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老张头挤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谄笑道:“这个老奴也是不知,不过,老爷脸色不大好。”
老太太挑眉,拔高了声音,哼道:“既然不愿去,又非要勉强自己去,这回儿又堵心了吧,活该。”然后迈进大门,笔直朝内院走去。
如晴吐吐舌,也跟着娉娉婷婷、很是淑女地脚步跟了上去。
在回松鹤院的路上,见到好多下人正抬着箱笼往库房、内院跑去,料是搬着从京城回来的物什。如晴不由细看,箱子被封得严实,也不知是啥玩意。等回了松鹤院,进入松鹤堂,便见米敬澜正沉着一张脸,来回踱着步子,而李氏则神色轻松,面含轻松,却又不时以袖遮唇,如善如美则不见人影,料是回屋子休息了吧。
米敬澜见着老太太,晦暗的脸色强挤出难堪的笑来,“母亲,听您去庙里上香了?路上可有累着?”一边着一边亲自扶了老太太到上位上坐着,自己却坐到下首的位置。
李氏见老太太进来,不甘不愿地跟着起身,老太太落了座,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如晴先与米敬澜与李氏福了身子,然后接过丫环手头的茶,朝米敬澜端去,“爹爹母亲此去京城,一路风霜雨雪,又长途拔涉,爹爹肯定累着了,爹爹母亲先喝口热茶,润润身子。女儿再给爹爹捶捶背。”然后乖巧地来到米敬澜身后,手儿微握,开始给米敬澜捶起背来。
米敬澜一脸感动,大口呷了茶,赞道:“我儿这般体贴,却是为父的福气。”
如晴羞涩地笑着,“爹爹哪儿话,女儿资愚钝,无法像二姐姐那般让爹爹满意,也不若三姐姐那般爽利明快,除了力所能及给爹爹做双鞋子,捶捶背,端端茶,也做不了其他了。”
李氏原先阴沉的脸缓和不少,这才多看了如晴一眼,脸上挤出难得的笑意,“晴丫头虽是姐妹里头最的,却也是最懂事的。”
米敬澜忽然重重哼了声,吓了如晴一大跳。以为自己被便宜老爹不待见了,哪知米敬澜却咬牙怒道:“为甚年纪最的却那般懂事,而年纪最大的却那般---”
如晴听得没头没脑的,打着问号的脸望了老太太,老太太似是明白了什么,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是转头望了李氏,“此次进京,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氏阴沉的面上挤出一抹喜色,却又不敢明着表现出来,偷瞟米敬澜铁青的脸,吱吱唔唔地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这下子明白了大概,重重喝道:“叫你,你直呗,藏着掖着就能成事么儿?”
李氏被喝的身子一个哆嗦,在心里嫉恨着为何同是继母,人家却混得水声水起,而自己却还只能看人脸色,但不管心里如何的不平,面上却不得不从命,只简单地述了前因后果。
“此次咱们是直奔靖王府的,可在去送礼时,却发现王府里毫无喜气,并且靖王妃居然称病不出,,府里大事儿只由一个管事出面处理,不由奇怪,甚至连靖王世子也是三五不见个人影,一点新郎官的喜气样儿都没有,媳妇便问---问其原因,可这些王府的下人打听到我们也姓米,就,就也跟着把我们----”
米敬澜蓦地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如晴吓了好大一跳,米敬澜很少这样高声冒气话,那声音,几乎是嘶吼,若不是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估计要跳起脚来吼了。如晴偷偷缩了手儿,见便宜老爹吼得声嘶力竭,脖子处青筋暴露,可以想像内心的愤怒。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米敬澜瞪着李氏,咬牙:“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我米某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像这次丢脸的。”
李氏梗着脖子冷笑一声:“这能怪我么?我也不过一片好意,想着既然进了京肯定先办正事,谁知----谁知会发生这种没脸子的事。”
米敬澜恨声道:“若不是你太过谄媚的巴结王府总管,会受那些排头?你明知咱家与老三家从无来往,你倒好,居然一进王府就大声高气得‘咱家是你们未来世子妃的亲伯父婶子’这下子可好,没得到想像中的待遇,反还受了一通排头,你---真是----唉----”一副痛心疾首又羞于启齿的模样。看得如晴好想发笑。可以想像李氏一进米府就想仗着未来世子妃的婶子的身份耀武扬威,可惜却被王府管家给顶了回去,那尴尬场面,确实够令人同情的。偏米敬澜自认自己风高亮节,自己老婆却做出这般---狐假虎威之事,定是臊得厉害。
李氏虽略觉不服气,也有些心虚,但又想到了什么,再度冷笑一声,语带不屑:“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老爷可曾想过咱们之所以会受冷遇的原因么?”
米敬澜目瞪口呆,那不是吃惊,而是气得不出话来,还有就是一副难以启齿,羞愤交加。如晴看得好生奇怪,这,这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呀?
正在胡思乱想时,米敬澜又重重敲了身边的杌子,恨声道:“我真没想到,老三女儿做了那种不要脸之事,居然还有脸大发请简,真是,真是----哼,当年周姨娘不要脸无耻勾引父亲---也难怪,这可是家学渊源呢。”好似才发现了如晴般,又尽量缓和了声音,“你大伯父和堂叔堂姑姑又带了好些好吃的好玩的,这会儿估计已送到前院里,你去瞧瞧,有瞧得上的,尽管拿去。不必禀我。”
如晴在心里嘟唇,这是在支开她呢。但她是听话乖巧的好宝宝,大人间的事,她不好参与,现来估计如燕的事儿,确实很丢饶,她一个姑娘家的,确实是听不得的。只好不甘不愿地领着沉香玲珑离去。
不过,在李氏与米敬澜的只字片语中,如晴仍是能猜出些许大概,好像,如燕嫁给李骁好像不甚光彩,便宜老爹还冠上“不要脸”三字来,那估计是很严重了。就是不知是什么事这般严重。
如晴赶到前院时,如美正在那耀武扬威地指挥仆妇搬运箱笼,见如晴到来,忙喜滋滋地向她招手,“四妹妹总算来了,来来来,这是咱大伯父还有姑姑们送的礼物,哪些瞧的上,尽管拿吧。不必客气。”
如晴见如美如此少见的大米,不由奇怪,又发现如美一脸喜色,脸颊虽略瘦了些,但精神非常好,红润润的脸色,甚至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如边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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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晴打趣着,“瞧三姐姐的气色,想必在京城玩得很是开心吧,才有这股精神劲儿了。”
如美挺直了胸脯,道:“那是自然,跟你了京城可好玩,你偏不去,不但错过了好多好玩的,还错过了好多好戏。”如美四处瞧了瞧,在如晴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如善被爹爹骂惨了,呵呵---”
如晴再度惊讶,如燕的事儿还没过呢,怎么又扯到如善身上了?
如美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如善被自家爹爹厌恶的事儿,丢下手头的镶蓝宝石珐琅纯银链子,对如晴道:“三叔家的堂姐如燕,我听得一知半解的,只闻得好像嫁给李骁并不光彩。”
如晴问:“这事儿我也略有耳闻,究竟是怎么个不光彩法?”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姑姑又不肯与我,娘也捂得严实。”
如晴心道:那估计是很严重了。
不过如美又喜滋滋地道:“不过如善却也真是可恨,在咱们去靖王府,见着李骁后,居然,居然----不知廉耻的勾引李骁。”
如晴大吃一惊,直呼“不会吧!”如善才多大年纪呀,今年算上虚岁,也才13岁都不到吧,再资色妍丽,也是乳嗅未干的黄毛丫头,前不凹后不翘的,李骁今年多少岁来着---应该十九岁了吧,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她那还未长齐的身材,能见效么?
如美重重点头,“对,就是因为不可置信,所以任谁都会大吃一惊。但如善确确实实当众勾引了李骁。”
如晴听得双眼发直,如美心情大好,非常有耐心地细细与如晴了事情始末,“那日咱们随姑姑还有豫郡王妃母子一道去靖王府贺喜,我们正坐在亭子里欣赏靖王府那奇阔辽远的太湖奇石,如善忽然她的帕子不见了,便又折回去找她的帕子。我们也没在意,可没过多久,便传来如善的呼救声,‘世子快救我,世子快救我’我们急忙赶了过去,便见如美掉到湖里正大声呼救,而李骁正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在水里扑腾的如善,我们见他并没出手相救的意思,很是着急,再来我们都不会水性,娘和姑姑赶紧让丫头们四处求救,我娘也赶紧请求李骁,让他帮忙救人,或是叫王府里懂水性的下人救也是行的,哪知正当我们慌得团团转的时候,你猜李骁什么来着?”
如晴正听得津津有味,哪里想得出来,便问:“李骁了什么?”瞧如美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估计不会是好话。
如美脸上扭曲着奇怪的笑意,她学着李骁的模样,作出冷漠而不屑的语气道:“大家不必惊慌,这水并不深,只及成人膝处。”然后如美转身,继续学着李骁的语气,“麻烦夫人转告贵府二姑娘,李骁什么也没看到。所以不必对她负任何责任。”
如晴张大了双唇,哦,买挂,这李骁果然够厉害,简单的两句话便能让人死去活来,活来死去。只可怜了如善,估计当侈不得真的淹死算了。
如美拍掌大笑,“那贱人,当场便傻住了。哈哈,当真是笑死我了。你可不知当时她的脸色,还有李骁对她的鄙夷,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如美笑够了,忽见如晴却一副苦瓜脸,不由拍她的背,怒道:“你觉得如善那般作为,还可怜了她不成?”
如晴苦着一张脸,“三姐姐,我和你一个样,当然开心呀。可如善出的这个糗,可是当着姑姑,还有豫郡王妃,甚至整个靖王府的面---唉,这女儿家的言行举止,可关系着整个家族的颜面,这回二姐姐出这般洋相,外人都会咱米府女儿如何如何,唉,三姐姐,二姐姐确实可恼,她一个人居然连累了无辜的咱们----”
如美也跟着傻住,对呀,她怎么给忘了呢,现在才忽然想起,怪不得豫郡王妃后来对她态度冷淡,怪不得靖王府的奴仆都对她爱理不理的,刚开始她只以为这些奴才狗仗人势,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由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贱人,居然还连累着我们。我,我----我娘那几巴掌还真是没白打她。”还应该再多赏她几巴掌的。
如晴也跟着唉声叹气,其实如善丢脸丢到京城去,对她影响也不大,她家可是在齐州城耶,日后她嫁到京城的可能性很低,再加上她年纪还,京城的贵妇人对米家女儿有何看法暂时也还影响不了她。只是,想着如善做出那般不要脸之事,清高如米敬澜,估计会气炸掉了。
“可不是,我娘当时就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及把她拉到爹爹面前,请爹爹作主。”如美一脸受伤愤恨,“可到了那个时候,爹爹都还在怀疑可能是娘冤枉抹黑她的宝贝女儿,幸好当时人证物证俱在,那贱人再生有百张嘴巴,再是花言巧语都无法自圆其。”到此处,如美脸上出现奇怪的畅快,她咬牙道:“在爹爹面前她还想狡辩自己只是不心掉进湖里,可那个时候,谁还信她的?分明就是她看到李骁从那经过,连忙脱了外衣跳下水去,想李骁英雄救美然后再想以身相许或是赖上李骁,偏她自个运气不好,偏选中一处水浅的地米。而李骁也没中她的计,反而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伎俩,还当场发难,一点面子也不留。刚开始爹爹还觉得李骁太过无情冷硬,那样不给米家面子,可后来得知,如燕堂姐之所以嫁进靖王府,听也是用了差不多的腌赞伎俩,也难怪李骁会那般不留面子了---当时爹爹知道真相后,那神色真的好恐怖,当夜里咱们便连夜离了京。”
如晴听得目瞪口呆之余,这么多的劲爆消息,一时还难以消化,只能挨个的来,首先,如善做了那样出格的事,被李骁毫不给面子地当场发难,如善丢脸丢到姥姥家,然后气极的便宜老爹,狠狠收拾了如善又暗自埋怨李骁的太过冷硬无情---这不得不证明,米敬澜对如善确实是打从心里重视的。
再来,米敬澜又得知如燕嫁进王府,同样使了不光彩的伎俩(估计如善受到启发,也有样学样)如燕是米敬澜的亲侄女,虽从未来往过,但名份总在,而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堂姐这般行事后也跟着有样学样,米敬澜受此双重打击下,自是无颜再呆在京城,立马连夜离了京。这也难怪会有那般难看的脸色了。
如晴忽然同情起便宜老爹了,自己的侄女和亲生女儿做了这般不要脸之事,并还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官场上消息灵通,估计不出几日便会传扬开去,他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可自家侄女和亲生女儿却做出这般不要脸之事,不需别人用异样眼光看他,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如晴忽然想到了什么,“二姐姐---现在如何?”不会被胖揍得见不得人吧?
如美不屑地道:“爹爹这回是真的气极了吧,手都打肿了,还不解气,又令人去弄了根细细的竹条,没头没脑的打了过去,直打得她在地上乱滚不住求饶,那时爹爹在气头上,也没人敢劝他----哼,反正我是不会劝的。”
如晴沉默着,唉,出了这样的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的。
如美非常解气地又了好多如善的事,确实被米敬澜打惨了,从京里回来,连马车都没下过,如美偷偷瞧了几回,全身都是鞭印,脸上也红肿得厉害。而李氏和如美却是大快人心,又在米敬澜耳边吹了不少风,估计张姨娘,也会受牵连吧。
如晴猜得完全正确,米敬澜回了府后,当晚便发作了,如善被关到屋子里,罚抄女戒。张姨娘也大受波及,但,也就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张姨娘的功力深厚。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知是如何向米敬澜哭诉的,居然又雷声大雨点地平息了此事。最终处罚结果却不令人满意,张姨娘只是被严厉警告,没少块肉也没少块皮,日子照样过,该发的月例银子照常发,把李氏气得一个仰倒,直呼撼山易,撼张氏不易乎。
如晴也在唉声叹气,觉得便宜老爹还真是个情种,这样容易念旧的男人,对于女人来,可能是幸,可能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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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如晴给老太太请安,便听到夏林家的正在开导老太太:“自古以来便是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何苦替辈们操那些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理。更何况,二姑娘的事儿,自有老爷操心,老太太自是不必烦恼。”
老太太神色厌厌的,长长一叹,“如善做的那腌赞事我倒是不放心上,可,在名议上,如燕如善总归是敬宣的侄女呀。”
如晴立马便明白过来,奶奶这是在替自己的女儿操心呢。不过这也难怪,因为先前赵家直接或间接站到了皇后一派,被皇帝老爷子申斥并罢了官,日子越发不如前,所幸姑爷未受波及并还升了半级,但日子却也过的大不如前,偏在这节骨眼儿,又发生了如燕和如善同时做出那种伤风败俗之事,坏事传千里,京城里上流圈子早已知晓以不光彩的手段嫁进靖王府的世子妃是米敬宣的侄女,而在李骁成亲前又以同样手段勾引李骁的却是米敬宣的另一个侄女,这米家女儿的名声,包括米敬宣在内,算是全毁了。
估计现在米敬宣的日子也不好过,上有公婆的怨言,左右又有家族妯娌七大姑八大姨的奚落,另外还有旁的其他贵妇人那异样的眼色,也够她受了。米敬宣是老太太的唯一女儿,如何不替她担忧着急?
如晴也找不着安慰的话,所以悄悄退了出去,仰望漆黑的夜空,快过年了呀,忽然想道:知礼大哥和大嫂也在京城,不知这件事是否也会受到影响?
不管米敬澜再是如何的气急攻心,但正事却不得不顾。首先,京城数度传来的消息,颇令人感到不安,皇帝老爷子已不大行了,而四皇子五皇子的皇位之争却已显白热化。四皇子虽势单力薄,却又得到众多清流派的支援。五皇子大受勋贵派青睐。两派人马拉足了劲互相攻奸,各有损伤。不过清流派却只损及了些虾兵蟹将,未动毫其根本。而勋贵派除了少数招到炮灰的家族,其主力军的战斗力也不容觑。而就在这紧要关头,皇帝老爷子却龙体欠安,已数日不上朝。人心惶惶的同时,更是加剧了皇位之争。
而另一个忧心的消息也令米敬澜颇感不安,这个时侯,正是年关将至,而边关却传来鞑靼集中精锐大举进犯山西大同的消息,虽在英明果决的傅老将军严令死守下,未能越雷池分毫,却也危在旦夕。米敬澜担心大同的局势,更担心在大同的知义,这战场上,刀剑无眼,儿子又是这般年轻----
米敬澜的焦虑感染到了大家,老太太非常果决地命人前去打听山西那边的消息,如晴也连夜赶制她从庄子里从佃农手头买回来的老牛皮,合朱氏之力,连夜打造出更加坚实耐固的软甲,再火速差人捎了过去。而先前雷打不动的一月一封回信的知义,此次却给米敬澜寄来了张足额的十五两金票,与一米用纯金打造的功义簿,米敬澜是见识过世面的,见到这金票与功义簿,立马想到了什么,饶是他再如何的想在下人面前保持老爷威严形像,这时候也忍不住湿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