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顾棠点头,“当年他出国的时候还没有银元,按照当时的汇率,两万两银子是一万三千美金,按照现在的汇率,是31250银元,约合9374美金。我也去看过,租界里头最贵的外滩是买不起的,但是旁边的派克路上,一栋两层小洋楼大概要一万两银子,剩下的一万两放在银行,年利是一成五,也就是一千五百两,足够我衣食无忧。”
顾族长赞许地点头,“很好,你明白这个就好。”
两人说话没避着人,祠堂里贺家的人听见了都脸面无光。一边觉得丢人,一边觉得贺家那大少爷真的是金子堆得。然而他这么多钱花出去,还没闯出个名堂来,真是——没出息!
顾棠又把昨天贺家人搞了个栽赃嫁祸的清单的事儿说了,顾族长怒道:“你们是真的欺负我顾家无人不成!”
顾棠配合着道:“幸亏我昨天气不过,直接来了贺家,但凡我先去找您,这事儿就说不清了。”
“怎么说不清!我当了这么多年族长,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连儿媳妇的嫁妆都要贪墨,他们贺家是少那点银子做棺材吗?”
顾族长中气十足骂了个过瘾。
“我们顾家村里也有不少女子被相公以没有共同语言为由休妻的,但是现在这个年代,文人赚得多,小学老师薪水40银元起,中学100起,到了大学,动辄一个月三五百的,更别说他们给杂志投投稿子,每月稿费也能上百。”
“我今年处理了四起休妻案子,最少的一家赔了两千个大洋,最多的一家给了一千大洋,还写了个以后每月三十元一共支付十年的欠条,你们贺家村倒是让我长眼了。”
“我是真见识少。”顾族长眼睛一瞥,“贺族长,这也应该是第一起休妻不赔银子的吧?”
顾棠加了一句,“也是第一起贪墨嫁妆的。”
贺族长气得想打人,他怒道:“贺凡春呢!贺都志呢!叫他们父子赶紧给我滚过来!今天为了他们家办事儿,他们死去哪儿了!”
贺凡春也就是贺老爷,他倒是很快就来了,来了还笑眯眯地跟人解释:“昨儿在老宅睡的,难免认床,睡得晚了些。”
等一进祠堂,看见众位大佬面色阴沉,他倒是没那么笑眯眯了,不过昨天他跟贺夫人又骂了一晚上,还自我安慰族长也没他们家有钱,所以不用太担心。
“贺都志呢!”族长怒道,“他怎么还不来?他就是这么办事儿的!自己躲在后头,全叫别人替他操心?然后呢?事情完了他再跳出来说我不是这么想的?”
贺老爷解释道:“肯定在路上的,我昨天晚上又派了两个人去叫他,怎么也该到了。”
贺都志如今在哪儿呢?
他带着楚玉原在逛贺家在镇上的房子。
“这是我父母住的地方,这是……我原先——”
“我知道了,这是那位顾氏住的地方吧?”
自打登报离婚,贺都志仿佛一身轻什么都解脱了,见状忙道:“等你嫁进来,我会让他们重新收拾的,家具什么的都会重新换。”
当然如果他有勇气带着楚玉原进去看一眼,就会发现顾棠已经帮他进行好了第一步,拆除旧有装饰。而且还拆得很彻底,别说楚玉原不想用她用过的东西,顾棠也没打算把自己用过的东西给别人用。
再说这还都是她的陪嫁。
旁边两个下人都一夜没睡,眼睛都是通红充血的,“大少爷,您真的该赶路了,这儿去祠堂怎么还得一个时辰,您不能让族长等您啊。昨儿老爷让我们就是抬也要把您抬回来,您行行好,能不能不要为难小的了。”
楚玉原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都志,你赶紧去吧,早点办完早点回来,学校离不开你。”
贺都志叹气,“肯定是他们去族长那儿闹了,让我收回成命,可是婚姻已经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我有权跟我心爱的女子共度余生。”
楚玉原脸上一红,旁边两个下人又急又气,人家大少奶奶根本没有想跟他共度余生好吗,“少爷,再不走就得过了晌午才到了!”
贺都志这才跟着他们离开,转眼半个小时过去,楚玉原心慌意乱的,她有点害怕……族长的权利有多大,她也是知道的,都志真的能顶住压力,继续要求跟那人离婚吗?
“我去镇上逛逛,不用跟着了。”
楚玉原也去车行雇了个骡车,往贺家村去了。
贺都志到贺家村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一路往祠堂去,他还遇见不少人。
“诶呦,这不是贺家的大少爷回来了吗?”
“贺大少爷,听说您在外头开了个学校?”
“贺大少爷,听说您还在外头养了个女人?”
“听说还是用原先大少奶奶的银子养的?”
“那这女人究竟算是谁养的?”
“无知村妇!”贺都志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胡说八道!”他加快脚步就往祠堂去了。
两位族长连带一大堆族老,等他从早上七点多一直等到两点,早就没有耐性了,这六七个小时他们干嘛呢?该扯皮的都扯完了,就等贺都志来问他一声:是不是真的想离婚。
贺都志进了祠堂,立即就被他爹踢了一脚,“你吃屎都赶不上热趟!”
顾棠笑了一声,贺都志狠狠瞪她,却被顾家族长挡在了前头。
“她父亲虽然不在了,可还有我这个族长!”
贺老爷哼了一声,沉声道:“先去给族长道歉去,那么多人等你一个,你哪儿来的脸!”
贺都志上前赔情道歉,顾家的人自然是不理他的,贺家的人也没什么好脸,有人道:“赶紧着,也别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中午饭还没吃呢,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和离?”
和离?跟休妻其实就是一个结果,贺都志忙点头,道:“当年娶她就不是我自己的主意,现在是新时代了,讲究的是恋爱自由——”
行了行了,知道你要下堂糟糠之妻了,就别给自己脸上抹金粉了,抹再多你也成不了菩萨。过来签字画押。
这事儿成了?
贺都志不可置信扫了顾棠一眼。
从这眼神就能看出贺都志有多么自信了,顾棠笑了一声,“怎么?大少爷舍不得我?那你求我,若是求得好——我也不回去。”
贺都志立马哼了一声,“在哪儿签!”
和离书一式四份,每份两页,顾棠都是签好字的,贺都志憋着气签了两份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我们家就要给她赔三万银元了?”
顾棠道:“看吧,我就说等他来还得再说一遍。”她拿了原主保存得好好的汇款单出来,“你七年出去留学,那会儿一两半银子能换一美金,你说你同学出去一年750美金就能活得很好,又说还能打工,就问了要了一年的钱,这是第一张汇票一千五百两银子。”
“说一句题外话,前儿我去城里找他,也跟两个老外聊了聊,他们说七八年前,一家赚个四五百美金就算挺不错的了,也不知道你一年750美金都花在哪里了。一个人可花不了这么多。”
“好了,别岔开话题。”顾家族长假意训斥了一句,“先办正事要紧。”
“第二年,你说你语言不通,打工被人看不起,还是要好好学习的,我又给你汇了一千五两。第三年,你说衣服旧了,照例是一千五百两。第四年,你说这个学校不好,你想换一个学校——对了,你毕业证拿到了吗?”
“闭嘴!”贺都志立即签了剩下两份和离书。
“我还是给你解释一遍吧,出了这个祠堂,我们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嗯。”顾族长嗯了一声。
“你哪儿来那么多话!”这一句贺老爷说的。
贺族长脸上就没晴过,“让她说完!出了这个祠堂,我也是不认的!”
“那我长话短说。”顾棠继续道:“头六年,一年一千五百两,总计九千两,最后一年你说要回来,我汇了两千两,为你留学,一共花了一万一千两。”
“下来是你开学校,你说开学校是善举,头一年基本赚不到钱,第二年才能收支平衡——”
顾家的人笑了一声,立即摆摆手,“你说你的,我就是没事乐一乐。”
“请十个老师,平均月薪150,一年下来就是一万八,加上租房子,还要有家具,请门卫请工人,一年下来得三万银元。我又卖了两个玉镯子,给你凑齐了一万两银子交给你。”
“我在你身上花了总共两万一千两银子,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了呢,两万一千两银子能换将近叁万叁的银元,不过剩下那点零头就打赏给你,拿去花吧。”
贺都志被人当众撕脸皮,那当然是不乐意的,他双手握拳,两只手都在颤抖,“我——后头那一万两你什么时候给我的?”
顾棠一笑,看了贺家族长一眼,贺族长拿起茶杯就往他身上扔,“你跟你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脉相承的坑蒙拐骗!”
“我再说一遍,你要是不承认,可以!我们去查贺家的账,看贺家的账面上什么时候出去过一万两银子!”
贺都志不说话了,又哆嗦着嘴皮子喊了一声“父亲”。
贺老爷这会儿也不想说话,无奈道:“儿啊,是爹不好,给你娶了个祸头子啊。”
顾棠笑了一声,“行了,也别废话了,还有一条,你那学校,明儿起有我顾家村一半的股份,会有——”
“什么!”贺都志惊得跳了起来,“爹,你怎么能答应这种事情,那学校是我辛辛苦苦一手创办的。”
“对!贺校长为了学校付出诸多心力,你凭什么要过去!”
祠堂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义正辞严的声音,顾棠眉头一挑,“今儿人到齐了,外头那个就是楚玉原,都原学校的原。”
“外人不能进祠堂!”贺族长怒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想看热闹的人偷偷装作没看见,放她进来的。
楚玉原还觉得自己挺有本事,装成游客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进来了。
当然楚玉原也不是太傻,她就站在院子里,没再往里走了。
“学校是贺校长的心血,你什么都不懂,我们教的是新学,你什么都不会!”
顾棠笑了,但是跟这种人没什么可争辩的,她看了一眼贺都志,“刚才没说完,今后十年学校的收益有一半都归我顾家村,另外我们会派人去查账,也会派人驻守,免得你什么都不懂,把学校折腾散了。”
“顾姐姐!你不能这么对贺都志。”楚玉原还在外头喊,而且声音听起来很是柔弱,可怜极了。
只是这屋里人一个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等吃饭,没人顾得上怜香惜玉。再说一半的人都姓顾,天生就站在她对立面,所以楚玉原这话喊出来,效果有限得很。
“顾姐姐,你别跟贺校长离婚好不好,贺校长也是为了学生好,为了这片饱受创伤和纷乱的土地。你也是被这片土地养育长大的人,你应该是热闹我们的国家的,你就不能为了国家做一点奉献吗?”
顾棠扫了一圈,“前天她就是这么煽动学生的,族长,我觉得生源问题得好好考虑,还有思想方面的老师,我们要做的是教给学生独立思考的能力,而不是让他们被人利用。”
顾族长点了点头,心想这个姓楚的是肯定不能留在学校的。
楚玉原还在外头喊,顾棠扫了一圈捡起方才贺族长扔贺都志的杯子就直接扔了出去,“你烦不烦,我要捐钱我自己去捐,不用你用我的钱给你自己博好名声!”
“顾姐姐,我可以做平妻的,我只要能看见贺校长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不能剥夺他的梦想,你不能——”
“我可以!”顾棠站在窗户边上,冷冷看了楚玉原一眼,“你说你的父亲是早年的外务大臣,我以为你也是书香门第,没想到你连平妻这种事情都能说出来。”
“我告诉你,平妻是那些商人因为要游走两地但是又耐不住寂寞,所以在外头养了女子,平妻这个称呼就是糊弄人的!说白了就是外室女,过了明路也是妾!以前的律法讲究的是一妻多妾,现在的法律是一夫一妻,你走那边你都靠不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顾棠忽然一顿,回头看着贺都志,“说起来贺家就是商户,小妹妹,我劝你一句,男人信不得,老祖宗就说了,商人重利轻别离,你别被人骗了。”
她忽然一笑,“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被人骗的,你跟他都七年了。如果他七年前就说有妻室,那就是你下贱!如果他没说……那他就是骗你上床。”
“不是的!”楚玉原有点慌张,什么下贱,什么骗?“我跟贺校长——”
“谁有功夫听你剖析你的婚外情?”顾棠一把将窗户关上,跟贺都志道:“方才被人打搅,总体来说,就是你还我三万银元,赔偿学校未来十年收益的一半,不过我嫌你恶心,不想跟你有交集,这个收入我捐给顾家村了。”
顾棠转身看着贺老爷,“你可以去筹银子了,有贺族长作保,今天先给我一万银元,剩下来的两万一月内结清!”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贺老爷摇头叹气,贺族长催了一句,“还不赶紧去!难道你要我带人去搜你们家库房!”
顾棠笑了一声,“姑老爷要是不想给银元也行,美金我也收的,现在的官方牌价是一美元换333银元。”
贺老爷站起身来,傻子才给她换美元,官方价1:333,黑石能换到10!
“我这就去筹银元!”
顾棠笑了一声,“您别想着糊弄我,我会请银行的人来帮忙点数的。您也别拖延,多一天多一分的利息,上头都写好的,您知道我会说洋文,到时候我找个洋人状师,洋人的规矩,谁输了谁掏诉讼费,那时候可就不仅仅是放血,您还得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