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句话挑拨的意味再明显不过。</p>
顾老夫人紧张地看了一眼陆白榆，有些担心她因此受到影响。</p>
毕竟今日看到顾长庚代写的休书后，陆白榆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连解释都不肯听，便气冲冲地跑回了娘家。</p>
“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陆白榆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了陆锦鸾片刻，忽而笑道，“兄长为何写下休书而非和离书，你们难道不清楚吗？”</p>
原主想不明白的事，她却想得十分明白。</p>
陆家薄情寡义，不像其他几家那般重视自家女儿。</p>
若只是写下和离书而非休书，陆家就更不会接纳她了。</p>
“阿姐这话可就冤枉我了。”陆锦鸾一计不成又生一计，</p>
“顾侯爷之所以替他四弟写下休书，难道不是因为阿姐不守妇道，心里还惦记着别的男人吗？”</p>
陆白榆知道她说的是五皇子萧景泽。</p>
当初原主确实与萧景泽有过婚约，被辜负了之后依然喜欢他喜欢得要命。</p>
就算嫁到了顾家，她也傻傻地为萧景泽守身如玉，甚至不愿意与顾四郎圆房。</p>
这件事是顾家人的心结，顾家长子顾长庚代弟弟写下休书，未必就没有这个原因。</p>
陆锦鸾杀人诛心。</p>
见她不受挑拨，便将目标转移到顾老夫人身上。</p>
挑的还是顾老夫人最在意的事情。</p>
若她一个回答不好，这件事就会成为她与顾家人之间的裂痕。</p>
哪怕顾老夫人此刻不发作，也会因此埋下隐患，成为他们关系崩裂的导火索。</p>
“一个见异思迁、妻妾成群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只有你才会将这种男人当成宝贝疙瘩一般，爱不释手、争来抢去。”</p>
陆白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顾家素来家风清正，顾家子既无通房也无妾室还不养外室，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分不出什么是珠玉什么是垃圾。”</p>
闻言，众人皆用“你疯了吗？”的目光看向她。</p>
几乎与此同时，陆白榆感觉一道阴沉沉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p>
末世的朝不保夕让她养成了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极为敏锐的条件反射，她当即意识到有人在暗暗偷窥。</p>
“你给我闭嘴！”陆文骞吓得脸都白了，气急败坏道，“五皇子金尊玉贵，岂能容你这个小孽畜诋毁！”</p>
陆白榆不以为然。</p>
五皇子又怎样？</p>
就算他自带主角光环，是被天道眷顾的大气运男主，她一样不会手下留情！</p>
陆锦鸾愤愤道：“既如此，你为何还没同姐夫圆房？”</p>
这件事虽不完全是原主的错，但也是不争的事实。</p>
陆白榆还没说话，顾老夫人已经冷冷一笑，“把别人小夫妻的闺中秘事当成谈资，陆二小姐真是好教养。”</p>
陆锦鸾用那种“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眼神幽怨地看着她，</p>
“强扭的瓜不甜。阿姐既然与顾家不是一条心，老夫人又何必在她气头上趁虚而入呢？”</p>
她抬手挽住陆白榆的胳膊，“阿姐，不如今日你先留下来。等明日大婚过后，我便接你到王府那边小住一阵子，权当是散散心，可好？”</p>
陆锦鸾笃定陆白榆拒绝不了自己的提议。</p>
往常但凡遇到能够接近五皇子的机会，陆白榆就会像一只闻到肉腥味的狗，哪怕是摇尾乞怜，也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p>
哪怕这个机会是她这个情敌“赏赐”给她的。</p>
“啪”！</p>
回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p>
陆锦鸾摸着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哭哭啼啼道：“我好心好意为阿姐着想，阿姐不领情也就算了，为什么对我动粗？”</p>
话音未落，陆白榆抬手又是一巴掌。</p>
“孽畜！”陆文骞抓起手边的砚台就朝她扔了过来。</p>
陆白榆抬手接住砚台，正准备扔回去，突然发现这砚台是一方极品端砚，价值千金。</p>
她将手悄悄收回去，塞进了自己的袖袋。</p>
摔是不可能摔的。</p>
这么名贵的砚台，回头典进当铺换银子它不香吗？</p>
“我知道陆大人偏宠你通奸诞下的野种，但她教唆你的宝贝儿子杀人，你也不在乎吗？”</p>
陆文骞愣在了原地，“你说什么？”</p>
“陆泓麟虽然欺软怕恶，但还没歹毒到要杀人的地步。若非陆锦鸾的怂恿，你敢对我下毒手吗？”</p>
陆白榆看了一眼陆锦鸾猫儿似的琥珀眼瞳，又看看神色慌张的潘玉莲，似笑非笑道，</p>
“陆大人还真当你这宝贝私生女是锦鲤转世，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你就不怕自己养了条毒蛇在身边吗？”</p>
“你贪恋她带给你的所谓气运，却不知上天的馈赠早就标好了价格。你就不怕哪天那些东西会连本带利反噬到你身上吗？”</p>
陆文骞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刹那间变了几变。</p>
“陆白榆，你当我陆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小贱人在这里胡说八道、挑拨离间？”</p>
潘玉莲扑过来就想扇陆白榆耳光，陆白榆拽住陆锦鸾的衣领挡在了自己前面，那一巴掌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她的脸颊。</p>
陆白榆看了一眼她脸上不对称的五指印，瞬间犯了强迫症，干脆又照着她的另外一边脸来了一下。</p>
陆锦鸾整个人都不好了，崩溃道：“这次又是为什么扇我？”</p>
“知道什么叫对称美学吗？这样才漂亮！”陆白榆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笑眯眯道，</p>
“还有，下次别用你那恶心的心思来揣度别人。不是谁都跟你一样，非要上赶着去当别人小妾的！”</p>
潘玉莲还想闹，陆老夫人用力杵了杵拐杖，“够了，不想再丢人的话就通通给我闭嘴。”</p>
陆锦鸾委屈得红了眼眶，跺了跺脚，抹着眼泪跑开了。</p>
陆浮阳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陆白榆，咬牙就要追上去。</p>
陆白榆幽幽地冒了一句，“浮阳，你是陆家嫡子不错，却未必是陆家的嫡长子。”</p>
陆浮阳脚步一顿。</p>
陆文骞看穿了她的意图，怒道：“浮阳，你别听这孽障的挑唆！我陆家日后光耀门楣就全靠你了，无论任何人，都决计逾不过你去。”</p>
潘玉莲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暗暗紧握成拳。</p>
陆浮阳紧绷的背脊缓缓放松，他回身看向陆白榆，冷冷道：“陆白榆，你既与我断绝了姐弟关系，我的事就不劳你再操心了。”</p>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陆白榆却没错过他眼中的惶恐与不安。</p>
“浮阳......”她假惺惺地朝前追了两步，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担忧。</p>
但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悲戚与担忧又悉数化为了一片漠然。</p>
挑唆的种子已经种下，不管今日陆浮阳信不信，但总有一日，这粒种子总会在他心中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与陆锦鸾兄妹决裂的导火索。</p>
她只需静静等着，便总能看到陆家人自相残杀的时候。</p>
“阿榆，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顾老夫人只当她还是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弟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p>
陆白榆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冲她勉强笑了笑。</p>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高悬的日头，没再说话。</p>
陆白榆知道她惦记家里，也不恋战，带着人便朝陆嘉禾的偏院走去。</p>
谁知未行几步，便看到个挺拔的身影急匆匆隐进了拐角的长廊里，明显是在躲避她们。</p>
只一眼，陆白榆便认出了那是这本书的男主——五皇子萧景泽。</p>
“娘，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p>
顾老夫人：“出什么事了？”</p>
“我刚刚看到五皇子登门了。”陆白榆朝五皇子消失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顾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一片衣摆消失在自己视线里。</p>
她随即拧紧了眉头，“大邺风俗，新人大婚前三天都不能碰面。这个时辰，五皇子上陆家来做什么？”</p>
陆锦鸾虽是侧妃，五皇子却极其爱重她。</p>
若非事出紧急，他一定不会轻易登门坏了风俗。</p>
陆白榆唇角微抿，“除了边关军情，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他此刻登门触这大喜的霉头。”</p>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p>
陆嘉禾虽是陆家嫡小姐，却爹不疼娘不爱，别说珠宝玉石，连几件拿得出手的衣裙都没有。</p>
就连伺候的丫鬟也不知跑去哪里躲懒，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p>
顾老夫人把陆白榆赶去洗漱，自己帮忙收拾起来。</p>
这院子是陆白榆未出嫁之前住的，还留着几套她的旧衣裙。</p>
陆白榆找了身竹青色素衣换上，因为不会梳理复杂的发髻，她干脆用玉簪挽了个简单的马尾。</p>
铜镜里，少女眉眼动人，身上却又有种英姿飒爽的飘逸洒脱，竟把刚进来的潘玉莲看得愣了愣神。</p>
“银子呢？”陆白榆在铜镜里与她对视。</p>
潘玉莲：“先去官府备了案，这银票才能给你。不然回头拿了银子你又反悔怎么办？”</p>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p>
“巧了不是，我也信不过你。”</p>
财不露白。</p>
外面人多眼杂，若让旁人知晓她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财，鬼知道会引出什么变故来？</p>
陆白榆笑眯眯的脸上带着警告，“陆夫人，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你身娇肉贵的，何必与我这种烂人硬碰硬？”</p>
潘玉莲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亡命之徒的气势，一时间竟露了怯意，乖乖将钱匣递了过去。</p>
陆白榆脸上的戾气迅速转换成了财迷般的微笑，迅速清点一番，确认无误后她将钱匣收进了袖袋里。</p>
顾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陆家正门口，陆白榆抱着陆嘉禾上车时，感觉一道视线朝她看了过来。</p>
可等她回头看时，就只剩下片一闪而过的衣角。</p>
啧，堂堂五皇子难道还有什么偷窥癖不成？</p>
她短暂的停顿看在顾老夫人的眼底，便成了她犹豫不决的表现。</p>
“阿榆，你可想要清楚，顾家是决计跑不了这一遭的，最好都是流放。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p>
陆白榆语气笃定，“娘放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顾家待我不薄，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你们而去。”</p>
停顿片刻，她又试探道：“还是娘嫌弃儿媳从前不懂事，不愿意带上我这个累赘？”</p>
“别胡思乱想，娘若是真的嫌弃你，今日便不会来了。”顾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怜悯，</p>
“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能及时醒悟就不算大错。从前那些事，往后便不必再提了。”</p>
陆白榆总觉得她对自己宽容得有些过分。</p>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格外严苛，以原主那些行为，都够顾家休上她八回了。</p>
可顾老夫人不仅未恼，还肯在关键时刻拉扯她一把。</p>
这要不是顾老夫人心胸特别宽广，那就一定有别的什么缘故在里面。</p>
顾老夫人：“你母亲的事，是真的吗？”</p>
当然是蒙的！</p>
这本《锦鲤皇后》是陆白榆末世之前看的。</p>
因为是古早言情，槽点太多又强行降智，她实在忍无可忍，跳着看了一些章节便跑到评论区看读者吐槽去了。</p>
原身母亲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配角，关于她的死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压根儿就没交代清楚。</p>
什么嫁妆单子，她更是连看都没看过。</p>
方才在陆家，她不过是灵机一动再随口一诈。</p>
不过由陆家众人心虚的反应来看，她的猜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p>
“自然是真的。”陆白榆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p>
“你母亲虽是个内宅女子，却颇有些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当年边疆寒潮，朝廷的赈灾衣粮迟迟发放不下来，我迫于无奈只好变卖家产应急。”</p>
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母亲知道后将她成衣铺的棉衣全部捐赠出来，又筹备了一批粮草给我应急。谁知那样的女子，最后竟被一对奸人所害......”</p>
“原来我母亲跟婆母竟有这样的渊源。”陆白榆总算明白了顾老夫人善待自己的原因，“她确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p>
顾老夫人眸色微动，偏头看了她片刻才叹道：“若顾家不倒，还能......不过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我相信他们总会有报应的。”</p>
狗屁的天理昭昭。</p>
这世上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以血肉之躯为大邺朝筑起坚固长城，将蛮族数十年如一日拒于玉山关外的顾家便不该落得如今这种结局。</p>
比起将命运交给这些玄而又玄的因果报应，陆白榆更相信自己。</p>
顾老夫人自然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陆文骞步履匆匆地从府中走了出来。</p>
由他脸上略显凝重的神情来看，五皇子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