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锦衣卫衙门刑房
林舒刚要转身,突然听到几声鞭响,只见是官差狠狠抽了父亲几下,还回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林舒煞白着脸,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p>
她知道,那是示威。</p>
头顶的落雪被一片伞光遮去。沈华亭撑着伞睥睨着她泛白的小脸,说:“瞧见了?”</p>
林舒白着小脸说不出话。</p>
沈华亭将伞朝她倾斜一些,身体也随之俯身下来,近距离仔细地瞧着她的脸。</p>
他说:“他们这些人,你好的时候巴结奉承;可一旦你陷入泥淖里,便恨不得人人都来踩一脚。”</p>
“即便人前装两分样子,人后也要加倍奉还回来。呵,这便是人心。”</p>
系在他头上的两条青玉色发带垂落下来,拂过林舒煞白小脸。</p>
林舒鼻尖闻到一丝香气。</p>
淡淡的,凉薄入骨。</p>
“带她进衙门。待本官处理完事务,再来提审她。”他与冯恩交代了一句,径自地迈上了大理寺的台阶,伞光也从她的头顶移开,扑面而来一阵腾飞的雪粉,落了她满头满身。</p>
冯恩道:“三姑娘,随我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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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锦衣卫衙门,冯恩一时也不知该把林舒哪里招呼,押进刑房似乎不合适?想了想,索性还是将人带回了阿南的房间。</p>
“三姑娘!”</p>
阿南跟了沈华亭出去处理事务,满月刚刚醒来,见林舒一脸惨白,浑身冰冷的可怜样子,满月惊了一跳,连忙来扶。</p>
冯恩将林舒领进来,转身去叫衙门里的下人跑腿,端了一份热腾腾的早饭进来。</p>
“锦衣卫的早点简陋,三姑娘将就吃一些。”冯恩想了一下,“接下来怕还有更多难事要面对。”</p>
林舒拿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冯恩,冯恩不多说,退了出去。</p>
她靠着地毯坐下来,环抱住冰冷的身子,把头埋进了膝上。</p>
“满月,我见到了父亲……”</p>
满月怔了一下,红了眼。</p>
林舒抬起巴掌小脸,隐忍了一晚的泪水从面庞滑过,满月心疼不已,说:“还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三姑娘。”</p>
林舒点点头。</p>
满月在房间找了找,找了条还算干净的手帕,忙着给林舒把沾湿的头发擦干净,防着林舒感染风寒。</p>
她万分的自责道:“姑娘怎么将自己弄得浑身都湿了?都怪我太不经事,昨晚就昏了过去。”</p>
林舒不想开口,任凭满月帮她擦头。</p>
“姑娘这手怎地如此的凉,先烤烤手!”炉子里还有未灭的火,似乎谁早上的时候往里添了新炭,满月一边替林舒搓着,心疼的不行。</p>
林舒等身体烤暖和了些,脸色恢复了几成,人也缓了过来,她看了看托盘里的白粥、馒头,加咸菜,说:“满月。我饿了。我们吃饱些吧。”</p>
满月又忍不住红了眼。</p>
“好。我听姑娘的,咱们吃饱饭。就算、就算死也不能做一个饿死鬼!”</p>
林舒听了只觉得苦涩又好笑,软软地点头:“嗯,死也不做饿死鬼。”</p>
她还不能认输,不能倒下。</p>
林舒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锦衣卫衙门的公职早饭虽说简单,可份量却大,两人吃得饱饱的,身体整个暖和了起来。</p>
林舒想起了满月身上的伤,关心地问满月:“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你揭开衣裳,我瞧瞧。”</p>
“只挨着了点皮外伤,不打紧。是我昨夜太害怕才晕倒了。”满月摇着头说,看她的面色似乎没撒谎。</p>
“那就好…”</p>
林舒的心里还是乱糟糟的。沈华亭会是另一个深渊吗?她招惹上的是神还是魔?</p>
两世的经历叠在一起,恐惧深深攫取着她的身心,让她感到无比的疲倦,迷迷糊糊枕着满月的身上睡着了。</p>
沈华亭办完事务回来,时辰还早,他与阿南走进来,便看见主仆二人靠着火炉旁相互依偎打盹。</p>
阿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p>
满室都是女子的气味。</p>
沈华亭扫了一眼空了的餐盘,转身往外走,凉凉地道:“将人带至刑房。”</p>
林舒与满月被惊醒,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被带进了锦衣卫衙门的刑房。</p>
她被单独带进了最里的一间,满月隔开在另外一间。走进来的第一眼,林舒便浑身不适了起来。</p>
腐朽污浊的气味钻鼻而来。</p>
灰墙上面血迹结痂。</p>
漆黑冰冷的刑房里,只在四个角落点着灯,灯下各立着一个青铜的兽狮,它们的神态平静,却唯独两只眼睛闪着绿色的幽光。</p>
奇怪是,除此外,刑房里空荡荡的?</p>
林舒感到强烈不安,她惶惶地站在刑房的中间,犹如一只被盯上的小兽,急欲逃离。</p>
沈华亭慢慢悠悠地走到东南角,在兽狮上摸了一把,突然间林舒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裂开四条方方正正的缝隙,一下子抬高了几尺距离,林舒吓了大跳,头顶同时落下一个大铁笼子,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囚于笼中,悬在半空。</p>
咔哒——</p>
铁笼子停下震动。</p>
林舒的脸色急剧地变白,双手抓着铁栅栏,双脚一软,整个身子滑下去。</p>
沈华亭抬抬眼看着囚笼中的林舒,低沉地笑了两下说:“这便受不住了?”</p>
林舒开始难以抑制地发着冷汗,嘴皮子都惨得毫无一丝血色。</p>
沈华亭慢慢开口:“若换做锦衣卫诏狱,或是大理寺监牢,哪一样不比这小小的刑房可怕?怕是三姑娘直接就疯了。”</p>
林舒抿着嘴唇,声音有气无力:“我、我怕黑……”</p>
林舒并不怕黑。</p>
又或者说没有上一世记忆前的林舒不怕黑。</p>
记忆里杨嵩后来将她囚禁在一座黑暗的地室里,那里布置奢华,实则充满了肮脏与污秽、血腥与罪恶!</p>
杨嵩在那里残害了十一个女子,死后将她们的皮扒下来,制成人皮灯笼。每个灯笼上面写上她们的名字。</p>
林舒记得那十一个人名。</p>
那里,说是炼狱也不为过。</p>
也许在她死后,她也成为了第十二个,被扒皮制成了一盏美人灯。</p>
一想起来林舒就恶心得发苦。</p>
而这个笼子,这间刑房,让她一下子想起这些可怕的记忆,脊背上的冷汗源源不断地往外渗。</p>
沈华亭只当她是耍小心思,慢慢悠悠的说:“这才是开始,三姑娘若是不说实话,可不止是吊在上头这么简单。若想下来,还是尽早说出,是谁将林府抄家的消息提前透露了给你?”</p>
林舒的五脏六腑苦不堪言,一张小脸白得不像样子,嘴皮子都在哆嗦:“无人给我透露消息,真是我自己做梦预感…”</p>
“我说的是实话。”</p>
她抓着铁栅栏,眼底悬着一颗硕大的泪。</p>
她就算实话实说,他又怎会信她,如此荒诞鬼怪之事,他必会将她当妖怪处置了。</p>
沈华亭抬着眼,看着她的眼神阴郁寒凉下来,闪过一分杀人的戾气,“三姑娘这话骗鬼可以,想要骗本官还差些。”</p>
“太傅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林舒所言句句属实……”</p>
林舒死死咬着嘴皮,手心都是冷腻的汗水,四角的灯光在飞旋,那几只青铜兽狮仿佛也跟着动了起来,迈着一步一步的步伐,朝她走来,一股窒息的恐惧攫取了她的五脏六腑。</p>
她,呼吸不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