视他冰冷如冬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本王不会阻止你?”
“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对你皇兄有益的事,你怎么会阻止?”蒙杺莯确实没想过珞王会阻止她的可能性。
“因为我是武皇的长子。”珞王轻描淡写地回答,他很讨厌这个事实,现在竟和顏道出。
“啊?!”蒙杺莯一直以为他也是晟皇的儿子,皇太子的亲弟弟,没想到他竟是武皇的儿子,第二顺位皇位继承人,确实,如果在行动之前她知道珞王的身份,就不会如此行事了,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会出卖你哥吗?”
珞王冷笑一声,没有回答,驱豹走在了他们前面。
现在蒙杺莯有些后怕了,若是珞王真的包藏祸心,那她岂不是致皇太子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她面露忧色,问身后的皇太子:“他会吗?”
“放心,他不会。”皇太子见蒙杺莯把珞王的话当真了,满脸的认真和忧虑,露出浅笑:“珞王绝不会背叛我。”
“为啥?”蒙杺莯有点想不明白了。
“因为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恨自己的父亲。”
“为啥……”蒙杺莯无法想像这是怎样的童年心结。
“还是在先皇当政的时候,身为郡王的武皇就已经纵情酒色,他的王后劝解不止,惩罚了他最宠爱的一名侍姬,武皇一怒就……”说到这,皇太子有些难以啟齿。
“他做了什么?”
“他斩下了王后的手脚,将她关在木桶中,只露出头,每天放虫鼠至桶内噬咬,令王后生不如死。武皇还和他的宠姬在旁观看调笑。”
单是听,蒙杺莯就已经头皮发麻,噤若寒蝉。
“年仅六岁的珞王趁着守卫不备,提剑杀了自己的母亲,替她解脱。父皇知道后,将他接到堡中视如己出,珞王也与我同住了十载,两载前才前往封郡。”更可怕
的是,武皇还不知道自己给儿子留下瞭如此大的伤害,相反他早就忘了这事,待珞王很好,不停地为他扩封,甚至还打算将他立为皇太子,殊不知亲生儿子对自己有刻骨之恨。
“天哪,这童年的心理阴影面积大得已经无法求解了。”蒙杺莯看着前方不远处珞王的威仪之姿,心生怜悯,也不觉得他可怕了。
“所以不必担心。”皇太子望向已经在前方驻足等他们的珞王,面露微笑,虽然珞王依然面无表情,没有回报他的笑容,但他知道,他在心里已经回报了。
“害死珞王母亲的那个侍姬呢?”蒙杺莯问。
“武皇怎会隻宠爱一个女人?她不过比王后多活了两载。”皇太子简短地说,他没有告诉蒙杺莯的是,杀了这个女人的正是珞王,那年他八岁,用了两载苦练箭术,在一次皇家狩猎时,珞王在两百米外将她一箭穿喉,武皇以为他只是一时失手,没有怪罪,他更想不到的是,珞王第一个瞄准的人,其实是他。若不是当时先皇阻止了珞王,就不会有现在的境况了。
抵达皇太子府邸,侍从刚将皇太子和珞王骑乘的两头九色鹿牵走,门外传来了喧哗。隐约能听到喝骂声和哭泣声。玄泽看出皇太子心有疑问,出去查看后回来禀报:
“只是有人在抽打他的畜兽。”
不等皇太子出声,蒙杺莯已经跑出去了。
果然如玄泽所说,一名穿着青色丝製长袍的蓝发中年男人正用手中的荆鞭用力抽打着趴在地上,背上鲜血淋漓的畜兽,他衣衫襤褸,面黄肌瘦,弱不禁风,恐怕再任这个男人打下去,会被活活打死。而周围有不少围观的凡民和畜兽,不少人都面带怒色,却没有一人敢吭声,毕竟畜兽是自家的财產,如何处置是主人的事,就连皇帝都管不了。
“住手!!”蒙杺莯气极了,大声喝止。她想起在驛番那个被主人生生杀害的畜兽,不想看到同样的事件发生。
男人见只是一个小女孩,根本不予理会,他一边继续用荆鞭抽打,一边指着地上摔坏的一盏琉璃杯,嘴里还叫骂着:“你这头贱畜!吃我的穿我的,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贱畜!!”
“你那东西多少钱?我替他赔。”皇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蒙杺莯身边,声音不大,但威严有仪。
“呵,原来是皇太子殿下。”男人冷笑一声,并不害怕皇太子,但他还是停了手,敷衍地行了个礼,“不多,20片赤叶。”他说着扬起眉头,一看就是坐地起价。
“这玩意儿值得了20片赤叶?”站在皇太子身后的玄泽皱起眉头。
“已经打碎了,我说值多少就值多少。”男人冷冷一笑,丝毫没把皇太子放在眼里。
玄泽走到皇太子旁边,轻声道:“此人是蓝坤族的族长,自从蓝坤族供应了龘堡的丝袍,就跋扈不堪。”也就是说如果惹了他,那龘堡就别想有丝袍了,以武皇的脾气,必定震怒。
“他值多少?”皇太子问蓝坤族长他所殴打的畜兽的价钱。
“不贵,50赤叶而已。”蓝坤族长狞笑着。
“你怎么不去抢?!”蒙杺莯自己就被买卖过,自然知道这完全是当皇太子是冤大头。
“你说对了,我就是抢!爱买不买!”蓝坤族长说着又扬起手中的荆鞭,畜兽缩瑟不已。
“玄泽。”皇太子自然知道蓝坤族长完全是无赖行径,但也不能任由他打死畜兽,他示意玄泽去拿赤叶。
“殿下,那可是……”玄泽也是皇太子的管家,蓝坤族长开口要的已是府邸一载的开销。
“去吧。”
蒙杺莯望向皇太子,虽然感激他能出手救这个畜兽,但也为他担心,天下畜兽受苦的何止这一人,救得一人两人,救得了这个畸形的製度吗?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皇太子对她报以微笑,示意不用担心。
玄泽知道皇太子的秉性,长叹了口气,返回府中,准备拿出如数的赤叶。
就在玄泽刚走,蓝坤族长知道得逞,奸笑着向四周的人道:“哈哈,我替大家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以后就在殿下门前抽打这些贱畜,皇太子殿下自然会出手相助,否则怎么叫德贤皇太子呢?是吧,殿下。哈哈哈!”周围没有一人随声附合,每个人都怒容满面,瞪视着他。
突然,一道寒光从太子府门前闪现,正大声调笑的蓝坤族长看到左眼的景色竟在上升,右眼的景色却毫无变化,正在纳闷,一滴液体从他的脑门往下滑落,他想伸手去擦拭,却发现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不等他搞清楚怎么回事,整个身体像是被抽掉
了骨头似地,倏然倒地,他的眼中还茫然地望着前方,致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看到蓝坤族长在一道寒光之下竟被劈成两半,摔成地上的一瘫肉酱,而在寒光发出之地,珞王站在门前,正将腰间的配剑收回剑鞘,用冰冷无比的声线道:
“太碍眼了。”
周围的人见蓝坤族长被杀,大快人心,转怒为喜,但见出手的竟是珞王,喜色剎时僵在脸上,顿变为惊恐状,人们很快作鸟兽散,包括那个被打的畜兽,连道谢都不敢说,竟挣扎着连滚带爬地逃走了,原本挤满了人群的街道很快变得空无一人。
“怎么了?”蒙杺莯问——就在皇太子感觉到珞王出现时,就已经提前将她的眼睛蒙上。
“皇兄,仁善未必就是好事。”珞王说着转身走进太子府邸,他的内侍已经开始清理街道的尸体。
蒙杺莯趁着皇太子放开蒙住她眼睛的手时快速看了一眼,只见满地都是鲜血淋漓的尸身和内脏,若不是蒙杺莯经常看如《行尸走肉》、《死神来了》、《电锯惊魂》这样的血腥暴力片,早就扶墙呕吐了。
蓝坤族族长确实可恶,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珞王的初衷也许是伸张正义,也许是不想看到皇兄被人欺侮,又或许真的只是碍了他的眼,没有任何的审判就随性拔刀斩之,这好像只有古代才会有如此野蛮血腥的事吧!
“但也不至将他当街处死,更何况蓝坤族……”皇太子深知珞王的脾气,知道他是护着自己,但对他的做法实在不敢苟同。
“那又怎样?”珞王冷笑道,“皇兄就是顾虑太多,否则早已登上皇位。”
“你就是顾虑太少,所以凡事率性。”
“你不能做的事,我替你做!你做你的皇太子,我做我的珞王。行王霸之道,岂不更好?”珞王不知道自己率性有何不妥。
皇太子虽不认可珞王当街斩杀蓝坤族长,却清楚他说得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没有你们插手,那个什么族长真的打死了畜兽,他会被抓吗?”蒙杺莯突然问。
“不会。”皇太子答道。
“为啥?”
“如何处置畜兽是主人的自由。”
“那畜兽的自由呢?”蒙杺莯又问。
“哼,畜兽怎么会有自由?”珞王觉得蒙杺莯的问题非常愚蠢,他斩杀蓝坤族长可不是为了救畜兽这样崇高的理由。
“一个健康的国家应该是每一个人都能平等地享受自由,即是在免于飢饿和免于恐惧的基础之上,人人都能感觉到安全与平和,不会因为你是王,你想杀就杀,想斩就斩,我看你就得绕道走;也不会因为我是畜兽,我就只能任人打骂砍杀,不能还手反抗。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权力,凭什么主人就可以随意剥夺畜兽的生命?”蒙杺莯忘了珞王的可怕,驳斥起他来,“又凭什么你就可以不经审判,当街杀人而不受法律的製裁?”
皇太子看着蒙杺莯,微露惊色。因为她的话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一直以来,皇太子都想改变幽州的畜兽制度,希望给他们平等的生存环境,只是目前以他的能力尚不能做到。平日他偶有向身边的人提及这个想法,因他地位特殊,此番言论虽没有遭到太大的反对,但他看出其实并没有人讚成他的想法,即便是玄泽也只是按他的吩咐去做而已。
心中的理想不被认同,抱负难以实现,令皇太子时常都有无人理解自己的失落和寂寞,但现在竟从蒙杺莯那里听到与自己同样的心声,怎能教他不诧异和欣喜?
知我者方能久居我心,木曜星君,真的要好好谢谢你,将她送到我身边!皇太子万分感慨。
“你的意思是本王应该被判兽斗?”珞王用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蒙杺莯,声音冰冷刺骨,眸中杀气凛冽。
“杀人是要被判兽斗的吗?”蒙杺莯转身问皇太子。
皇太子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到蒙杺莯和珞王的争执中来,他犹豫了一下,微微頷首。
“既然杀人要被判兽斗,就不能因为你是郡王而例外。”蒙杺莯直视珞王阴冷的双瞳,毫不畏惧,字字鏗鏘:“王子犯法,应当与庶民同罪!”
此时前院除了皇太子、珞王和蒙杺莯外,还有玄泽、兏崢、隐娘以及珞王的几名内侍,他们听到蒙杺莯的话,都不禁为这个女孩捏了把汗。以珞王的秉性,他的下一个动作极可能就是拔剑、斩杀!!
皇太子又如何不知与自己生活了十载的弟弟的性子,他虽没有出言劝诫,却已经站在了蒙杺莯的身后紧贴着她,已然表明立场,只要珞王拔剑,他就会保护蒙杺莯,而五步之外的兏崢也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只要珞王拔剑,他就会不计后果地拋出飞刃。
珞王的配剑叫斩天,曾跟随晟皇征战多年,他在临终前将爱剑赐给了珞王。
斩天剑是由幽州技艺最好的黑匠花费了三年方才打造而成,剑柄是一隻展翅欲飞的金雀,其翅膀微张两侧,使剑柄形成“巾”字型,剑身黯如黑夜,在白天隐隐透着黑气,而在夜晚则会散发萤光。斩天锋利无比,即便是最坚硬的曜晶石在它面前亦脆如弱技,用斩天的剑气取人性命更是一挥而就。而珞王精于剑术,早将斩天剑运用得出神入化,所以他可以轻易地将十步之外的蓝坤族长劈成两半而不伤及他物,就算皇太子与蒙杺莯贴得很近,对珞王来说,要想在不伤到皇太子的情况下斩杀蒙杺莯亦是易如反掌。
前院的气氛剑拔弩张,凝结如冰,唯有紫藤花瓣依然随风飘舞,不识凛寒。
“敢判本王兽斗的人只怕还未降生。”非常地出人意料,珞王竟没有拔剑,他的手甚至根本就没有伸向斩天,在冷冷地甩下一句话后拂袖而去。
珞王的内侍们跟着他一起离开太子府邸,其中一人悄悄望向珞王,竟见他嘴角竟极其罕见地向上微翘,这是他服侍珞王数载都未见过的,骇得急忙低头垂首,暗叹自己已是老眼昏花。
“我的好小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刚才大气都不敢出的隐娘身上已是汗水涔涔,待珞王一行离开后,她着实松了口气,竟发现自己指尖颤悚不已。
“为啥?”唯有蒙杺莯混然不知自己的小命刚刚就捏在珞王手里。
“胆敢当眾顶撞珞王却还活着的人,恐怕杺莯小姐是第一人。”玄泽道。
“欸?你弟弟有这么可怕吗?”蒙杺莯问皇太子。虽然珞王对她全程黑脸,她只是觉得他不好相处而已。
“他不会伤你。”皇太子知道珞王剑法如神,若他真起了杀心,即使自己有神能,未必可以全身而退,但他也知道,珞王一向知道自己的心事,他以前对珞王说过类似的话,珞王当时表示虽不认同,但会支持,所以他不会因此斩杀蒙杺莯。
“在珞王离开皇都之前,杺莯小姐万不可离开殿下寸步。”隐娘怕蒙杺莯单独一人时遭遇不测,难免叮嚀。
“可我想去找寮纹大人。他今天应该会回太城。”昨晚因金浴阁人多,蒙杺莯没能和寮纹说上话,但她一直感念寮纹和瓜皮对她的照顾,想为他送行。
“我可以请寮纹大人到府中与小姐一叙。”玄泽道。
“寮纹大人年纪大了,恐有不便,而且我为他送行,哪有让他亲自来的道理?”蒙杺莯道。
“兏崢愿随小姐同去。”兏崢知道皇太子政务繁忙,未必有空。
“兏崢,若遇珞王可怎么办?”隐娘还是不放心,兏崢是皇太子的护卫,武艺高超,却恐难是珞王的对手,更何况若他真伤及珞王,亦是死路一条。
“我也想见寮纹先生,可与你同去。”皇太子道。
“殿下,宗辅大人即将到访。”玄泽之前收到了宗辅的翔鼠飞书,提醒道。
“不用担心,我变装去,肯定你们谁都认不出来。”蒙杺莯说完就跑开了。
蒙杺莯之前穿着的粗製衣服隐娘已经洗好了,她换上后还能闻到一股清香,和以前一样,她还是用布条将胸部缠上,再往脸上抹了些泥,又是一个小男孩的装扮。
回到前院,果然大家都吃了一惊,皇太子见她的变装确实很彻底,不禁叹道:“难怪以前没人发现你是女孩子。”
“嗯嗯,所以不用担心,珞王肯定也认不出我来。”蒙杺莯对此很有自信。
待蒙杺莯踏出门,皇太子就望向兏崢,还没说话,兏崢明白他还是放心不下,于是身影一闪,眨眼间已不见人影。
蒙杺莯刚出太子府邸,凤凰君就从空中直衝而下,飞扑向她。
“凤凰君,你去哪了?”蒙杺莯虽对凤凰君常年的见首不见尾已是习以为常,看到它时难免还是有些惊喜,“昨天晚上在金浴阁后就没见过你,我还担心你找不到我了。”
“吱吱吱。”凤凰君表示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她。
“我现在去寮纹大人那里,你也一起去吧!”蒙杺莯将它放到自己肩上。
凤凰君乖乖地抓着她的肩膀。
蒙杺莯到旅店时,寮纹和瓜皮刚刚收拾好行李。
“寮纹大人。”蒙杺莯唤了一声。
“啊,是杺莯啊。”寮纹习惯性地瞇起眼睛,“在皇太子那里还习惯吗?”昨天晚上在金浴阁他就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只是不便当眾相认。
“嗯嗯,皇太子人确实很好。”蒙杺莯注意到他们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寮纹大人怎么不在皇都多留几天?”
“还有不少公务等我回去处理呢。”寮纹道。
“我—”瓜皮似乎想说什么。
“瓜皮,去把杺莯的行李给她。”寮纹打断了瓜皮。
蒙杺莯最早的那套衣服还放在寮纹那里,包里有一个不能用的手机,都是她从原来的世界带过来的,虽然现在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她一直带在身边,以解思乡之绪。
“谢谢。”蒙杺莯感激不已,在看到不少畜兽的悲惨下场后,她越发觉得自己能够被寮纹买下真是她的福气,否则以她的性格早已横尸街头。寮纹不仅没有虐待她,反而还教她幽州的文字和常识,可她受了寮纹的恩惠,却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要离开了,而他年纪这么大,恐怕这一别就是永别,想到这,蒙杺莯心里酸酸的,主动抱住了他,“谢谢你!”
“傻孩子,以后皇太子殿下到长野郡时,你随他一起来看我便是。”寮纹知道她的不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嗯。”蒙杺莯点头。
“杺—莯—,这—个—。”瓜皮用浑厚缓慢的声音叫着她。
蒙杺莯转过身,见他的大掌中竟有一隻翔鼠,比之前那隻叫小瓜的略小一些,它有一身雪白的短毛,只是它眼睛上面有条连成一排的淡蓝色细毛,就像一字眉,颇有喜感。它和小瓜一样系着紫色小领巾,背上还背着一个用来放信件的紫色小背包,它双脚直立站在瓜皮的掌中,小爪微握于胸前,如绿豆大小的黑眼珠左看右看,好奇地嗅着,小鼻子和小鬍子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
“它是小瓜的孩子,你可以让它给我传信。”寮纹道。
“嗯嗯,谢谢寮纹大人!”蒙杺莯小心翼翼地接过翔鼠,将它和凤凰君一样放在自己肩上,一鸟一鼠在蒙杺莯肩上“吱吱”地交谈起来。
时候已经不早了,寮纹准备出发,瓜皮将他扛在肩上,蒙杺莯将他们送到泛城入口,看着寮纹坐上了租来的三色鹿车,目送他们远去。
直到看不到寮纹的车后,蒙杺莯才打道回府,在路上,她喃喃自语:
“对了,应该给小翔鼠取个名字。”她将小翔鼠放在掌心,仔细端详着它,“嗯——,就叫你白虎君吧!怎么样,很有气势吧!”
“吱吱。”小翔鼠满意地点头。
“吱吱吱。”凤凰君跳到蒙杺莯的掌心,正式自我介绍。
“吱吱吱。”白虎君也重新自我介绍。
看来吱星人的语言是通用的啊。蒙杺莯看着交谈甚欢的凤凰君和白虎君,暗忖着。
一路上倒也没出茬子,在天色暗沉之前,蒙杺莯顺利地回到了太子府邸,正好皇太子刚送走了前来拜访的宗辅,见她安然回来,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见到寮纹先生了吗?”
“嗯,寮纹大人送了我一隻翔鼠,叫白虎君。”蒙杺莯将白虎君给皇太子看,她本来想将凤凰君也介绍给皇太子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它又飞走了。
“寮纹先生是回哪?”皇太子问。
“太城啊。”蒙杺莯以为皇太子忘了寮纹来自太城,道:“他还说下次我跟你去长野郡时,可以去看他呢。”
听了她的话,皇太子知道寮纹什么都没说,只能淡淡笑了笑。
刚才宗辅到访的时候告诉他,因为为皇太子祈倒的是一隻低贱的畜兽,愧对先皇
和皇太子,他已经将提议举行祈婚的寮纹贬为司相,从长野郡的首府太城贬到了靠近沙漠的一座叫捷城的小城任少典候一职。这座小城因离水源较远,条件艰苦,了无人烟,只有少府的军士驻守在这里。
皇太子对宗府的决定非常不满,但皇族只能任命首相和次相,缮相以下的官员都是由各府自行任命,连皇帝都不能插手,更何况是皇太子。
宗辅还告诉皇太子,经过宗府官员们翻查古籍,引经据典,终于找到了关于祈婚仪式的重要说明,里面写明皇子要娶的是离开金浴阁后看到的第一名女子。而皇太子是在金浴阁中看到蒙杺莯的,并不符合祈婚的要求,故他真正应该迎娶的还应该是少辅的千金桃莲小姐。
皇太子明确告诉宗辅不必再费周折,但宗辅执意不听,以促成皇太子与少辅联姻为己任,准备在举行皇太子大婚典礼上另作安排。这让皇太子非常头痛,但幽州的皇权尚不能製约相权,连皇帝都只能向他们妥协,也正因为此,皇太子才能安然。若是现在皇太子为自己一私之利反抗一直保他周全的相权,会显得极其没有道义,亦是不智之举。
“怎么了?”蒙杺莯见皇太子看着自己发楞,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不解地问。
“没有。”皇太子伸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泥,“你这身打扮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马上去洗。”
蒙杺莯去浴堂后,兏崢才从暗处走出:
“殿下,我看到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一隻木曜的雉鸟跟着小姐。”兏崢看到凤凰君时就已经知道它是木曜一族——蓝色的羽毛,头上有彩虹的翎毛,这是圣兽木曜的标志。
蒙杺莯是木曜星君送来的,她身边有它的雉鸟跟随倒也不足为奇:“木曜是圣兽,有它追随也是好事。”皇太子小时候也见过圣兽木曜的雉鸟,只是后来它不知所踪。
当晚,就寝时,因为隐娘为蒙杺莯也单独准备了一床薄绒被,她不需要再裹纱帘了,和昨天晚上一样,皇太子像抱公仔一样侧身抱着背对着他的蒙杺莯,正欲静心入睡,蒙杺莯又闻到了那股月桂花般淡淡的奇香,她转过身在他身上嗅着。
“怎么了?”皇太子被她弄得很不自在。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蒙杺莯问,她再靠近他的颈项认真地嗅了嗅,“好像
是你身上的。”这是香料醃入味了吗?
“嗯,这是遗传母亲的。”皇太子简短地回答,“快睡吧。”
“你母亲的基因还真强大,你的神能、绘画天赋、发色,”蒙杺莯完全不识趣,她撩起了皇太子耳后的长发,发丝柔顺得瞬间从她指缝滑落,“嗯——?”她注意到一件事,慢慢靠近皇太子。
皇太子以为她开了窍,左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右手抱紧她的肩,正想吻住她时,蒙杺莯的手已经伸向了他颈后的头发,完全不顾皇太子此时的感受,道:
“欸,原来你也有紫发啊,就藏在金发下面。”在她的手上,一大把金发中夹杂着一些紫发,只是紫发的顏色比晟皇的发色淡了很多,平时隐藏在金发之下,若不靠近很难看出来。
“你先睡。”皇太子推开了蒙杺莯,起身下床。
“哦。”蒙杺莯隐隐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皇太子关上居室的门,深吸了两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心跳依然很快,似乎她的气息还縈绕在他身边,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却只能苦笑,索性向前院的浴堂走去。
刚到前院,皇太子就看到玄泽正欲出门,他有些奇怪:
“玄泽,这么晚了,你去哪?”
“殿下。”玄泽看着他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开口。
皇太子顿时明白了,玄泽比他年长五岁,却因为要服侍自己一直没有娶妻。他表示理解地笑了笑:“去吧。”玄泽退出太子府邸。
将自己浸在温泉池中后,皇太子才觉得心中的躁热略微压制住了。但他还不能回房,怕蒙杺莯还没有睡着又会在身边乱动,索性去了画室,完成了那幅先前只画了一半的皇都鸟瞰图。
夜已经很深了,玄泽还没回来,皇太子想起这位如同哥哥的玄泽,暗暗感叹,也许是时候让他娶妻了,以玄泽的才能,在宰府中担任次相之职不成问题,现在跟着自己只能做些杂事,确实委屈了他。
回到房中,皇太子惊讶地发现自己特意在外面呆了这么长时间,而蒙杺莯竟然还没睡,此时她见自己进来,脸色煞白,面露惊色,皇太子感觉有异,一边往前走,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看她的样子,好像做了很恐怖的噩梦。
“别过来!”蒙杺莯几乎是尖叫着阻止他前进,“拜託,不要过来!”她坐在床上,倦起了身子,双手挡着下腹处。
皇太子只能怔在原地,走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很是担心:“你不舒服吗?”
“隐娘,麻烦你叫隐娘。”蒙杺莯突然想到隐娘可以帮自己。
皇太子不明就理,但还是去前院叫了隐娘。
隐娘进了皇太子的居室,将他挡在了外面。
“小姐。”隐娘走近高足床,见蒙杺莯一脸惊恐。
“对不起,隐娘。”蒙杺莯涨红了脸,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鑽下去,见隐娘走过来,“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样。”皇太子走后,她一会儿就睡着了,在睡梦中,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浸在水里,睁开眼一看,就成这样了。
隐娘是过来人,见她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八九分,果然,待蒙杺莯移开手后,她看到雪白绒被上有一抹殷红,顿时喜笑顏开:“杺莯小姐,你这是天癸。”这是蒙杺莯正式长大的标志。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天癸,但蒙杺莯猜到应该是指初潮。
“但我把床给弄脏了。”除了绒被,床单上也有血色,蒙杺莯尷尬得不得了。
“没事儿,隐娘换了就是。”隐娘喜孜孜地往门外走去。
“怎么样隐娘?”守在门外的皇太子还不明就理。
“杺莯小姐可以为殿下延绵子嗣了。”隐娘笑着道喜。
延绵子嗣?皇太子苦笑了一下。
隐娘重新拿了卧具换下,床上已然崭新如初,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跡。她还拿出一片淡青色,有巴掌厚,足有一尺长,如小舟形状的叶子:
“杺莯小姐,请把这个贴在玉体上。”
“这是卫生巾?”蒙杺莯虽比同龄人都晚熟,但不至于完全不知少女事,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月事会在异世界。
隐娘不知什么是卫生巾,解释道:“这是櫟叶,它可以吸走天癸。”
这个不会发生侧漏吗?蒙杺莯看着这片厚如手掌,叶片又软软的櫟叶,也没有卫生巾一样的护翼或黏胶,很是担心。
不过在蒙杺莯依言贴上櫟叶后,发现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馀的。櫟叶上有肉眼看不到的吸盘,可以稳稳地缚在身上,不管怎么动都不会掉落,只有将它的两个尖端同时扳开才能取下。
櫟叶温润如玉,完全感觉不到身下有异物,而且它有很强大的吸水功能。在淡青色的櫟叶变成品红色后,就表示这片櫟叶不能再吸水了,只需要将它放在水中轻轻晃动,它又会褪下红色,变回淡青,如此循环利用。
全部收拾好后,皇太子才被隐娘放进来。
“我今天就睡这边。”蒙杺莯红着脸,站在榻前。虽然隐娘告诉她有了櫟叶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但她始终放心不下,更何况皇太子也在,她实在不敢想像那画面。
皇太子从床上拿上绒被,走到榻前:“我陪你。”他说着坐在榻上,示意蒙杺莯可以靠着自己,这样会舒服一点。
“呃——”蒙杺莯很是犹豫。
“没事的,来。”皇太子向她伸出手。
蒙杺莯犹豫了一下,牵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头枕靠在他肩上,皇太子替她将绒被盖好,轻轻抱住了她的肩。
这一晚,蒙杺莯在皇太子怀中浅浅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