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谢景初敏锐地皱眉。</p>
九叔没办法自己去接亲，这种事只能劳烦旁人。</p>
若是沈药，多半是想让谢景初去。</p>
她的那点儿小心思，难道他还不知道？</p>
嘴上说着仰慕九叔、一心嫁给九叔，实际上，这些不过都是她用来吸引他注意的手段罢了。</p>
今日谢长宥入宫，只怕是担心他不肯，特意请来做的说客。</p>
早些年，谢长宥总是惦念着沈药，因为他很爱吃她做的糕饼。</p>
只是谢景初是绝不会同意去将军府接亲的。</p>
宫女奉了茶水进来，谢长宥接过，吹了吹，浅浅饮了一口。</p>
他不开口，谢景初干脆皱着眉头，率先说道：“接亲此事，宗亲之中随便找个人便是了，孤没时间，也没兴趣。”</p>
谢长宥略微愣了一下，抬起脑袋，疑惑地瞅他一眼，“可是......”</p>
谢景初瞟向他，“什么？”</p>
谢长宥吞下茶汤，挠挠头，斟酌着说道：“原本皇后娘娘的意思，太子哥哥尚未成婚，代九叔去将军府接亲是最合适不过的。”</p>
谢景初发出嗤笑。</p>
他说什么来着？</p>
“但是沈姑娘说，还是不要劳烦太子，所以，皇后娘娘传我进宫，说到时候让我去就可以了。”</p>
谢景初忽然一愣。</p>
沈药说，不要他？</p>
他的确厌恶沈药让他去接亲，可听说沈药当真不要他，却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心生烦闷。</p>
谢长宥观察着他的表情，这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他很努力地想了一想，道：“可能沈家姐姐觉得，哥哥平日里事务繁忙，若是要去接亲，也挺费神费力，不比我，只是个闲人，每天没什么事情可做。”</p>
谢景初不言。</p>
谢长宥感觉到气氛愈发古怪，手上这杯茶仿佛也跟着滚烫起来，他坐不住，干脆撂下杯子站起身，“哥哥，我还有些别的事，就先回去了......”</p>
谢景初淡漠地嗯了一声，没有起来送客。</p>
谢长宥往外走了两步，有些话忍不住想说，于是顿住，回过头，低声道：“哥哥，当初那件事......其实沈家姐姐也很无辜，你因为那件事讨厌她，对她并不公平。现在闹成这样，你并不开心，沈家姐姐也......”</p>
“谢长宥。”</p>
谢景初打断了他，眉心下压，语气透出隐隐的不悦，“不是说，有别的事忙？”</p>
谢长宥不敢直视，低下头，闷闷说了声“是”，把剩下的话憋回肚子，离开了东宫。</p>
-</p>
不日，便到了六月初三，大婚的日子。</p>
我醒来第一件事望向窗外。</p>
日光熹微，天朗气清，没有一丝雨水。</p>
我松了口气，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日子。</p>
我下了床，洗漱、更衣、梳妆，乖乖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嬷嬷、丫鬟们从头到脚，细细张罗。</p>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一遭，倒并不紧张，心中也没什么波澜。</p>
就当走个过场。</p>
一切准备就绪，谢长宥来了。</p>
原本按照规矩，应当由沈家族中的兄弟先背着新娘子出门，可是将军府的男丁大都已战死在沙场上，唯一还活着的不过是个五岁孩童，别无他法，便一并由谢长宥代劳。</p>
谢长宥背着我慢慢往外走，一阵欢笑道贺声中，他忽然小声道：“沈家姐姐，太子哥哥今日来不了。”</p>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提如此晦气的事儿。</p>
“他......病了，自从那天我从宫中回来，哥哥便病了，到今日也尚未痊愈。宫里锁着消息，不许往外传......”</p>
谢长宥似乎还要再说，我叹了口气，道：“长宥，我不关心太子殿下已经很久了。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有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人的眼睛长在前边，只能往前看。”</p>
谢长宥一时如鲠在喉。</p>
我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声线柔和，“今日是我大婚，高兴一些。还有，下回再见，记得要喊我小皇婶。”</p>
谢长宥低着眼睛，又觉得悲伤，又觉得高兴。</p>
将军府外，锣鼓喧天。</p>
靖王府的接亲队伍早已等候多时了。</p>
这门亲事，是陛下指婚，又是在皇后操持之下办起来的，因此格外隆重。</p>
但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靖王府今日接亲，比上一世东宫接亲要盛大许多，好似王府等待今日已经有许多年。</p>
由于靖王昏迷不醒，婚事一切从简。</p>
过了一遍礼，我便被送去婚房。</p>
经过院门，我眼角余光瞥见两边的守卫，右手均是轻轻放在腰间，那儿别着铁制的刀剑。</p>
早就听说靖王府守卫严格，父亲曾告诉我，这也恰恰证明，想要谢渊的命的人很多。</p>
婚房中宽敞雅致，一片大红喜色。</p>
上一世，东宫装扮得远远没有这样喜庆，喝完了合卺酒，谢景初去接待宾客，留下我一个人。</p>
他迟迟不回来，我在房中枯坐许久，被沉重凤冠压得脖子肩膀胀痛，喘气都艰难。</p>
这一世必定不会这样了，我看向喜床。</p>
谢渊双眼紧闭，仰面躺在床上。</p>
谢氏皇族无论男女，常出美人。</p>
相比谢景初美如冠玉，谢渊是另一种锋锐的俊美，泠泠的，带着攻击性，如同一柄没.入刀鞘的利剑。</p>
“小的丘山，见过王妃。”</p>
一个魁梧汉子守在一旁。</p>
我知道他，谢渊身边跟了最久的副将，看来如今也兼顾着照料谢渊的职责。</p>
他瞎了只左眼，平日都用皮质罩子遮盖，今日因为大婚，特意换成了红绸，看起来颇为喜庆。</p>
外界总有些关于靖王府的传言，有人说丘山身高九尺，能生啖人肉。</p>
这会儿，丘山微微垂下了脑袋，客客气气地对着我说话：“王爷昏睡已有大半年了，虽说消瘦了些，但其实一切都好......如今，每日早上要喂一遍药，如今天气炎热，隔一日便要擦洗一遍身子。”</p>
我默然，丘山以为她误会了什么，忙道：“这些事都是小的来做，不必王妃操心！小的还在对面房中备了一张床，王妃可以歇在那儿。”</p>
我却摇了摇头。</p>
丘山略显局促，“那......王妃是想要换个院子住吗？”</p>
自打王爷昏迷不醒，丘山安排过许多小厮丫鬟照看，可他们总是阳奉阴违，嘴上应得漂亮，实际上压根懒得喂药、擦身，想着王爷昏迷不醒，不能言语，也便敷衍了事。</p>
当年恣意张扬的王爷得到过所有人的敬仰，可如今他陷入昏迷，成了“半个废人”，那些仰慕之心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无尽的厌弃。</p>
寻常丫鬟小厮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呢？</p>
虽说嫁进王府，但说到底，她心中对王爷也是疏离的吧？</p>
丘山这般想着。</p>
“换院子更是用不着了。”</p>
我开口，一把嗓音柔.软温和，如同三月里的澹荡春风，“我与王爷已是夫妻，没有分院子、分床一说。今夜起，我与王爷同床共枕。”</p>
丘山一怔，满目震惊。</p>
“天色不早了，卸妆梳洗吧。”</p>
我温温一笑，说完转身离开。</p>
我也便没有看见，床上，谢渊搭落在身侧的手指陡然弹动了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