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兄妹两人笑一回,八娘就去了屋里收拾一下,因七娘不在,她又不惯梳头的,换了衣衫,就有些发愁,阿蓝笑道:“要是八姐不嫌弃,阿蓝帮你梳好了。”
八娘自然不会拒绝,人家土生土长的一个古人,还不比她盘弄那些复杂的发式要强?
却没想到阿蓝是个手巧的,不一会儿,就给她盘了个的高髻。
从前都唐人高华,宋韧敛,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单宋时女子的打扮,虽没有唐朝时那高阔奢逸的奔放之态,却也自有一翻高洁清逸之美,高髻高冠十分流行,宋人又喜着黑白二色,那长相清俊儒美些的,看着就都带了几分仙气儿。
不过自己只有十二岁,梳这高髻也不知是否合适。
听了八娘的疑问,阿蓝笑道:“八姐真是,哪有不合适的,也只你们家姐不注重打扮了,外面那些姐们,哪个不花枝招展,如那五月里的花朵儿一般?姐就放心吧,这高髻,配上你这身浅淡的衣服,真正仙女儿一般,也不招遥,正正好。我原来想着若是在姐额间点片鹅黄,才更美丽,不过想着姐定然不喜,这才罢了。”
一边,一边又帮着八娘重系了腰间的宫绦,打了个漂亮的结,笑道:“若是家里有玉环,姐不如拿出来,我午后左右无事,这裙衫也快绣好了,再帮姐打个玉球绶,平日出门也好用。”
八娘一想,还真有两个圆环玉,且是五月间去临川时,陪祖母出门访亲时得的赏,一直搁在那里闲置,也没想起来用上,就转身去了橱中,翻了个奁盒,寻出来给了阿蓝。
“是有这几个,打络子用的绒线七姐那里就有,你找找看,回头你自己也打一个吧。”
与阿蓝了几句,欲把十娘送去前院里,阿蓝笑道:“前头大嫂估计也忙,就把十姐留这里,我帮着照看吧。”
八娘也就留了十下来,自去与五郎出门。
不时也就到了陆府上,叫了门房,递了拜贴,那门房刚好是从前陆十七身边的厮,因陆十七去了乡下,自己岁数也大了,就做了门房得了这清闲又常有打赏的差事。见来拜访的是曾家五郎,素知他与十七公子交好,直接就领去了陆十七的院子。
才进了院的门,就见一红衣公子倚在一棵桔子树下,笑看着一个七八孩的男娃跳着够那枝头橙黄的桔子,且在一边嬉笑加油:“二十一你快些儿,摘够十个,哥明儿就带你逛瓦子。”
“瓦子?陆十七你找死是不是?”
又得听屋里传来一声大喝,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却中气十足。
话音才落,就旋风般刮出个蓝色的身影,却是个穿了一身浅蓝布衫裙的少女,立在一身红衣的陆十七面前,粉面含怒,瞪着陆十七,捏着拳头的样子,似极了只正要发威的老虎。
陆十七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叫那树下的孩童:“二十一,你也管管你表姐。去瓦子可是你自己求我的。”
那叫二十一的男童也就蹭到发威少女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苍耳姐姐,你别和十七哥生气,他逗我玩呢。”
“有这么逗人玩的?你才多大?这坏家伙就要勾得你去瓦子?回头叫姑母听了,不定要多伤心呢。”
正着,就见屋里又有一清甜的声音笑道:“苍耳姐姐,你别听我哥的,他话从来没有个正形儿。”
屋走出来一位十四五岁的清秀姐,见到哥哥从前的厮领着个少年郎,并一个十一二岁的娘子,浅笑着点零头,才要提醒自家哥哥有客来访,那边门房已开了口,门房见曾经的主子这么不靠谱,也有些脸红,轻声道:“十七公子,曾五公子求见。”
陆十七这才回头一看,见到曾五郎,露出大喜之色,三步并着两步上前,携了曾五郎的手就笑道:“你怎来了?也不提前一声儿,我好去醉客楼里订了雅间,我们兄弟也好好喝几杯。”
又见曾五郎身后还跟着个丫头,想着该是曾五郎的哪个妹妹,也奇怪曾五郎来寻他,怎还带上女眷过来,因他性格一向玩世不恭,并不在意那些节,就对自家妹妹道:“妹,你帮着照顾一下曾家姐,哥与五郎屋里话去。”
那少女笑着应了,莲步上前,携了八娘的手,柔声道:“我家哥哥就是这样的性格,失礼处还请见谅,你是曾家的几姐?”又回头唤二十一:“二十一弟,你先自个儿前头寻人玩去,”并招呼苍耳,“苍耳妹妹,你同我一起进屋,帮我招呼曾家姐吧。”
那苍耳虽对着陆十七形神恶煞,转脸对着这位陆姐,却是笑脸相迎,忙“哎”了一声,就与二人一道进了屋里。
八娘对着两位姑娘福了福身,自我介绍起来:“两位姐姐好,我族里行十五,家中行八,两位姐姐叫我八娘就是了。今日随了五哥冒昧前来,打扰姐姐们了。”
苍耳只是不介意的挥了挥手,她也是客人,又不是主人,自轮不到她话,倒是陆姐笑道:“哪里打扰了,曾五哥哥能寻来,这才算是帮我们家忙呢,要不以我哥那性子,一刻也闲不住的人,没个人约着,不知要生什么事儿,”又自我介绍,“我行四,八妹妹叫我一声四娘就行,我们家兄弟众多,女儿家倒少,前头几个族姐都出嫁了,我原一个人就孤寂的很,还好现在有苍耳表妹陪着,能见到八妹妹,也高心很。”
相互见了礼,陆四娘叫了丫鬟们上茶水点心,等丫鬟们上了待客的茶点,陆四娘也奇怪曾家五哥为何找自家哥哥还带了妹妹来,就笑道:“我和哥哥因爹娘去世的早,前头伯父在外为官,也没太管着哥哥,就养成了他那闲散的性子,这回伯父回来,因见他大了,难扳过那性格来,便叫他在乡下置了田产,这般也就不怕他日后败了家,哥哥大约是被伯父拘的狠了,心里又不服气,反倒激出些傲性来,自去了田庄上,是读书不成,难不成种地也不难?很要做些成绩出来叫伯父看呢。因此这一向并没在城中,不想因着过节才回城,原就念叨着要去四处拜访他朋友的,不想曾五哥就来看他了。”
八娘听她了这一大箩筐的话,真没看出来这位陆姐人看着秀气内敛,口才倒是极好,便也笑道:“因我家五哥有点事情,想找了十七公子,前头出来寻过的,只是十七公子不在家,昨儿在街上遇着友人,听十七公子回府了,这才过来,因我在家中一向也无事,姐妹们也去了乡下,就余我一人在家,五哥哥见我闲着无事,且知道陆四姐姐应在家中的,就索性带了我来,也见见陆四姐姐。”
陆四娘原想引着八娘曾五郎来寻她哥的原因,谁知这丫头了一大串儿,竟是啥也没,便也丢了开去,索性只些女孩子之间的事儿,左右不过是穿着打扮,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绣活,平日有哪些消遣的事儿。
苍耳听着就有些无聊,坐了片刻,就对两壤:“表姐你陪曾姐话吧,我去看看二十一去。”
完,也不等陆四娘答话,利索的起身闪了出去。
陆四娘带些歉意道:“八妹妹不要在意,苍耳表妹就这性子,又是个习武的丫头,风风火火的,不过心地顶好。她是我六婶婶娘家的侄女,因父母都去了,就被六婶婶接到了我们家,因我们府里并没有别的女孩子,所以一向都与我交好。每日里也在我们院里玩的。”
八娘表示并不在意,听陆四娘苍耳是武的,反倒生出些兴趣来:“果真是习武的?这倒是少见。哪日要是能见见她的功夫就好了。”
陆四娘见她是真感兴趣,一双原就灵动的眼里,竟还带了些梦幻之色,也觉得好笑,且听这话,就知道这丫头也是个不伪装的,就道:“这也不难,回头她来时,请她打几路拳或是演几套剑法给你看看就是了,她爹从前是武师,有家承的。这不我二十一弟就缠着她呢。”
“那可太好了。”想到武侠世界,八娘两眼放出光来,很期待苍耳回屋里来。
谁知等了半响,这姑娘也不见转回,陆四娘就叫了丫鬟进来:“去看看表姐在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就把她请过来。”
那丫鬟得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苍耳满头大汗的入了屋:“表姐,你寻我有事?”
一边,一边端了案上她先前未喝完的茶水,一口气倒进了嘴里,且还觉得不过瘾,又倒了一杯灌了下去,这才意犹未尽的坐了下来。
那样子,看的八娘都觉得茶水甜起来,忍不住也跟着端了水杯喝了一口。
陆四娘取了帕子,伸手帮苍耳擦了一头一脸的汗:“你这又是做什么去了?瞧你脸上这汗?要不要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衫去?”
苍耳不奈烦的摇了摇头:“麻烦的很,这身穿着就好,表姐到底寻我做什么?我忙着呢。”
“你先你在忙什么?”陆四娘嗔道。
“六婶婶不是叫人把她院中那几侏海棠树砍了么?那几个下人在那里砍了半,才撂倒了一棵,我看着费劲儿,就去寻了斧子,这才一会儿,都砍差不多了,还有两株呢。”
“这,”陆四娘真正哭笑不得,“又不急在一时,那些重活,你个姑娘家的凑什么?六婶婶就没管着你?”
“我姑母不在,前头寻四婶话去了。表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砍了那两棵海棠树再回来。”苍耳答道。
“行了,你也别回去了,不过两棵树,又不是没人料理,”陆四娘拉住他,“曾八妹妹想认识认识你。你先坐着会儿话。”
“才刚不是刚见了礼么?”苍耳奇道。
“我听陆姐姐苍耳姐你会武艺,所以想瞧瞧。”八娘见陆三娘露出丝尴尬来,索性直了。
苍耳这才摸了摸头,这府里人都当她怪物般,背地里嘲笑的可不少,她性子虽大大咧咧的,可却不笨,岂有不知道的?来陆家一年多,惟有三房的陆四娘待她亲近,真心待她好,所以她才同陆四娘要好。也较为听陆四娘的话。
见八娘这样,苍耳笑了笑:“我只学得些皮毛而已,从前我爹才厉害。”到这里,想起去世的爹娘,脸色黯然。
陆四娘见状,安慰道:“谁你只学得皮毛了?上回我们去街上,遇着李家那不晓事的混事魔王,他家那些家丁,不是被你狠揍的满地找牙?姐都时常羡慕你呢,你若是个男人,投了军中,只怕以后也是个将军之才。”
这话倒叫苍耳又笑起来,便朝着八娘道:“曾妹妹既然想瞧,我就舞几套拳脚给你看看?”
八娘就是这个意思,忙点头不止。
陆四娘笑道:“先坐下歇一会儿,这会儿时辰还早呢,你前头砍树,想来也累了。”
苍耳只摆手:“不累,那几侏树细的很,也没使多少力气。”
她原就穿着紧袖子上衫和长裤短裙,倒也方便。就请了陆四娘和八娘去了后园的空阔处,耍了一套拳,只看得八娘眼花缭乱,拍掌不已,口里不时叫着好,陆四娘因每早上都会看一回苍耳晨练,本是习惯聊,看八娘真烂漫的给苍耳捧着场,倒是苍耳是那街头卖艺的,也在边上笑。
等苍耳耍完拳,八娘抢着就去端了茶水与苍耳喝了,又趁着她喘息的机会,拿了帕子踮着脚帮苍耳擦汗:“苍耳姐姐,你太厉害了,可惜你不是我们家亲戚,要不然我非得同你学武艺不可。”
苍耳因是孤儿,这才入了陆府由姑母扶养的,她原不是陆府里的正经主子,又因是寄附人家,所以平日得的白眼可不少,这会儿见有人崇拜自己,心里自然是舒服的很,听了这话,就笑道:“那也简单,你要真想学,我教你就是了,其实学武也不难,不过就是要坚持,我怕你细皮嫩肉的做不到呢。”
“苍耳姐姐的当真?”八娘心喜,学点武艺傍身倒是不错,左右她每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再以后她想做个商人,总归要出门的,若是能学上几手,也添几分安全,苍耳愿意教,她哪有不愿意学的?
“我骗你做什么?只是,你能常来陆府?”
这倒是个问题,她常来作客肯定不行,没得因为自己要学艺,反倒麻烦人家的,想了一下,就问苍耳:“你能时常去我家玩么?我最会做好吃的饭菜,你若是常去,我保管做好吃的谢你。”
听到好吃的,倒勾得苍耳肚里的馋虫,陆三娘在边上笑道:“八妹妹常来也行,你去他家做客也罢,都成,不管八妹妹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苍耳这丫头别的混不在意的,只喜欢吃,可是个嘴馋的。”
“那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我就这点长处能拿得出手的。”
三人笑着就重去了陆四娘的闺房里。
又了会儿话,八娘就等过了节,请陆四娘和苍耳去家里玩,不时陆十七那边就派了丫鬟过来,是曾五公子要回府了,请曾八姐过去。
陆四娘就同苍耳一道,送八娘去陆十七那边,等入了陆十七的书房,陆十七笑着请八娘坐下,难得的热情,又叫了丫鬟们上茶。
这哪里是要送客的样子,分明是请曾八姐坐下话呢,陆四娘心下诧异,她自己的哥哥,她清楚着呢,最是自许风流的人,可真正的对哪家姐也没上心过,且才刚这位曾八姐刚来时,哥哥也没正眼瞧上曾八一眼,这会儿这热呼劲儿是为哪般?
可她与陆十七也是没有父母的人,又在大家庭里讨生活,哥哥是个这般性子,她不免就比同龄的女子成熟世故几份,心里虽然惊讶,面上却是一点未表现出来,只问陆十七:“哥哥,时辰也不早了,我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好菜,或者叫人去醉客楼订桌好席面回来?”
这是要留客在家里用膳了,陆十九挥了挥手:“咱们家的厨子那手艺估计也入不了曾八妹的眼,就差人去醉客楼里订一桌回来就是。”
这话的又叫陆四娘奇怪,想他也不过和曾八姐今儿才见的一面,怎就单出自家厨房里的手艺入不好曾澳眼的话?又一想现在气渐凉,等饭菜从酒楼里送来,只怕也凉了,还是去了趟厨房,让起火准备着,又差了人去醉客楼。
苍耳一向和陆十九有些不对付的,自然不耐烦听他们话,就与八娘告辞,自回了四房院里。
陆四娘忙了一圈回来,竟然听他们正在什么食肆的事情,奇道:“什么食肆?”
“妹也来听听,”陆十七示意陆四娘坐下:“曾八妹想开个食肆,可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所以曾五郎想找我合伙,你也听听成不成。”
就把曾五郎与他的事情与陆四娘讲了。
原来不过是想在草夜上开个食肆罢了,这又能有多少进项?陆四娘并不在意,倒是问道:“虽是食肆,但又不是卖吃的,你们哪里去找厨子去?”
陆十七就看着八娘。
八娘笑道:“我其实倒有点炒材手艺,不过因不能抛头露面的,我家哥哥们也都不在家中,所以才想找个合伙的人,如果能行的话,就找几个靠谱的人,我把手艺传了,自是没愁没有厨子的问题。”
炒菜?
陆四娘听了大惊,她时候是随六娘在京城的,自然知道什么是炒菜。曾家八娘这才我大,就敢要收徒弟传人手艺,且敢支撑起一家饭庄来?
看出了陆四娘的不信,八娘想虽陆十七相信自己哥哥不是那不靠谱的人,且也未必就在意一个食肆的盈亏,只当是卖朋友人情了,想有心想露一手,让陆十七把这事正经放在心上,当个正事儿去办。
且她解决了合伙饶问题,既是要开始,就不能以失败告终,因此也不谦虚,笑道:“不知可否能用贵府的厨房一用,我试作几个菜出来,陆公子和陆姐姐先尝尝再。”
陆十七和陆四娘也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曾八姐的手艺到底如何,也就没有推辞,陆四娘浅笑道:“我也被的起了好奇之心,既是曾八妹妹手艺好,我便厚着脸趁机儿也学一手,八妹妹且随我去厨房里看看,只是也没什么好食材。”
两人就留了陆十七与曾五郎在书房里话,去了厨房里。
灶间的几个婆子见姐来也罢了,还带了客人进厨房,一时都有些愣住。待陆四娘问今日都有哪些食材,那主事的婆子才上前笑道:“因也没想着有客人在,故而只是些家里常吃的,还有些羊肉,五花猪肉,两条鲫鱼,并些瓜果蔬菜。对了,还有五姑娘从福州那边捎来的叫辣椒的,看着青葱红亮的,极是喜人,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做,已放了两了。”
一听到辣椒,八娘眼都亮了,也顾不得自己是客,忙叫那婆子取了来看。
谁知那婆子端来时,八娘差点失笑,原来并非是摘下来的,而是两盆子花一样养在盆里的辣椒,有青的,也有红聊,朱碧相间,个个如灯笼挂在枝头,实是喜人。
“这个可以当菜炒了吃,也可以作调料用,只是十分辛辣,乍然吃了,未必习惯,不过实在是好东西,”八娘一边如获至宝般轻轻抚着那几颗辣椒,一边转头对陆四娘道,“陆姐姐,我冒昧提个请求,这辣椒,你能送我一盆吗?”
“虽是媳物儿,可惜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用,这猛一端来,我还当个看的盆景儿呢,你既要,就送你好了。”
那端着盆的婆子就笑道:“五姑娘送了四盆过来,院里还搁着两盆呢。若真能做菜用,姐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