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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外，洛阳城中，夹道的榆杨上覆着厚厚一层银白色雪屑。</p>
多日冬雪封路，入目满是沧茫，割骨般的劲风卷嗜着路上寥寥行人。</p>
飞雪飘摇处，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见其规格，便知里中人是三品之上。</p>
彼时侧面奔去一人，似疯似傻，竟以肉身之躯往车板上跳撞，一声咚响，半个身子攮上了马车，还震掉了帽冠。</p>
随从松了缰绳，抽出长剑。</p>
“主子，是个太监，许是失了神智被赶出宫。”</p>
车帘一角被劲风卷起，露出一只黑靴，还有半截被搭在膝上的手腕。</p>
“处理了。”</p>
“是。”</p>
剑落之际，那人一阵哭喊，“相爷!且慢……”</p>
掉落的帽冠下，是松散绑着的发髻，随着她鼓弄身子往车帘里钻，一头黑发尽数泻下，人则是通身瘫软在这双黑靴前。</p>
“程风，你男女不辨?”</p>
车外执剑之人微僵，“属下失职，那……还杀吗?”</p>
车内的女人听了这问话，抖得愈发厉害。</p>
“相爷，别杀我……”</p>
她呢喃着抬起头来，眸含水雾，面色苍白。</p>
车内人亦是垂眸看她。</p>
那瞳仁如沉寂深潭，不见半分怜悯，可待看清她的惨样时，有一刹的恍惚，转瞬即逝。</p>
孟薇不曾察觉，只觉得一颗心沉到了深渊。</p>
如果不是至亲的无情，她何至于求到父亲的政敌头上?</p>
裴少嵇……揽政批红的文臣，更是杀人如麻的奸佞。</p>
他与暄亲王走得极近，与太后和孟太傅则势同水火。</p>
淡漠的声音响起：“不杀你，凭什么?”</p>
孟薇早耳闻，裴相为人重利，若无价值，定求不得生机。</p>
她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决心道：“相爷，我愿为证，揭露太后一党罪行，只求相爷辗转，救我……”</p>
孟薇说的诚恳，然话落，裴少嵇未答，而是低头一寸一寸地瞧她身上的痕迹。</p>
眼前的女人半侧脸泛红，依稀可见掌印，唇角破裂，领口微张，拨开她的头发，颈侧还有两道不浅的齿痕，一看便知是男子所为。</p>
他凝着那些痕迹看了许久，孟薇觉得身为女子的尊严又被蹂躏了一遭，两滴眼泪再也耐不住，相继滴到了那双黑靴上。</p>
嗒嗒两声，覆在膝上的食指轻微一颤。</p>
“程风，先回府。”</p>
枣红色的马儿甩了甩鬃毛上的雪粉，抬了蹄继续拉车。</p>
孟薇将自己缩到车内边角处，袖中的手一直小动作不断，那保养得当的指甲正深深嵌进皮肉中，掐了一处又一处。</p>
随着时间的推移，药效已发挥到顶峰，车内又隔了风雪的刺骨之寒，让她更加难耐，不得不将自己弄疼。</p>
眼看她歇了许久，可呼吸不见平顺，反倒越发急促，耳廓一路沿到脖颈的皮肤也由内而外泛起异样的红，裴少嵇忽而开口：“用了情药?”</p>
孟薇呼吸不稳，不想多言，只轻声“嗯”了一下。</p>
“我帮你。”</p>
“什么?”</p>
孟薇惊愕。</p>
身前人一袭锦袍金带，端的是肃穆威严，根本不像是会委身当解药之人。</p>
可孟薇看他不是玩笑之态。</p>
她紧张道：“我忍一忍就好，不劳相爷费心。”</p>
裴少嵇神色一成不变，语调间也无波澜：“忍要忍到明日，我帮你只需半个时辰。”</p>
孟薇：“我可以忍到明日。”</p>
裴少嵇道：“我没理由等你到明日，你这样，交代不了事情。”</p>
“相爷，我……”</p>
“吁——相爷，到了。”</p>
她的话被打断，裴少嵇起身下车。</p>
孟薇撩起一角车帘看他的背影，劲风无律，灌进他的衣袖里猎猎作响，高门宅邸前，他止了脚步，长身玉立。</p>
门里门外渐露华贵，衬着他身上说一不二的气势，孟薇攥着袖口，踌躇着不敢下车。</p>
半晌听不见身后动静，裴少嵇招手唤来程风，命令道：“扛下来。”</p>
程风做事雷厉风行，掀了车帘后一拽一扛，孟薇就被脑袋朝下的扛到肩上，跟在裴少嵇身后进府。</p>
“相爷，我能忍，真的能忍……”</p>
“相爷……”</p>
孟薇倒挂着恳求，近乎要哭出声来，然无人理会。</p>
府内有蓄水的大缸，冬日里上面结了一层薄冰，里面嵌着霜花。</p>
裴少嵇走到缸边，侧身拔剑，用剑柄底端重敲了两下，冰面四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