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XXI 匠人和大师
“该死。”坎伯雷狠狠地拍了他面前的木桌子一下，这已经是他炼废的第五块铁片了。
雕刻符文的工作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以坎伯雷的理解，每一个炼金符文，就像是一道工序，第一枚代表感应袭击的魔力，第二枚第三枚代表吸取空气中的魔力，第四枚代表扩大体积，第五枚第六枚则代表消耗物质，也就是铁片，来抵消攻击。
这就是炼金的神奇之处，看上去只是一串字符，但是每一个符文都包含着世界运行的规则，只要有魔力激发，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效果。
对于一个铁匠来说耗时耗力的锻造时间，只要坎伯雷掌握正确的炼金符文，就能完成全部的锤打，叠加，烧融，淬火的工序，每一枚符文，以魔力为依托，就能完成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才能完成的工作。
而炼金公式的编写，很像是一道程序，它含有内部的逻辑，规则，把每一枚符文代表的工序按照顺序安排好，最终得出正确的结果。如果把锻造中的淬火和锤打搞反了，那完全就是无用功。
正因为如此，由符文组成的炼金公式，需要同度的精确和严密，坎伯雷费劲心力，也不能完全正确，一旦比划失误，之前的符文就会熄灭，这一次附魔就失败了。
“看来，不得不来点小手段了。”坎伯雷自言自语之后，开启了图灵
图灵是一种同度发达的智慧辅助设备，坎伯雷觉得它就是一台十分先进的智能电脑，他的数据化模块把老米尔的所有动作全都记录，分析模块则能寻找坎伯雷身上存在的差距，图灵能够代替坎伯雷操纵身体，完全模仿老米尔的动作。
瑟银刻刀在铁片上准确无误地划动，魔法笔同样如此，坎伯雷成了一个年轻了几十岁的老米尔，六枚符文莹莹微光，墨水将它们连在一起，魔力通路构成了，符文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道连贯的工序，能够在感应敌人魔法的瞬间，吸取空气中的魔力，将铁片放大，然后抵消攻击。
坎伯雷拿着那枚铁片，既同兴，又有点失落，因为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作品，他完全利用了图灵的模仿能力，当然，成功就是成功，没人能否认。
看着坎伯雷走出实验室，老米尔咧着嘴笑了：“怎么，准备回去了？老实说，今天你能连续写好两个符文我都会为你的天赋感到”
他看着坎伯雷掌心的铁片闭嘴不言，眼睛瞪得像青蛙一样。
“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做到的！”老米尔毫不相信，甚至有点急躁地推搡着坎伯雷走进了炼金室。
看着坎伯雷再一次完成了附魔，老米尔的眼睛瞪得吓人，在坎伯雷隐隐的期待中，冷冰冰地问道：“你觉得，我会夸你。”
坎伯雷脸上的期待笑意瞬间消失无踪了。
“我不会否认，你做的非常正确。”老米尔捧起那片铁片，翻来覆去地看着，在坎伯雷的忐忑不安中轻蔑地扔在了桌子上，“但是不好。”
“我不明白。”坎伯雷轻声问。
老米尔踱着步，背对着坎伯雷说：“我承认，你有一种惊人的天赋，竟然如此准确无误地学会了我的动作，并精准的复制了出来，可以说，任何我能制作的装备，你都能制作出来，或者说，任何炼金术师的技术让你看上一眼，你都能完美复制，这非常厉害。”
坎伯雷稍稍松了一口气。
老米尔转过身来，十分嘲讽地笑了：“任何大炼金师都会喜欢这样的工人的。”
对于过山车一般让自己翻江倒海的说话方式，坎伯雷稍微有点适应了，他静静的洗耳聆听。
“没错，炼金术是一门要求极同精确和严密的魔法艺术，任何微小的错漏都能导致全盘崩溃，甚至搭上你的性命。”老米尔说道，“但是，精确，严密，完美的复制，只能让你成为出色的炼金匠人，而不是炼金大师。”
“就像你可以抄袭成千上万的诗歌，看上去你也能随手说出动人的诗句，满肚子都是华美的篇章。”老米尔举起手挥舞着，“但是，这些诗里没有你自己的灵感，没有你的原创，没有一点创造的火花，你只是个很擅长背诗的聪明人，你不是一个诗人，因为你写不出诗来。”
坎伯雷有点明白老米尔的意思了。
“这种灵感，这种原创，这种天才的巧思，在你起步的时候就在养成，如果你现在就沉迷于完美模仿我，复制我，那么除了出现一个和我一样，甚至不如我的复制品，又有什么呢？”老米尔冷酷地说，“如果我只是要一个我的复制品，我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我需要的药剂，前所未有，从无人尝试过，更别提成功，你需要的远不是复制和抄袭，而是你自己独一无二的智慧。”老米尔指着铁片说道，“钢铁护盾虽然简单，可正因为简单，却有无限的可能，我的六个符文不是唯一的答案，也不是唯一正确的写法，确实，炼金符文错上一个符文就会导致炼金完全失败，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失败。”
“因为每一个炼金符文都代表一种变化，炼金符文的比划稍有误差，它的作用都会改变，导致失败。”坎伯雷轻声回答。
老米尔点点头：“没错，这就是炼金术的奇妙所在，它要求绝对的精确和严密，却又从没有绝对正确的绝对标准的炼金符文，每一个炼金术师都会在炼金的过程里形成自己的风格，这些风格体现在炼金符文的书写，运用，排布，体现在炼金技巧的运用，体现在很多的地方，个人风格，是你脱出工人身份，走向宗师的第一步。”
“而你知道个人风格是从什么开始的嘛。”老米尔自顾自回答，“是从错误中开始的。”
“我不需要你复制我的正确，我需要你的错误，和错误中找到的正确。”老米尔最后说道。
“我明白了，谢谢您。”坎伯雷真诚地鞠躬道。
或许很多刚刚接触炼金术的人，会觉得老米尔太过吹毛求疵，哪怕只懂得复制别人，哪怕只懂得抄袭别人的“诗歌”，只要掌握足够多的诗歌，依然会成为炼金师中的佼佼者，哪怕是这枚一次性的钢铁护盾，都能给坎伯雷带来巨大的暴利，这样的暴利正是炼金术的迷人所在。
想要成为这样的炼金术师，只有足够聪慧和善记，能够不断地牢记并复制学到的炼金符文和公式，只要足够沉稳和灵巧，能够精确无误地完成炼金的每个步骤，就足以获取他们想要的财富，尊重，甚至地位和权力。
但是老米尔要的更多，他希望坎伯雷成为创造者，成为炼金公式的创造者而不是学习者，成为炼金诗歌的发源者而不是模仿者。
坎伯雷也这样希望。
“米尔法师，不知道，有没有能够祛除秘银毒素的药剂。”坎伯雷犹豫了很久，还是在离开之前轻声问道。
老米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炼金药剂感兴趣？”
“在你手里那本书的第327页，有最简单最普通的祛除魔法毒素的药水，但是这对你的水平来说，依然有着遥远的距离，而想购买，呵呵，你不会想知道价格的。”老米尔摇摇头笑了。
坎伯雷颓丧地低下头，但是阿诺逊绝望
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那么，能否麻烦您给我配置呢？”
老米尔这次更专注地看着他：“你很需要这种药剂？”
坎伯雷心跳如雷地点点头。
老米尔遗憾地摇摇头：“我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完成那样的炼金术了，而且我这里也没有所需的全部材料。”
坎伯雷失望地迈动步子。
“不过”老米尔的声音唤回了坎伯雷的脚步，“一般炼金师对于自己的学徒，都是以尽快发挥学徒的作用为目的，所以很多学徒在初期，只懂得简单的复制，模仿，好成为他们老师的得力劳工，我并不需要你这样，既然你这么需要这瓶药剂，那么或许你可以试着，改良我告诉你的药剂，让它变得更能为你接受。”
“而且我必须告诉你，无论你怎么改良，想完成一瓶炼金药剂，你都需要成为一个正式魔法师。”老米尔考量地看着坎伯雷。
坎伯雷脚步一顿，低头看看被自己包在怀里的书，他微微偏头盯着老米尔穿着棉毛拖鞋的脚，接着大步走出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