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妹子，这婚事不能退啊！”</p>
“已经订好的婚事，怎么能说退就退呢......”</p>
院子里。</p>
高秀芝眼神乞求地看着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妇女，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透出无尽哀愁。</p>
几个月前，大儿子苏长青订婚。</p>
她无比欢喜，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想象，盼着儿子早日结婚，给她生个大胖孙子。</p>
那时候的她，觉得未来的儿媳妇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未来的亲家也都是很好的人。</p>
后来，苏长青三天两头被叫去干活，经常累得直不起来腰，满身疲惫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p>
她虽然心疼，但也没说什么。</p>
毕竟女婿帮丈人家里干活，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p>
在她看来，这是人家把苏长青当成一家人了，才会随便使唤招呼。</p>
可这次苏长青出事，未来亲家一家人的反应，着实令她心寒了。</p>
不管不顾，不闻不问。</p>
就像出事的人不是他们家的未来女婿，和他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似的。</p>
三个月以来，他们一家人，没有露过一次面。</p>
今天，亲家终于登门，她原以为是来探望苏长青的。</p>
却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退婚。</p>
高秀芝当时一下子就懵了。</p>
待反应过来，连忙惊慌失措地解释、劝说。</p>
在农村，娶个媳妇不容易。</p>
如果就这么黄了，搭出去一笔巨额彩礼钱不说，再落下个被退婚的坏名声，再找可就难了！</p>
丈夫在外打工，无论如何，她得把这桩婚事留住！</p>
所以，尽管对方在院子里大吵大闹，说了一堆难听至极的话。</p>
她都没有还半句嘴，只是一个劲的哀求。</p>
明明比对方高半头的她，此刻卑躬屈膝、佝偻着身子，竟有种矮人三分的感觉。</p>
“别说了！”</p>
妇女将高秀芝的话打断。</p>
又伸出一只手，指尖几乎杵到高秀芝的鼻子上。</p>
“这婚事退定了！”</p>
“你说什么都没用！”</p>
她扯着嗓子，高声叫喊。</p>
“大妹子，姐姐求求你了，咱们再商量商量......”</p>
高秀芝伸出手，想去握住妇女的手攀谈。</p>
妇女却翻个白眼，避开身子的同时，抬手“啪”地打开。</p>
高秀芝的手被打得生疼，却不敢有半句怨言，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大妹子，让翠英等等长青，等长青病好了就结婚，行不行？”</p>
“等什么等！”</p>
妇女唾沫横飞：“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是想先拖住我闺女，等过几年，我闺女年龄大了，不好找对象了，就只能嫁给你儿子了，对不对？我告诉你，没门！”</p>
“我当初就不该听那媒婆的花言巧语，和你们家订了亲！”</p>
妇女叫道：“告诉你，刚订完婚，我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就你们苏长青那样的，原本也配不上我家翠英！”</p>
“大妹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p>
高秀芝委屈道：“我家长青对你们家还不够好吗？三天两头去你们家干活，还给你们送这送那......”</p>
“好什么好？”</p>
妇女再次打断她的话：“他那是没安好心，惦记我家闺女呢！”</p>
“这怎么能叫没安好心呢？”高秀芝苦涩道。</p>
“他就是没安好心！”</p>
妇女骂道：“他一肚子坏水，老天爷看不下去了，才让他遭了报应！”</p>
“大妹子你......”</p>
高秀芝被妇女这些毫不讲理的话，气得面色苍白、身体颤抖。</p>
可她又不敢与对方发生争执。</p>
只能强忍着、强撑着，任对方叫骂。</p>
只希望对方可以骂够了，骂累了，能够缓和下来，坐下来好好聊聊。</p>
哪怕是看在订婚彩礼、节礼，以及儿子帮她家干了那么多活的份上，能够回心转意。</p>
高秀芝的身后。</p>
一个与苏长青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体型魁梧的少年，面色阴沉至极，握紧了拳头。</p>
低垂的眉眼里，隐隐透出几分恨意。</p>
少年身边，站着一个穿着花布短衫、光着脚的小女孩。</p>
她看着嚣张跋扈的妇女，和憔悴落魄、被骂得抬不起头的高秀芝，吓得神色惊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p>
小女孩的哭声，令院子里的苏庄邻居们面露不忍之色。</p>
“好了好了，他亲家，先进屋喝口水，坐下慢慢聊！”</p>
“对对对，这婚姻大事，可不能说散就散！”</p>
“长青这孩子从小心眼就好，踏实、实在，从来没有过什么坏心眼，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病好痊愈的！”</p>
“哪怕再等个半年，到年底看情况再说呢......”</p>
邻居们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帮高秀芝说话。</p>
妇女见状，跳起脚来，指着周围骂。</p>
“别在老娘面前放屁！”</p>
“你们整个苏庄，没有一个好心眼的，都是满肚子坏水！”</p>
“早晚有一天，你们都和苏长青一样！”</p>
“娶不上媳妇，断子绝孙！”</p>
苏庄的人被骂得面色难看。</p>
好多人恨不得冲上去，把妇女的嘴给撕碎！</p>
可苏长青一家人，在村里的声誉、人缘一向颇好。</p>
大家担心自己一旦冲动，更坏了苏长青的婚事，一个个敢怒不敢言。</p>
妇女见状，愈发嚣张。</p>
指着高秀芝的鼻子叫道：“告诉你！我来这里，是来通知你，不是来和你商量的！甭管你同不同意，这个婚，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p>
她的话音刚落。</p>
不远处，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好，退婚！”</p>
“对！退婚！”</p>
妇女以为是跟随自己而来的妯娌们在为她架势，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又微微一怔。</p>
今天跟她一起来的，明明都是妇女，没有男的啊？</p>
而且，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p>
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她转头看去。</p>
下一刻，整个人惊呆住了：“苏、苏长......青？”</p>
“长青？”</p>
“长青？”</p>
院子里的人纷纷看去。</p>
只见偏房门口，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朗的青年，扶着门框站在那里。</p>
“大哥站起来了！”</p>
最先冲过来的，是高秀芝身后的小女孩。</p>
她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此刻露出惊喜万分的灿烂笑容，猛地扑到苏长青身上。</p>
把苏长青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p>
“小妹......”</p>
苏长青笑呵呵地将其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p>
这是她的小妹苏甜甜，今年8岁，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正在读三年级。</p>
“甜甜你慢点！”</p>
那个体型健壮的少年快步跑过来。</p>
他一手将小女孩拎开，一手扶住苏长青的胳膊，微红的眼睛震惊地看着苏长青：“哥，你......好了？”</p>
“嗯，好了。”</p>
苏长青看着他，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p>
少年正是他的弟弟，苏长勇。</p>
前世，弟弟在今年秋收后跟随父亲外出打工，不久便遭遇意外，从此与家人阴阳两隔。</p>
时隔二十多年，再次看到弟弟这张英气勃发的脸，苏长青的眼眶一红，竟有种想抱住弟弟痛哭一场的冲动。</p>
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情绪。</p>
他的目光一转，看向激动地全身哆嗦的母亲。</p>
以及震惊到目瞪口呆的邻居们。</p>
这些邻居，大多数是妇女，和一些半大小子。</p>
这个时节，村里大部分成年男性，都去外地打工挣钱了，不在家里。</p>
包括他的父亲苏守成。</p>
王翠英的母亲肯定就是觉得苏守成不在家，他又瘫痪在床，才敢嚣张跋扈、目中无人，把他母亲欺负地抬不起头来。</p>
苏长青明白。</p>
这个家，此刻需要有人撑起来。</p>
父亲不在家，这个人，就是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