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句话是从傅霁臣的齿缝里挤出来。</p>
“我也曾经是傅家夹着尾巴讨生活的杂种，你有什么意见吗？”</p>
沈雨薇刚刚才嘶声裂肺，可现在瞬间收声，打了个哆嗦。</p>
“我忍耐有限，你闹够了就滚回去，怀了孕还跑出来丢人现眼干什么？”</p>
我莫名有些同情她。</p>
她就像5年前的我一样疯癫。</p>
衣食住行仰赖一人，悲喜荣辱也系在一人身上。</p>
他掌握着她的一切，就像是最精巧的笼子将她困住。</p>
师姐说她查到傅霁臣这些年没什么花边新闻。</p>
“奇怪得很，明明你跟狗男人离婚前，他俩还爱得死去活来，可离婚后，那贱人沈雨薇公开逼婚了好几次也没用，反而还被你那前夫雪藏了。”</p>
“哼，搞这么多，看来也没有那么爱。”</p>
听她在我耳边絮叨，我唏嘘着摇头。</p>
经历了爱恨纠缠，到现在白月光也成了衣服上的剩米饭。</p>
之后，傅霁臣经常来寺庙里，赶又赶不走。</p>
师姐烦他得很，我倒不在意。</p>
寺庙不会限制信众来往，可他有些过于热切了。</p>
对我。</p>
我擦桌子，他就抢我手里的抹布，花一整天擦了一百多张木凳木桌，累到手腕膏药不断。</p>
大雪天我去山上砍柴，他硬要替我背背篓，又在伙房劈了一个冬天的柴，浑身出汗着凉后，发烧到40度都坚持劈完才被送去医院挂水。</p>
我在厨房烧火做饭，他也要挤进来，但这是他的知识盲区，好几次被熏得黢黑。</p>
除了师傅跟玄礼师姐，其他师姐妹实在搞不懂。</p>
江城最有权势的人，干嘛要来这儿抢着干杂活。</p>
“是搞什么综艺节目吗？我没意见，但他把饭烧糊了，你帮我骂他几句。”</p>
整个冬天，他一直在山上逗留。</p>
沉默而固执。</p>
某天等忙完，对着我，他终于小心翼翼开口，甚至还带着一丝讨好。</p>
“这些粗活，以后…都不用你做，等回去，家里有好几个保姆围着你转。”</p>
“之前几年，都是你妈妈…不让我接近你，难为你在这里受了几年辛苦。”</p>
他等了许久，见我没作声，又焦虑地追问。</p>
“茉莉，你要怎么才肯回去？”</p>
我静静看着他：“这些活儿，都是我自己想做的，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p>
“可你做这么多，是想感动我，还是让你自己少一点愧疚感？”</p>
他微微一怔，声音干涩：“茉莉，我真的后悔了，我也知道现在怎么求你原谅都没用，但我跟你保证，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会用一生补偿你。”</p>
山雨飘下来，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p>
“你是不是觉得你只要在这里劈柴烧饭受些累，我们之前的那些事，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p>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肩膀也瞬间一下垮了下去。</p>
”但你真的误会了，我不回去，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多不够好，也不是你的承诺不够诚心。“</p>
我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怨恨，反而只有一种走过很远的路之后的释然。</p>
”只因为，我不再爱你了。“</p>
”自然也就不需要你提供安逸生活，不需要你承诺照顾我，甚至不需要…你这个人。“</p>
被我亲妈带到山里时，我重度抑郁，状态差到极点。</p>
不吃药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自杀的冲动。</p>
我的世界太小了。</p>
从年少时我没有疼爱我的父母，也没有亲爱的兄弟姐妹，有的，只是傅霁臣一个人。</p>
失去他，于我等同于死亡。</p>
他那么了解我，怎么会不知道？</p>
”可是在这里呆了很久，每天扫地，劈柴，烧饭，听钟声，看云…我才渐渐发现，原来我一个人也是能活得下去的。“</p>
”而且，就算妈妈不在了，师傅师姐师妹们都很照顾我的，我每天都很开心。“</p>
”那我怎么办？“</p>
他哽咽着红了眼圈，”茉莉，你离开后我就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能没有你，后来我一直没有其他女人，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娶其他人。“</p>
”你放心，只要你愿意回来，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p>
提到孩子，我歪头微微笑了一下。</p>
”我没法再生孩子。“</p>
”我流过两次产，一次是在老宅里，另一次…你也应该知道，那次的确伤得太重…“</p>
傅霁臣嘴唇翕动了一下，眼里的光也彻底熄灭。</p>
”是我，是我连累了你，是我的错，我把一切都搞砸了。“</p>
他呜咽着用力捶打脑袋，根本不像是那个大权在握的江城巨鳄，反而像一个丢失糖果的孩子。</p>
我端着木托盘在他面前放上一块巧克力和一碗面。</p>
转身离开。</p>
”傅先生，吃完下山去吧，别再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