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传不到母后耳朵里
太皇太后满面愁容,“照理他和峋儿是兄弟,多少会有些相似不是?可他们兄弟俩的性子真是一个上一个地下,从前峋儿不管做什么都会问哀家的意思,照哀家的吩咐办,再瞧瞧屿儿,他可有听过一次话?”
太皇太后看着上官婧,又释然一笑,“除了把你接回来这事办得甚合哀家的心意外,他几时听过哀家的话?”倏尔她另问,“对了,他今日是不是又将陛下给了那个丫头照顾?”
“阿婧瞧着陛下很喜欢那位姑娘,想必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定能照顾好陛下。”上官婧含笑道,“况且阿婧瞧着王爷对那位姑娘似也不错,能得王爷中意的女子,也当有过人之处。”
“那个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机太深,连哀家都敢……”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接着道,“连哀家都敢算计,但她好歹救过哀家,不管哀家喜欢不喜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景王和她去了。”
*
春来的隋安城比起冬日要热闹,鸟语花香取代了皑皑白雪,街市也不再那么冷清,但有严苛的律法压着,城中的气氛还是比不上大周那等自在和繁荣。
姜衍上一次出来还是在去年,今日的兴奋一点都不亚于第一次上街的时候,他在前面跑,姜屿就遣了李君酌去跟着,他则和华盈寒慢步走在后面。
华盈寒一路上都没过几句话,沉默又规矩,与他疏远了不少。
“现在这儿没人认识你我,用不着担心隔墙有耳,你若有什么话,不妨直,传不到母后耳朵里。”
“奴婢没什么想的。”华盈寒沉眼看着脚下的路,慢慢讲道。
“你可知本王为了你,连母后都开罪了,母后昨日甚至直言不想认本王这个儿子,本王受了如此委屈,你连安慰都不安慰本王一下?”
华盈寒抬起头,挪过眸子看向姜屿,惊讶:“会有此事?”
这倒有些出乎华盈寒的意料,毕竟太皇太后膝下只剩姜屿这一个儿子了,姜屿素来喜欢坚持己见,太皇太后从前不也由着他?现在怎么会这么重的话……
看来太皇太后还是没能从之前的打击里走出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喜怒无常,以自己为尊。
“你看本王的样子像笑?”姜屿瞥了瞥她,“本王已在母后那儿有苦不能言,你若再和本王使性子,不理本王,过几日等本王赴南疆的时候,就把你一个人留在府郑”
华盈寒颦眉,不解:“去南疆,王爷去南疆做什么?”
姜屿收回目光看向前面,没话。
华盈寒自己琢磨了一阵,恍然明了,惊道:“难道王爷要打周国?”
“本王原本没有要进攻周国的打算,但周国至今不肯撤军,还想和本王耗下去,不是在挑衅?”姜屿神色严肃,道,“本王若不予以回应,周帝是不是以为本王怕了他?”
华盈寒心里一怔。大周领兵前来的人是谢云祈,将在外,君另有所不受,她猜大周不肯撤军应当是谢云祈的意思。纵然谢云祈不是什么打仗的料,可这场仗能不能打,他心里没点数?带着二十万大军在北疆蹲着,不知见好就收,哪怕没有越过边境也是一种挑衅,是在给他父皇找麻烦。
她的手轻轻蜷起,自顾不暇之际,又开始为两国之间的矛盾而担忧。
春风凉丝丝的,华盈寒的掌心则传来一阵温热。她心里正乱的时候,浅蜷起的手被人展开给牵住了。
提起打仗,姜屿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年同狄族的那一场仗,很多事都似历历在目,比如她消失的那十日,再比如她带着他仇人首级回来,替他报完了血海深仇,还有她替他出的那些主意,解的那些难题,都让他难忘。
他牵着她,目视前方,就像散步一样带着她往前走。
华盈寒下意识地挣了两下,却被他越握越紧,握得她心下发慌。
“王爷……”
姜屿没有看她,淡淡道:“你同阿婧计较什么,本王不过是留她在府中坐了一阵,有对她如何,你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他神色寡淡,叹道,“真拿你没办法。”
“我同她计较?我同谁计较了?”华盈寒不禁犯迷糊。
姜屿瞥了她一眼,一副“你心里清楚”的样子。
华盈寒皱了皱眉头。他指的是,她是在为他招待上官婧的事而生气?敢情姜屿连着几日纡尊降贵地来哄她,是以为她在吃上官婧的醋?
她的目光扫了扫左右两旁,只觉这大概是她活了二十年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她又看向姜屿,盯着他看得久了些,轻蹙的娥眉还没松开。
他竟然以为她对他有意思?
华盈寒心里何止是莫名其妙……
她愣愣地走了两步,越想越觉得荒谬,既荒谬又好笑,她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华盈寒唇边的笑容久久没散,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街边的铺子的。姜屿近来待景王府里好好的,没个病也没个伤,他又是上哪儿吃错了药?
笑过之后,她又开始不安,他以为她对他有意思,不但不疏远她,还反而向她靠近,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岂能琢磨不到?
想到这儿,华盈寒脸上的笑容霎时散了,她是没碰过什么情爱,即使再后知后觉也会知觉,她知道姜屿对她已不止是感兴趣这么简单。
她虽然无法理解姜屿看上了她什么,但是事实已然如此,她无法再逃避,必须得拿出个法子解决这一切,毕竟他对她太好,已让她于心不安,倘若再添些别的,就不止是煎熬这么简单,而是劫!
华盈寒心里忽然有了莫大的勇气,她不再逼他松手,如果这样能让她早些探到遗物的下落,她也豁得出去,一年的时间都耗费了,她越发等不起,任何代价她都付得起。
“王爷就这么喜欢打仗?”
姜屿看向她,没有话。
“那王爷戎马十余载,有没有哪一场仗最令王爷感到骄傲?”
“骄傲?”姜屿想也不想就摇了头。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华盈寒的意料,不知他是在刻意隐瞒,还是他觉得打败她爹根本算不得什么。
华盈寒神色凝重,眼里似乎写着“不信”二字。
“你若非要本王回答你,本王可以告诉你,无论是胜是败,每一场仗的背后都是厮杀,本王从不觉得赢了就值得骄傲。”
华盈寒本想接着问,可是魔王突然跑了回来,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她,“姑姑。”
姜衍的个头矮,站在两人中间,正好盯中了一处,眨了眨眼睛,“咦!”
华盈寒忙将手抽出来,去接魔王的糖葫芦。
姜衍笑嘻嘻地望向姜屿,“伯父,衍儿饿啦。”
姜屿看了看街边的一间酒肆,示意李君酌先带姜衍过去。
他们二人还走在后面,进门之前,华盈寒回头看了看街上,目光忽然落到了对面的招牌上。
酒肆的对面正好是个医馆,叫回春堂,她记得这间医馆,从前门庭若市,看病的人都在门口排起了长龙,在里面坐诊的大夫是个自称从大周来的太医,可是现在这家医馆已经没了从前那等红火的生意。
二楼雅间里,华盈寒站在窗边眺望,从这儿望出去正好能看见那间医馆,纵然那个所谓的太医是个江湖骗子,也给她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二拎着茶壶进来,给他们掺水,“客官请先用茶。”
华盈寒向店二打听:“这位哥,对面那间医馆不是有个神医坐诊吗,怎么现在生意如此惨淡?”
“没错,不过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神医好像犯了事儿,一个月前忽然被官府给抓走,至今没回来,如今大家都在议论,他是个骗子,这才被官府给盯上了。”
华盈寒本就只是好奇,随口一问而已,既然人已经不在了,她也不再细打听,道了句谢,让二自己去忙。
二一走,姜屿的目光极为自然地落到了她的身上,问:“为何要打听那个什么神医,有什么不舒服让宫里的太医来瞧就是。”
“没有,只是发现那医馆没了生意,好奇而已。”
“你若真的好奇,他人就关在王府里,你可以随时去看。”
华盈寒吃了一惊,“他在王府?”
“嗯。”
原来那饶根本不是什么官府,而是景王府。
华盈寒起初不明白姜屿为什么要抓一个江湖游医,但是那二大夫被抓的时间在一个月一前。一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她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
月慢,毒药,周国,神医……
她在脑子里捋着之前的事,一下子就明白了。
月慢当初下毒,用的只有周国才有的奇毒,也只有周国的大夫能解此毒。后来姜蒙果真醒了过来,没有留下半点病症,明那个大夫的解药是真的,大夫的确是大周的人。
华盈寒还有一事想不通,“王爷为什么不杀了他?”
姜屿端起茶杯,淡淡言了四个字:“另有用处。”
“什么用处,找他看病吗?”华盈寒打趣。
姜屿抬眼看着她,悠悠地道:“据他所言,他最擅长治的是难生养的病症,你觉得本王需要?”
华盈寒看向窗外,叹了口气,随口嘀咕:“那谁知道,何况王爷既无子嗣,又偏留个这样的大夫在府中,不怕遭人议论?”
有饶脸色黑如锅底,“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闭嘴,不如你助本王一臂之力?”
华盈寒面无表情地叹:“没兴致。”
周国,岳州。
冬去春来,谢云祈站在岳州城楼上眺望,雪色已经退去,入目皆是充满生机的嫩绿色。
“殿下再不撤军,恐会惹怒祁国,倒时陛下怪罪下来,殿下该如何向陛下交代?”一旁的官员担忧道。
谢云祈没有话,纵然眼前的春色再是美,再好看,他的眼神也是散的,根本没有心思赏什么景,何况这儿的景也不怎么好看。
“殿下?”
谢云祈回过神。官员们日日都劝,从早到晚地劝,类似的话他早就听烦了,他从去年待到现在,他父皇不也由着他去了?他父皇至今没有来过一道圣旨逼他撤军,怎会怪罪他?
至于惹怒祁国这一,他素来都只听他父皇和母后的话,祁国算得了什么,他父皇忌惮,他才不怕!
谢云祈转过身,看向城内的方向。自大军驻扎在这儿以来,城里的治安好了不少,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过得平静。城内祥和的景象,他这个当太子的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明他在这儿也办了些好事,并非在这儿偷希
谢云祈望着南边函都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心里倒也没有多少担忧,他父皇不生气,应当不止是出于对他的信任,还应该有谢云璘和他那个军师的功劳,有他们在函都替他盯着,他在这儿很是安心。
“爹爹。”
谢云祈听见喊声,看向城楼下,见他女儿正在侍卫的护送下,朝着城楼跑来,边跑边他挥着手,手里还拿着一个风车。九如今的样子比起待在宫里的时候开了朗了不少。
谢云祈的脸上总算浮出了一丝笑意。
九跑上城楼,平谢云祈怀里,吹了吹手里的风车,“爹爹,这是阿鸢姑姑给九做的风车,和娘亲从前做的一模一样呢。”
城楼上的风很大,那风车不停地转。
谢云祈定眼看着,嘴角的笑容随之消散。他知道即使他现在不肯回去,坚持带着二十万大军耗在这儿,但也不可能耗上一两年。
他是大周的太子,靠着领兵这个借口待在这儿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得回函都去。从前他觉得一日找不到,再过一日又是新的希望,可是现在,每过一日都让他怅惘,让他只觉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九趴在她爹肩头,“爹爹,有娘亲的消息了吗?”
谢云祈抱起女儿,一起看城楼下的风景,故作轻松地道:“九儿再等等。”
九嘟嘴:“可是九已经等了好久了。”
谢云祈沉默不语,他在这儿每待一日,都像活在她设的迷障里,怎么都走不出去,他本就已满心愧疚,忘不了他,他耳边还时常有人会提起她,以致他迟迟找不到,便又烦又急,又更是想要找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