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秀楓
少佐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寧秀枫,不禁笑了:
“翎羽那丫头竟然自己养了药畜不给我们享用。”他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鼻腔和口中顿时被灌满寧秀枫鲜血的香味,他凑近寧秀枫,用迷离的声线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怕,很快你就会和其他人一样,离不开我们的。”
“!!”寧秀枫听了他的话,全身汗毛乍立,噤若寒蝉,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左手猛地一拳打在少佐补得意洋洋的脸上,因为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少佐补防备不及,重重地吃了寧秀枫一拳,竟被击飞在足有五米之遥的墙边。
虽然身上的巨痛依旧,但宁秀枫知道此地不易久留,他咬牙离开了翎羽的木屋,往汲闇森深处走去。
就在宁秀枫跑到汲闇森时,翎羽也到了当时找到他的地方,她四下张望着,并没有发现还有他人的踪迹,为了防止万一,她仔细查看着地面和低处树枝的痕迹,想看看是不是宁秀枫要找的人已经被鬼树的种子附身,或是自己走掉了?
查看了好一会儿,翎羽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跡,在确定了当时这附近只有寧秀枫一人时,她才微微松了口气,往部落的方向奔去。
刚到部落,就看到自己的木屋屋门大开,而她离开时是分明特意掩上的!翎羽暗自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奔回屋中,却只见吃了寧秀枫一记重拳的少佐补晕倒在墙边,屋中早已没有了寧秀枫的踪跡。
“糟糕!”翎羽叫了一声,转身又奔往汲闇森。
寧秀枫受了重伤,步履蹣跚,又不认识路,应该跑不了多远,翎羽追踪着他沿途留下的痕跡,终于找到了他。
此时寧秀枫背靠着坐在一棵鬼树下,气若吐丝,他见翎羽出现,急切地问:
“找到她了吗?”只是因为身子虚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翎羽摇摇头:“我仔细看过了,没有他人。”只是汲闇森广袤无垠,她当然不敢非常肯定地说她不在汲闇森。
“不行。”寧秀枫挣扎着站起身,“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他对蒙杺莯的安危怎么也放心不下。
“你受了重伤,就算要找,也要等养好伤再说。”翎羽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寧秀枫,但就在她将他扶起时,犹如冷水激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寧秀枫的颈后竟附着一个黑色的豆状物——他已经被鬼树的种子附身了!!
鬼树的种子从附身到完全控制宿主有一个过程:刚开始只是一个黑色的豆状物、然后发芽,当发到第九个枝芽的时候,宿主就会失去意识变得嗜血狂暴,他会杀掉自己看见的所有活物,将这些活物做为自己(鬼树)的养料,只是其发狂的时间会因人而异,一般瘦弱的会在三时内沦陷,最强壮的也撑不过一天。
在被鬼树附身后,种子和人体会完成合为一体,即便把上面的枝芽掐掉,根部也早已牢牢地延伸到了宿主的五腑六脏,也曾有人狠心将种子连皮带肉全都削掉,但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根部没能拔除,鬼树就不会死,所以只要被鬼树附身就等同于已经走上了死亡之途。
根据血族的做法,一旦有人被附身,为绝后患,马上就会杀了他,但翎羽知道星命使还肩负着守护幽州的使命,不能就这么死掉!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如果是她的话,也许知道有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救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扶住寧秀枫,往与部落相反的方向奔去。
翎羽知道时间非常宝贵,而他们的目的地还离此处较远,再加上还要扶着重伤的寧秀枫,为了能够尽快赶到,她只能逼着自己进入暴走状态——血族暴走后,力量将呈几何倍数地增加,但这也是对血族来说极其危险的状态,如果超过界限,会让他们彻底失去理智,变为血魔。
血魔就像永不知足的野兽,它以内脏为食,而且永远也吃不饱,所以血族需每隔一段时日就要吸食人类的鲜血以压制魔性的觉醒。只是暴走其实是血族可以控制的,在可控范围内,血族可以利用暴走的力量,但对他们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事,一旦过界就再也变不回正常人了,所以不到非常时期他们不会愿意让自己暴走。
但现在翎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指甲、牙齿已经在迅速长长,红色的瞳孔也开始向黑色的眼球漫延——一旦红瞳遍布整个眼睛,她就会坠落成魔,但此刻她的速度可用疾飞来形容,只需要轻轻一跃,即可跳过数百米。
正常的速度需两日才能到抵达的目的地,进入暴走的翎羽带着寧秀枫只需要三时就到了,当她看到那棵直径有十米之粗的鬼树时,急忙将力量收回,原本已经快覆盖住眼睛的红瞳也瞬间缩回,只是缩回后的瞳孔比她暴走之前大了一倍有馀。
翎羽收回暴走之力后,身体已是不堪重负,整个人完全虚脱,脚下已无力再维持这样的速度,只能和寧秀枫一起摔出,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他们刚好停在一双脚前。
来人是一名看起来有五十来岁的老妇,她有着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湛蓝色的眸子,但脸上满是皱摺,尽显老态,她似乎早就知道翎羽他们会来,在他们摔下时就已经打开了门:
“快进来。”她说着一把扶起了寧秀枫。
现在寧秀枫被鬼树附身,现加上重伤未癒,又长途奔波,后背的伤口已经裂开,鲜血浸出,他也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翎羽虽然已是手脚发软,但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和老太一起将寧秀枫扶进了屋子。
和血族部落的独幢木屋不同,这名老太的屋子就位于一个鏤空的鬼树中间,虽然鬼树直径约十馀米,但她只佔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仅在树洞里摆放了一张床、一个小圆桌和一个柜子。
“疯婆,他……”翎羽正欲说话,疯婆却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她说明情况:
“奎宿显世,说明已经到时候了。”她并没有看到寧秀枫耳后的字跡就已经知道,“翎羽,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吗?”
翎羽点点头。
疯婆曾经告诉过翎羽,凡事皆有定数。血族之所以被困在汲闇森其实是与她的宿命有关。可是当时在翎羽听来无疑是疯言疯语——她是女王到汲闇森后才生下来的,而血族被困汲闇森是三十多载前的事,那时候她还没有出生,怎么会是因为她的缘故?所以此话她从未当真,现在想来,难道是与宁秀枫有关?
“堕星坠,妖风起,幽州裂,星君毁。”疯婆喃喃地吟诵着。
“疯婆,他被鬼树附身了!”翎羽见疯婆又开始神神叨叨地,急忙提醒她。
听了翎羽的话,疯婆才如梦初醒,她查看了寧秀枫项后的鬼树种子,已经长出五个枝芽了,时间已经不多。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半指长宽的黑矅石,大小和光泽度都比翎羽从女王那里拿来的都更好,疯婆道:
“唯一能抑制鬼树生长的是黑矅石,讽刺吧?”
“我们以前也试过,但没用。”翎羽道。血族无意间发现将黑矅石放在身上有治癒伤口的效用,他们曾试在被鬼树附身的药畜身上,可惜依然没有阻止药畜的发狂和死亡。
“那是因为你们的方法不对。”疯婆说着将寧秀枫的嘴扳开,将黑矅石放到他嘴里,可惜毫无意识的他已经不知吞嚥,疯婆只得将其取出,无奈地说:“黑矅石含在口中,轻轻摩擦很快就会融化,只要吸下黑矅石融化的汁液,鬼树的种子就能连根拔起,但现在……。”
“不能直接将他吞下吗?”翎羽听懂了疯婆的意思。
“如果他刚刚被附身,那可以,但他已经长出了六枝,来不及了。”就在他们说话间,鬼树的种子又长了一枝新芽,现在已有一掌来长。
“那怎么办?”
“难道你想让我这个老太婆来帮他?”疯婆的理由让人无法辩驳。她明白翎羽的尷尬,于是将黑矅石交给翎羽,找了个藉口离开:“我去找点吃的。”她走到门边,拿起有黑纱遮挡住头、脸、颈的斗笠帽戴上,穿上披风,戴上手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免鬼树有可乘之机。在离开前,她意味深长地叮嘱道:“翎羽,不要败给你的本能。”
翎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疯婆走后,翎羽深吸了口气,她将寧秀枫扶坐在床上靠墙的那边,跨坐在他身上,右手捏住他颈后鬼树种子的根部,准备等黑矅石发生效用,鬼树种子一有松动就将它从寧秀枫体内连根拔出,她将黑矅石含在自己口中,然后送到寧秀枫嘴里,如疯婆所言,用舌轻轻摩擦着黑矅石,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和体液后,黑矅石开始渐渐融化,化为汁液流入寧秀枫体内,因为血族唾液的刺激,虽然他的意识晕迷,身为男性的本能却已经觉醒,令翎羽乳汁般白晰的脸颊微微泛红,并不敢因此停止。
本来应该很顺利地拔除附身的鬼树,但翎羽先前已经接近临界状态,急需吸食鲜血,再加上现在她离寧秀枫近得吸入鼻腔的全是他鲜血的香味,令她的呼吸变得短促而燥热,她的手指划过他背上已经浸出鲜血的绷带,感受到黏滑的血液在她指尖下的触感,嗅着扑鼻而来的鲜香,再加上暴走过度后对鲜血的极度渴望,使她忘记了疯婆的告诫。
只是一小口,只要一点点,把魔性压制就可以了。翎羽这么对自己说着。
……
虽然不是情人节和圣诞节,但由于没有了付毓静的干扰,每天放学后,体育馆挤满了女生,她们三个一群五个一起大声替寧秀枫吶喊加油,不少人用手机将他的英姿拍
了下来以便日后回味,也因为付毓静不在,每天寧秀枫上学都会收到一大堆的情书和礼物,即便女孩子们知道很可能得不到他的回应,但她们都不馀于力地将向他表达爱慕之意,寧秀枫对于这种状况是哭笑不得。
这天篮球社的活动结束后,寧秀枫和往常一样将女生们的礼物分给了大家,待他的储物柜空空如也后,12号才想到蒙杺莯交託给他的礼物,他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来,递给寧秀枫:
“学长,这是小蒙给你的。”
“哈?那个呆呆的小蒙?”4号不敢相信。
“嗯。”12号点头,“她要我转交的。”
“里面装的不会是棒棒糖吧?”2号笑道。
“秀枫,快打开看看。”8号催促着。
“只是一条围巾啦。”李昱江道破天机,只是他没发觉大家误会了礼物是蒙杺莯送的。
“夏天送围巾?”
“天才果然跟普通人的想法不一样。”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这……”李昱江正想解释是蒙杺莯替班里的一个女生转交的,寧秀枫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行了,回去吧。”他说着顺手将礼物塞到包里,因为付毓静的关係,他与其他女生都没有私下往来,只有蒙杺莯是例外。
在寧秀枫看来,她和普通的女生的确很不一样,说她呆呆的吧,却聪明博学;说她智商高吧,她又经常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而且寧秀枫对她为什么会看心理医师这件事有点在意,总觉得她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和独立,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正因为如此,寧秀枫不想因为自己将她的礼物转送别人而令她不开心。
寧秀枫一般习惯骑单车穿过中央公园的林间小道回家,和队友们告别后,他在林间小道上骑行着,却突然注意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路边鬼鬼崇崇的,他停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只见蒙杺莯正在用小铁铲挖着土,旁边放着一个玻璃瓶,只是里面空空如也。
“凤凰君这几天都没吃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给他准备的食物不合胃口。”蒙杺莯头也不抬,继续劳作着。
“你都餵牠什么了?”寧秀枫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吃什么就给牠吃什么啊!”
“那你吃什么了?”
“棒棒糖啊、牛奶糖啊……”蒙杺莯望着天,开始扳着指头数。
“除了糖以外的呢?”寧秀枫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牛肉粒啦、薯片啦、生煎包啦、猫罐头啦……”蒙杺莯细数着这几天她吃的东西。
“等等,猫罐头?!”原以为自己听到什么都不会吃惊的寧秀枫在听到这么奇葩的食品后还是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对啊,你没吃过?”蒙杺莯反而用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味道不错啦,还有很多口味,金枪鱼海味、龙虾鸡肉、沙丁鱼蟹柳。”
“你家没人做饭吗?”寧秀枫并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有啊,就我咯。”蒙杺莯道,不过她所说的做饭当然只是把猫罐头打开而已。
寧秀枫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将单车支好,走到她旁边:“小鸟当然不会吃这些东西了,我帮你吧。”
“啊,真的?”蒙杺莯挖了很久一条虫都没挖到,听了寧秀枫的话又惊又喜,由衷地说,“你人还蛮不错嘛!我替凤凰君谢谢你了。”
寧秀枫淡淡一笑:“你把凤凰君放家里了?”
“没有啊。”蒙杺莯说着站起身。
“你别告诉我你把它放在……”寧秀枫见她站起身,以为她又要解开衣服钮扣放出小鸟,瞬间不淡定了。
蒙杺莯抬起手臂,对着夜空叫了一声:“凤凰君!”
只听一声鸟鸣,那隻有着蓝色羽毛的小鸟从空中俯衝而下,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臂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梳理着羽毛,蒙杺莯把它给寧秀枫看:“喏,凤凰君在这。”
“才三天,你就已经把它训练得这么乖了?”寧秀枫顿时觉得驯兽师什么的都弱暴了。
“它很聪明的,对吧,凤凰君。”蒙杺莯衝凤凰君露出婴孩般的笑容,凤凰君也斜着头,吱吱叫着,回应着她。
“你把它放在外面,它很可能已经吃过东西了。”寧秀枫伸出手,试着想摸它,它却受惊地飞走了,他感觉它并不是不怕人,仅和蒙杺莯有心电感应,只听她的话。
“不可能!”蒙杺莯斩钉截铁地说,“我告诉过它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的!”
“连猫罐头都能当饭吃的人有立场管教别人吗?”寧秀枫汗顏不已,“我觉得你不用操心,凤凰君那么聪明,聪明的宠物是不需要费甚么心思照顾的。”说到这,他看着蒙杺莯在心里道:只有你除外。
“嗯——”蒙杺莯拖长了声音,似乎在思考寧秀枫的话有没有道理,紧接着“咕——”,她的肚子也发出了一声争鸣。
“噗,你该不会自己还没吃东西吧?”寧秀枫忍俊不禁。
“在社团的时候,我吃过一块抹茶饼,不是你给的吗?”这几天寧秀枫把收到的礼物都分给大家享用,託他的福,蒙杺莯也吃了不少好东西。
“那么一小块哪够啊?你还在长身体。”寧秀枫叹了口气,“走吧,我搭你。”他示意她坐上单车后座。
“我今天不用去见你妈妈。”这两天寧秀枫的母亲汪医师有事,并不在家,蒙杺莯也乐得清间,不用看心理医师了。
“我知道,我请你吃好吃的。”寧秀枫道。
“呃——”蒙杺莯不习惯有人对她这么好,正犹豫着,她的肚子已经恼怒地骂她不争气:“咕~~~~~~”,她想了想,同意了:“那好吧。”
待蒙杺莯坐定后,寧秀枫搭着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蒙杺莯顿时明白了:
“啊,我知道了,你是带我去吃超市的试吃食品。”
“我是那么扣门的人吗?”寧秀枫自尊严重受损,为了防止她跑去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叮嘱道:“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出来。”
蒙杺莯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得点头。
过了五分鐘,寧秀枫从超市里出来了,还提着一大袋生鲜蔬果肉质品,蒙杺莯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寧秀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蛇果塞到她嘴里:
“你先吃个水果顶着。”
“我饿了半天你就给我吃这个?”蒙杺莯懊恼地叫道。
“外面的食物不够营养,也不卫生,所以我做给你吃。”寧秀枫道。
“你做的,能吃吗?”蒙杺莯一脸怀疑。
“至少甩你的猫罐头几条街吧!!!”自己的厨艺居然被一个把猫罐头当饭吃的人嫌弃,寧秀枫自尊再次严重受损。
蒙杺莯撇撇嘴,只得先啃蛇果。
“你住在朱雀大道二段对吧?”寧秀枫记得她曾经提起过。
“嗯。”蒙杺莯点头。
寧秀枫载着她往她家的方向驶去,凤凰君也在空中跟着他们。
朱雀大道二段,蒙杺莯家
蒙杺莯住在一幢普通的公寓,她一打开门先快速跑进去,将卧室的门关上,寧秀枫以为她是矜持,不想让男生看到她的闺房,可过了一会儿,才将他请进屋后,寧秀枫更是震惊了,她的家有近七十平米,按理说她一个人住是很宽敞的,可是她的家里堆满了各种搬家用的纸箱,有些打开过,有些甚至还没有开封,看来她搬来了一周,却还没有将东西收拾好,以至于屋里乱得只能勉强站立。
“你该不会连厨具都没有吧?”寧秀枫怪自己太天真,竟然没想过这么简单的问题。
“有的!”蒙杺莯在客厅的各个角落查找着,“在这呢!”她指着放在三个纸箱下面的一个写着“厨房用品”的纸箱,道。
聊胜于无。寧秀枫把上面的箱子搬开,准备从里面拿出他需要用的厨具,就在他将
箱子打开时,映入眼帘的不是锅碗瓢盆,而是一个相框,上面镶嵌着一张应该是蒙杺莯全家福的照片——一个小女孩穿着公主裙坐在妈妈身上,爸爸站在她们身后,爸爸妈妈脸上都露出幸福的笑容,唯有照片中的那个小女孩脸上被划了无数刀,露出森森白底,看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发生怪事的前奏物件。
“这个放错了。”帮忙将买的食材放到厨房的蒙杺莯回到客厅看到寧秀枫拿着相框,徒然变色,一把抢过,藏在身后。
寧秀枫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从箱子里拿出他需要的厨具进了厨房。蒙杺莯见他很是识趣,微微松了口气,她看着相框里的爸爸妈妈,表情木然,但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吱吱。”凤凰君像是感觉到了蒙杺莯的情绪变化,它飞到她的肩膀上,轻声叫着,像是在安慰她。
“我没事的,凤凰君。有你在真好。”蒙杺莯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用食指的手背摸着它头上彩虹般的绒毛,凤凰君也像是听懂了她的话,顺从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安抚。
由于蒙杺莯家没有餐桌,两人只得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了一些报纸,盘膝而坐,中间放着饭菜,蒙杺莯看着丰富的菜品,有些合不拢嘴:
“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一手。”
短短的一小时,寧秀枫就做了清蒸鱸鱼、胡萝卜燉牛腩、蒜蓉炒青菜和紫菜蛋花汤四样菜,而且每样都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慾大开。
“佐料不齐又是半成品,只能填饱肚子。”寧秀枫没想到蒙杺莯家的物资贫乏到这个地步,所以基本上每样都只放了点油和盐,不过还好有高压锅、蒸锅。
“我嚐嚐看。”蒙杺莯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牛腩,放到嘴里,就在她的舌尖触碰到牛腩的那一剎那,一道神光从她的舌尖向全身漫延,令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心地舒展开来,美食带给她的极致享受令她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情绪,顿时泪流满面,由衷地吶喊道:“好吃!!!”
“你的味觉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寧秀枫浅嚐了一块,因为佐料不齐,他倒觉得味道很一般,没想到蒙杺莯的反应竟如此强烈,让他很是欣慰,看来连猫罐头都拿来填肚子的她舌头已经非常迟钝了。
“确实比猫罐头好吃太多!!”蒙杺莯不忘夹了一块牛腩放在一边,招呼着凤凰君:“凤凰君,这个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可以吃哦!”
凤凰君却并不感兴趣,一脸“这种东西是能给鸟吃的吗?!”的吐槽。
“真的好好吃哦,想不到你这么能干,难怪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来着。”蒙杺莯一边说一边往嘴里不停塞着食物。
“她们不是因为这个对我示好的。”寧秀枫见她吃得满嘴是油,脸上还沾着饭粒,忍不住笑了。
“那是为啥?”蒙杺莯不明白了。
寧秀枫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容易吸引女生,但他自己从来不觉得顏值高是什么值得自豪和需要炫耀的事,于是反问:“那你呢?”
“我什么?”蒙杺莯更不明白了。
“你为什么送我礼物?”
“我没送你礼物啊。”蒙杺莯咬着筷子的尖端,一脸茫然。
“咦,那12号交给我的是?”细想起来,以蒙杺莯呆呆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会送他礼物的事才对。
“哦,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託我转交的,糟了,我忘了问她名字!”蒙杺莯这才想起这档子事,“我明天去问下她。”
“不用了,已经不重要了。”寧秀枫自嘲地笑了。
听了寧秀枫的话,蒙杺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你盯着我干嘛?”
“你怎么不吃?”她注意到寧秀枫每样菜嚐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筷子。
“我不饿,你喜欢就多吃点。”寧秀枫将离她较远的清蒸鱸鱼换到已经快被她扫荡光了的胡萝卜燉牛腩的位置。
“你不吃还煮这么多,是嫌我不够胖吗?”蒙杺莯用愤恨的目光瞪着他。
“吃不了就倒掉吧。”
“不行!太浪费了!”蒙杺莯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虽然我妈曾说,女生不想变胖的第一要义就是别变成家里的泔水桶。可是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捨得倒掉嘛!”
“对了,怎么没见你父母?”寧秀枫趁势问道。
“……”蒙杺莯停止了将菜往嘴里送的动作,僵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他们去了更好的地方。”
寧秀枫看出端倪,不便深究她父母的事,只得问道:“那你现在一个人住?”
蒙杺莯摇摇头:“还有凤凰君啊!对吧,凤凰君!”
“吱吱!”凤凰君露出“一切还有我”的表情回应着。
寧秀枫看着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伤感,他转移话题:“对了,明天週六,我正好有空,来帮你收拾屋子吧。”托蒙杺莯的福,因为最近一周的集训很有成效,副教练特别放他们一天假。
“为啥?”蒙杺莯轻咬着筷尖,环顾四周堆得老高的纸箱,不明白这样有什么不好。
“就这么定了,我上午九点过来,你别懒床。”寧秀枫不由分说,他已经不想费神解释这样的家有什么问题。
“哦——”蒙杺莯不情愿地应着。
帮蒙杺莯收拾好厨具后,寧秀枫回了家,他快速冲了凉,想起还有运动服要洗,打开包拿出脏衣服,却看到被他放在包里的礼物盒,想起自己竟然误会是蒙杺莯那个呆瓜送的,寧秀枫摇头笑了笑,然后将它丢到了垃圾筒里。
……
寧秀枫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再次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原本全身疼痛无力的身体此时竟变得轻松舒坦,好似打了一场篮球后又美美地睡了一觉,身心有说不出的畅快,他翻身坐起,发现身上撕裂着他的伤口竟已全癒了!
“你醒了。”一个有着淡金色头发,五十来岁的女人站在床边,“你得谢谢她,是她救了你。”她说着指了指旁边的翎羽。
“谢谢。”寧秀枫由衷道谢。
“我并没有做什么。”翎羽白如乳汁的脸上略带潮红。
“奎宿,你知道自己的使命吗?”疯婆问。
“谁?我?”寧秀枫不知她为什么会叫他这个名字,“我叫寧秀枫,你应该认错人了。”但他也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比如这是哪里?——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现代社会,还有翎羽以及那个猥琐的男人的长相都不像是人类。
“你右耳的耳后有个奎字,错不了。”疯婆摇头道,“凡事皆有定数。你出现在这里也是如此。”
“这究竟是哪?”
“幽州,一个你不属于但誓必要保护的地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寧秀枫心里放心不下蒙杺莯,“我还有朋友应该也到了这里。”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疯婆悠悠地说。
“她在哪?”寧秀枫急切地问。
“皇都。但你要想办法先离开汲闇森。”疯婆道。
“离开汲闇森?”现在换翎羽吃惊了,“疯婆,没有人可以离开汲闇森的!”可是话一说出,她自己又觉得站不住脚,毕竟宁秀枫的出现已经打破了这一铁律,于是她又问:“你是怎么来的?”
不等寧秀枫作答,疯婆已经愤懣不已:“还不是木曜一族在搞鬼!他的伤也是妖兽木曜造成的!”疯婆一向称幽州的守护圣兽木曜星君为妖兽,翎羽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纠正她了。
“那还是不能离开这里。”翎羽微微有些失落。
“他可以。”疯婆说着转向宁秀枫,说:“你是星命使,体内蕴藏着巨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让你拯救幽州,自然也可以带你离开汲闇森。”
“可炎壁不能被破坏!”虽然血族被困在汲闇森,但他们都知道一旦炎壁消失,幽州将变成只有鬼树生长的地狱,所以在没有办法消灭鬼树的情况下,他们甘愿和鬼树一起被隔绝在尘世之外,以保护整个幽州的周全。
“炎壁是妖兽木曜所设,除了它自己没有人可以破坏它。所以只能通过未知海。”
“不可能,没人能从未知海里活着回来。”翎羽觉得这更像天方夜谈。
未知海将整个幽州包围,就像大洋中间的一个孤岛,炎壁呈“∟”型将汲闇森与幽州的其他土地隔开,其中也包括了极南和极东边连接着汲闇森的未知海,但炎壁毕竟是火,只能在水面上燃烧,水下却可以通过,这就是疯婆所说的机会,但翎羽之所以说没有人可以离开,是因为未知海中有无数旋涡和暗涌,一旦被吸住,就再也无法回到水面,近几百年都没有任何人或物品在未知海中全身而退。
“我不行,但你们可以。”疯婆道。
“我们?!”翎羽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离开汲闇森。
“他是星命使,以他的力量,带上你是没有问题的。”疯婆非常篤定。
“可是……”翎羽还想说什么,疯婆已经不耐烦地打断她:
“别可是了,这就是你的宿命,你必须跟他一起走。”
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寧秀枫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不过至少一点他可以肯定:自己应该去皇都找蒙杺莯。
虽然非常疑惑和不解,但翎羽知道疯婆平时神神叨叨的,却有着难以置信的预知能力——疯婆是跟着她那血族的爱人一起到汲闇森消灭鬼树,在药畜被鬼树附身之前,她就已经有所预知,和她的爱人一起离开了血族的大本营,躲过了争夺药畜的血腥屠杀,在汲闇森里过着隐居的生活。
翎羽是两载前第一次在汲闇森中巡视时遇到她的,那时疯婆似乎特意在等她,并且告诉她不要原路返回,但翎羽并未听她的话,结果在返回部落的路上受到了被鬼树附身的野兽的袭击,当时她力量不足又没有战斗经验,危如累卵之时是疯婆的爱人救了她,他却受了重伤,不治身亡。此后翎羽心怀感激,后来每每她巡视时都会到疯婆的住处探望她,听她讲外面的世界。
相处久了后,翎羽发现疯婆可以预见将来发生的事,并且根据她的预见改变未来——如果她当时听从了疯婆的话没有原路返回,她的爱人就不会死。翎羽这才追悔未及,也因为内疚和亏欠,以后她对疯婆的话都照单全收。
这次当然不会例外。
疯婆将自己的斗笠帽、披风和手套给了寧秀枫,以防止前往未知海的路上他再被鬼树附身,在他们临走前,她拉住翎羽,再次叮嘱道:
“你一定要跟他走,明白吗?”
“知道了,我会走的。”翎羽有些不捨,“疯婆你呢?”
“我还有使命在这里。”疯婆摇头,“幽州的存亡就係在你和他身上,万万不能有闪失。记住,你们离开后,不能先去皇都。”
“他的朋友不是在皇都吗?”
“现在不能让他们相见。”疯婆道,“你们先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
星命会引领你们。一定要记住!!不能现在去皇都!!”她不放心地握住翎羽的手,不断用力。
“放心吧疯婆,我会照你的话做的。”翎羽从她眼里看出了前所未见的担忧和焦虑,即便她的爱人逝去时,她也仅仅是哀叹了一声“天命难违”。
从疯婆住的地方到炎壁并不远,翎羽和寧秀枫往东北方走了两时,很快就看到了数里之外的炎壁,四周的空气开始渐渐变得乾燥和酷热起来,气温也从宜人的20度狂升至50、60度,热浪一股股地往四周张牙舞爪地告示着这里是自己的领地,鬼树也像晒化似地扭曲着轮廓,空气中总是充斥着物体烧焦的气味——旦凡靠近炎壁的东西会在倾刻间化为灰烬。
不知为何,从离开疯婆家后不久,翎羽就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不像是吃坏了肚子,也不是生理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起初翎羽并没有特别在意。可是,现在肚子的疼痛竟突然加剧,翎羽只觉得腹部就好像被尖刀刺穿了一般,痛得她“咚”地一声,单膝跪倒,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旁边的树干,恐怕已经不支倒地。
“你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寧秀枫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急忙折回,扶起她。
“不知道。”虽然此处因炎壁的缘故,极其炎热,但翎羽的额头和背脊还是爬上了一层冷汗,她使劲往下挤压着腹部,想缓解里面的疼痛,却隐隐摸到痛处的地方有点硬绑绑的,想到一种可能性,翎羽遍体冰凉,如坠窖底。
“是需要这个吗?”寧秀枫将翎羽从女王那里得来的黑矅石交还给她。
如果用疯婆的那个法子……。翎羽看着只有医治寧秀枫那块1/3大小的黑矅石,心里有点没底,就在这时,一股鑽心裂骨的巨痛从腹部再次向她袭来,与之前不同,正捂着腹部的右手已经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鑽了出来,一股炽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溢出。
翎羽痛得几乎快晕厥过去,她颤抖着嘴唇,从喉咙里挤出话:“麻烦你,把水,给我。”也不知是因为酷热还是绝望,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她的两鬓滚落。
寧秀枫见她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知道她一定是哪里不舒服,急忙将疯婆给他们准备的水壶给她。
趁着寧秀枫拿水壶时,翎羽低头悄悄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果然!一隻小小的黑芽从她腹中鑽出,虽然翎羽已经猜到了,但亲眼看到时,她还是无比绝望。
疯婆,之前没听你的话,看来我要自食恶果了。翎羽无奈地苦笑着。
“来,你喝点水。”寧秀枫将水壶递给翎羽,而此时翎羽已经连接过的力气也没
有了,但是疯婆交待的事不能忘,她深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
“你不舒服吗?”寧秀枫更加担心,“要不要休息一下?”
翎羽苦笑着摇摇头:“疯婆之前告诉我,要顺利地找到你的朋友,必须先去峒羫郡和长野郡,找壁宿和娄宿。”
“壁宿和娄宿?”寧秀枫记得之前疯婆叫他奎宿,难道这跟他有什么关係?或者这两个星宿中的一人就是蒙杺莯?!
“他们跟你一样,右耳的耳后有字,分别是‘壁’和‘娄’。”撕裂般的巨痛已经从腹部漫延到了翎羽的肚子,也许是鬼芽已经顶住了胃,令她噁心想吐,但她拼命忍住了,从喉咙里艰难挤出:“记住,在找到,他们之前,千万,不要去皇都。”
寧秀枫很想问为什么,但看到翎羽痛苦得连说话都非常吃力,已经不忍再增添她的苦痛,只得点点头。
“再往北走,就能看到,未知海,你拿上,走吧。”翎羽用颤抖的左手将黑矅石交给寧秀枫,她知道黑矅石已经救不了她了。
“你怎么办?”看到翎羽的样子,寧秀枫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能长途跋涉,但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会让,我的家人,来接我,你快走。”翎羽的声音变得沙哑。
寧秀枫只得站起身:“谢谢你。”他也想尽快找到蒙杺莯,不能等翎羽康復后再离开。
看着寧秀枫远去的背景,翎羽咬牙挣扎着站起身,她想离这里远点,可是她刚蹣跚地走了两步,突然,一个黑色的枝芽从翎羽的胸口鑽出并快速往外伸展,不等翎羽感觉到痛,鬼树就从内部将她撕裂,其根部快速将她的血肉吸收,地面上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跡,就像翎羽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过了一会儿,疯婆走到这棵碗口大的小树边,用颤抖的手摸娑着树干,嘶哑的声音发着难过、惋惜的颤音,喃喃道:
“天命难违,你究竟还是没有逃过宿命。”她说着望向寧秀枫离开的地方,眼里只有无尽的担忧:“幽州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