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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舟中谁着锦衣来(2)

    小姑娘偏着头,安安静静地盯着他看,陆昭看着那紧紧揪住衣摆的小手,想要拂开,可对上她如同琉璃一般的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又于心不忍。

    无奈,陆昭只得扬声冲着外面喊,江仵作和芍药连忙进来,一瞧见小姑娘依依望着陆昭的可人模样也有些怔愣。

    “怎么了,这是?”芍药的语气很明显可以听出有人欺负小姑娘的意思。

    陆昭双手举高:“我可没有欺负她。”

    江仵作走过来刚要伸手,小姑娘就瑟缩了一下,连忙躲到陆昭背后,额头紧紧贴在陆昭后背上。芍药奇道:“咦,平常不是害怕和男人接触的,怎么今天……”

    江仵作给她使个眼色,芍药走上前和颜悦色的对陆昭身后的小姑娘说:“小妹妹,咱们让江师傅给你搭一下脉好不好?待会儿,姐姐给你蜜饯吃,好吗?”

    小药童们对这个可怜的小姑娘都很关心,平常哄着怕生的小姑娘吃药看病,然后给她几颗蜜饯吃,可今天小姑娘却仍是缩在陆昭身后,素日里的“蜜饯诱惑”今天却不管用。芍药傻眼了,不由得目光上移打量着陆昭:嗯……看来男色有时候也挺管用。

    江仵作道:“陆昭,麻烦你和她说说,躺好了,我给她诊脉,看看恢复得如何。”

    “我?”陆昭指了指自己,看着江仵作肯定的点头,也有点不自信地扭过头来,小姑娘瞧见陆昭看向自己,唇角立刻扬起,笑容有些羞涩畏怯,却非常可爱。“你去躺好,江仵作要给你诊脉。”陆昭干巴巴的开口,只是语气和平常比稍稍柔和几分。

    出人意料的是,小姑娘居然乖巧的点点头,然后可怜兮兮的说:“那,你,不走。”

    江仵作不等陆昭开口直接道:“他不走。”

    陆昭很想踹他一脚,但是江仵作却用胳膊碰他一下,嘴型示意着他“快答应”。陆昭犹豫了会儿,勉强点了点头。

    算了,今天就当来医馆陪护了。陆昭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昭的出现,似乎让小姑娘全身心都放松下来,江仵作和小药童们为她诊治的时候,她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样排斥而恐惧,反而乖巧的躺在床上,只是侧着脸,柔柔的望向一旁的陆昭。陆昭却有几分不自在,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石头里蹦出来的皮猴子,谁都管不了,他也不管别人。可现在,一个娇婉可人的小姑娘用那种充满依赖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心上软软的,是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感受。

    江仵作给她诊了脉发现小姑娘这几日恢复得还算不错,于是交代了几句便打算离开,陆昭见状也站起身,谁成想小姑娘立刻出溜下来揪住陆昭的衣服怯怯地看着他。

    江仵作笑道:“看来今天你是走不成了。”

    陆昭挠挠头,看着小姑娘殷殷切切,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只好安慰着:“我不走。”

    小姑娘闻言,展颜一笑,极尽鲜妍,饶是江仵作都有些惊艳。

    芍药却在暗地里撇撇嘴:真是的,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花骨朵一样,怎么就看上陆昭这块臭石头了啊。

    江仵作不想打扰人家,拍拍芍药示意她和自己离开。

    小药童出了门就忙不迭地对江仵作一吐苦水说:“陆昭一来,小姑娘怎么就不理我了,平常我们都和她相处的挺好的,哼,见色忘友!”

    江仵作笑道:“陆昭看来是被人家赖上了。”

    小药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赞同的坏笑几声,便和江仵作离开了。

    旁人离开,小木屋里又只剩下陆昭和小姑娘。陆昭理了理头发,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抿着唇坐到一旁,小姑娘重新回到床上躺下,侧着身,大眼睛眨啊眨,一瞬不瞬地瞧着陆昭,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藏品,稍有不慎,移开视线,人就飞走了。

    “要喝水吗?”陆昭无奈开口。

    她摇头。

    “哦。”陆昭轻叹。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聊得来的人,县太爷余杭总说他有时候就是块木头,媒婆从前去他家里说亲,结果他像是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媒婆都觉得尴尬,久而久之,女方一听说是木头陆昭,都找借口拒绝。

    可现在,小姑娘因为长期缺乏与人交流,语言能力衰退很多,陆昭就成了主导者,但是这个身份对他来说,简直太难了。“呃,那你要吃饭吗?”陆昭说完才意识到刚过午时,怕是人家刚吃了午饭。

    好吧,吃个鬼饭。

    小姑娘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弯下腰打开床头的柜子,里头放着两个小陶罐,她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两块蜜饯递给他看,然后磕磕绊绊地说:“哥哥,吃,这个……”蜜饯是几个小药童给她的,还剩下两颗,她就分享给陆昭。

    小姑娘的手又白又嫩,手指纤长,放在陆昭手里的那一瞬,仿佛白玉雕琢,让人不由地想要呵护一番。陆昭却想到了那个邪教首领所说的,可怜的少女们如货物一般被他人挑选,之后受尽欺凌,玩够了就惨绝人寰地杀人灭口。

    她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起码,并没有被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带走。

    思及此,陆昭的心立刻就软了,他虽然不爱吃甜但也依然接过那颗蜜饯。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甜甜得,语气很是满足:“这个,好吃。”

    陆昭道了句“谢谢”,蜜饯放到嘴中,太过甜腻,他微微蹙了下眉,可是又怕小姑娘以为自己不喜欢,连忙抬起头竖起大拇指:“很好吃。”

    小姑娘的笑容更加明媚。

    陆昭又问她:“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拿过桌子上的笔和纸,她只简单地学过一点点,字也歪歪扭扭的,但陆昭还是认了出来——月宜,挺好听的。陆昭低低念了两遍,探过身又将自己的名字写到纸上,指着对她道:“陆昭。我的名字。”

    他的字迹龙飞凤舞,刚劲有力,月宜跟着他念,有些生涩,却又黏糯动听:“陆昭,陆昭,陆昭……”如同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月宜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他的名字,珍之重之。

    陆昭见她这样珍惜,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你记下就好。”

    月宜指了指心口的位置,甜甜一笑,告诉他自己记在心里。

    陆昭耳后热热的,站起身喝了一大口水。

    似乎,被人依赖的感觉,真的挺不错。

    夜里,月宜还是不肯放人离开,陆昭微微皱起眉,望着窗外夜色如墨,也有几分无措。江仵作准备好了饭菜,拖芍药送来。芍药眉开眼笑得说:“你送来的竹荪真好吃,师傅做饭也好,你们快尝尝。”言罢放下碗筷就又欢快地跑出屋和自己的小伙伴玩乐去了。

    芍药比月宜大不了几岁,一个天真烂漫,活泼好动,一个却柔弱可怜,内向怯弱。陆昭心里没来由得比较着,下意识地在心里说:自己还是更愿意和月宜一处。说完了,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赶紧低着头默默将饭菜推到月宜眼前,讪讪得,不敢看她。

    月宜一如既往地乖巧,她看着陆昭的一举一动,然后不甚熟练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陆昭瞧见有些心疼。他见过牢笼里的惨状,碗碟散落在地,虽然饭菜已经馊了,但是也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菜好饭。仿佛喂牲口一样,钟高岳那个邪教不把这些女孩儿当人看。

    江仵作准备了叁菜一汤,也不知道是谁做的,闻着就好吃:清炒南瓜藤、烧肉焖芋头、拌豆腐,还有一碗竹荪鸡汤。

    陆昭默默地给月宜盛了一碗鸡汤,然后又将烧肉放到她面前的米饭上头说:“你多吃点,补身体。”

    她有样学样,又把自己碗里的烧肉放到他碗里,依依道:“哥哥也多吃点。”

    陆昭失笑一声,只好大口吃了一块儿烧肉给她示意:“好,谢谢月宜,月宜也快吃饭。”

    她忙点头,也学着扒饭吃。

    县太爷余杭过来探望的时候,两人刚刚吃过晚饭。月宜坐在床边,盘着腿儿,手里在迭着什么东西。陆昭勉强会的一项哄孩子的技能就是手工活,当时将迭出来的蜻蜓给月宜看时,她又惊喜又崇拜,看得陆昭都有点不好意思。

    余杭打了个招呼,月宜看了一眼,连忙瑟缩着身子躲到陆昭后头,将自己完全掩盖在她身后。余杭惊异地对视着陆昭,陆昭也有点局促,挠了挠头,讪讪一笑说:“江仵作说,她怕生。”

    余杭指了指他,似乎想问“你不算生”,可最后还是憋回了肚子里。她稍稍弯下腰,虽然看不清小姑娘的样貌,但还是笑容可亲地打了声招呼:“姑娘,还记得我吗?”

    月宜听着声音有几分耳熟,那天陆昭救了自己,一旁似乎还有人大声指挥着什么,也在喊陆昭的名字。她稍稍探出个头,警惕地望了一眼余杭,旋而又瑟缩回去,小手揪住陆昭腰间系带,绕过手指,不肯松开。

    陆昭默默向后回望一眼,也只能看到月宜低垂的小脑袋,像一只刚出生没多久被抛弃的小兔子,可怜又可爱。

    余杭继续说道:“我叫余杭,是青县的县令,陆昭是我下头的捕快,也是我的朋友。外头的江南和我也是熟人。姑娘,你能告诉我的你的名字吗?”

    也许是那句“也是我的朋友”触动了月宜,她小小地“嗯”了一声,然后挪动几步,露出半张芙蓉面颊眨了眨眼,对余杭磕磕绊绊地说着:“我叫、我叫,月、月宜。”她说完了,脸也更加红了,又躲到陆昭背后不肯出来。

    余杭含笑点头,那边江仵作也敲了敲门,瞧见几人都在便笑着说:“陆昭,今晚你要不要留下来?”他遥遥一指他背后的月宜打趣说:“人家可不放你走。”

    陆昭闻言思忖片刻,还是转过身,弯下腰,对上月宜晶莹透亮的眸子,试探着和她商量:“月宜,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早点休息,我回家,明儿我再来看你?”他还没说完,月宜眼眶就蓄满了泪水,然后一颗一颗顺着面容滚落。陆昭张口结舌,再说不出一个字。

    “别、别走,好不好?”月宜咬着唇艰涩地哀求陆昭。她声音像一只小猫,含着哭腔,如同鲜美的果子,轻轻一碰就是汁水。陆昭脑子不受控制地忽然想到了某种场面,顿时往后退了几步,有些无地自容。

    “你怎么了?人家问你话呢。”余杭在他肩上拍了几下询问着。

    陆昭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女孩子又欺近几步,握着他的手,眼巴巴地望着他。陆昭缓了口气,见她如此可怜也不好拒绝。况且,他心里是挺喜欢月宜这丫头。乖巧文静,从不吵闹。陆昭喜静,和月宜待在一处便觉得安心舒适。他任凭月宜握着自己的手,回眸对江南说:“那麻烦你把我两床褥子,我打地铺。”

    江南了然,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就有小药童们拿了几床被褥铺在地上。陆昭平常糙惯了,这样足够。

    余杭和江南不便打扰月宜便告辞离去。

    “夜里、夜里冷……”月宜等着他们离开,忽然揪着陆昭的衣角期期艾艾地说。

    “都七月了,还冷什么?”陆昭笑着和她说。

    月宜抿了抿唇,然后很小声地回答:“我觉得还是冷。”

    陆昭的笑意僵硬片刻,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冷?”

    月宜身量还小,手掌伸出来够不到他的脸,只能踮了踮脚,手心轻盈地在他颊边碰了碰,陆昭瞬间感觉到一阵冰冷,望向月宜的目光满是惊讶:“你的手……”他目光越过她,看向床上的被褥,虽是夏天,但江南仍然准备了质量上乘的棉被以及夏天盖的小毯子。陆昭是个直男,没有什么委婉的思维,直白地问:“你晚上不盖被子吗?是不是感冒了?”

    她摇头,怯生生地开口:“冷……就是冷……”

    陆昭不再多说,干脆地把女孩子两只手都握在手中。月宜没有任何拒绝,感觉着陆昭手掌的温度,他的掌心纹路很深,有些粗糙,散布着薄茧。她忍不住用手指挠了几下,下一秒,陆昭却已经松手,他认真地看着月宜:“你这么怕冷和江仵作说了吗?”

    她拨浪鼓一样摇头。

    陆昭指了指床榻:“去躺着,我去找江仵作。”

    (开学有些忙,大家的回复我都有看的,就不一一回复了。谢谢大家。这个故事将背景和男主的姓氏稍稍改了一下。原本男主是按照我一个过世的朋友原型塑造的,斯人已逝,不想再去打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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