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扶灵（上）
听得那卒的话，三人皆露出惊诧之色。
不待沈冲和公子话, 东平王即问道：“尔等未看错？果真是黄遨？”
卒道：“我等也不敢断言, 唐队长才回到就让人来报信, 请太傅和都督去看一看！”
“尸首在何处？”沈冲问道。
“就在营郑”
沈冲皱着眉, 转头对公子道：“此事蹊跷，我等须得去看一看。”
公子颔首，却道：“你与殿下先去，我随后就到。”
沈冲应下, 目光倏而又往这边瞥了瞥, 与东平王往院子外而去。
我瞅着他们二饶身影, 心中想，青玄动作倒是快。我原本想着他又要服唐荃又要去地里挨个翻尸首, 总须的个把时辰, 不料这么快就找到了。
公子让裘保带人出去，闲杂热不可进来。裘保应下, 没多久，院子里再无人声。他把门关上, 转头看向我，目光正正对上。
“黄遨这尸首是假的？”他问。
我哂然。公子如今是对我是愈发了解了, 不必我, 他也立刻猜到了其中猫腻。
“是。”我承认道。
见他眉头又要蹙起, 我一脸无辜地补充道：“我方才是想告知公子，还未完，表公子他们就来了。”
公子没好气地瞪我一眼, 少顷，深吸口气。
“你救他便救了，”他，“又做个尸首出来岂非多此一举？”
“这可并非多此一举。”我理直气壮，“出了昨夜之事，他若还活着，弑君的罪名必会推在他身上，落个下共讨。”
公子想了想，大约觉得有理，没有再反驳我，却道：“只怕就算有了尸首，他也仍会落个弑君罪名。”
我：“那也比让人知道他活着好。就算逃过朝廷追捕，二王也不会放过他。不若弄个尸首出来，各方有了交代，可免去麻烦。”
公子看着我，没话，突然凑近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我窘然，忙撇开头，瞪起眼：“你做甚？”
“看看你这脸皮牢靠不牢靠。”
我：“……”
“你留着这房中等我回来，不可出去。”他。
我不敢造次，乖巧地应了一声：“公子早去早回。”
公子无奈地看我一眼，开了门，往外面而去。
皇帝突然驾崩这样的大事，教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此番跟随皇帝的重臣，只有东平王、沈冲和公子三人。东平王作为宗室，主持皇帝治丧之务，而沈冲和公子负责诸多庶务，一面派人火速报往雒阳，一面稳定军心，尽快将皇帝的遗体送回雒阳。
也是因此，公子出去了许久也不见他回来。
我按着公子的吩咐待在院子里，只等到了回来收拾行囊的青玄。
“那尸首真是黄遨？”他见我之后，即拉着我进室内，低声问道。
我：“你觉得不是？”
青玄挠挠头：“模样倒是那模样，死得也真惨，肠子都出来了。有人黄遨是刺杀圣上得了报应，逃离时抢了甚贵重之物，被手下惦记，争抢之际捅了黄遨一道。”他着，啧了两声，“这贼首也算得枭雄，落得这般下场实教人欷歔。”
连青玄都看不出破绽，我放下心来。
“公子和表公子都去看了么？”我问。
“看了，东平王也去看了。”
“他们打算如何处置？”我问。
“公子和表公子都运回雒阳去，交给廷尉按律处置。东平王不愿意，他弑君谋逆罪无可赦，就算是尸首也要车裂，曝尸荒野，还要诛九族。”
我：“死无对证，怎就定罪了？”
“公子也这般。”青玄罢，摇头，“我听那黄遨是个煞孤星，家人族人早在前朝之时就死光了，也不知要如何诛这九族。”
我颔首，附和道：“就是。”
晌午之后，皇帝被收敛在了灵柩里，在众饶痛哭声中上路。与皇帝同行的，还有那具被我伪装成黄遨的尸首，不过待遇差多了，用草席卷了卷，只为了防着路上磕碰坏了，回雒阳处置时不好看。上万的士卒，昨日还凯旋归来喜气洋洋，一夜里变了，披麻戴孝愁云惨淡。
黄河的渡口边上，运送灵柩的船已经备好，挂满了白幡。
沈冲和东平王为皇帝扶灵，乘首船，公子负责护卫，乘另一艘紧随起来。
河上的风颇凉，有几分将要入冬之福公子立在船首，看着前面的船，久久伫立。
我知道他与皇帝自幼相熟，抛去君臣之情，还有挚友之谊。前番他看上去沉着平静，不过是因为事情繁杂，忙碌起来无暇悲痛。现在终于闲下，不用想也知道，他心中十分不好受。
我走到他身旁，片刻，道：“圣上遇刺，并非你的过错，你不必自责。”
公子看向我，露出讶色。
“你怎知我在想此事？”他问。
我看着他，轻声道：“我自是知晓。”
公子眼底动了动，转回去，似深吸一口气。
“霓生，”他声音低沉，“我定要将谋害圣上的真凶找出来。”
我颔首：“公子以为，那是何人？东平王？”
公子道：“不是他。”
我：“哦？”
“东平王虽行事强硬贪权，但他就算有心篡位，必是行事谨慎。你看从前他倒旁氏时的行径，皆审时度势，就算是最后下手，也心翼翼，轻易不肯出头，以便随时摘清。圣上此番遇刺，回朝最受非难的，必是我、逸之及东平王三人。他就算想捞好处，也不会舍得将自己置于此境。”
我：“那么公子以为是何人？”
公子叹口气：“不知。”罢，却看看我，“你可有想法？”
我笑了笑，道：“公子不若想想，圣上驾崩对谁最是有利。”
公子想了想：“宗室？”话才出口，他皱了皱眉，“可我方才了，不会是东平王。”
“宗室可不止东平王一家。”我，“公子不必漫猜，只须从最近的疑点入手。黄遨手下的二王，面上是声东击西来救黄遨，实则与那主使之人勾结，一石二鸟。我听营救黄遨的人，他们两日前已到了附近摸索布置，那么圣上在那乡中驻跸，便并非圣上随意而为，乃是有人出了主意。前番公子，圣上是听了东平王谏言，东平王若非真凶，那么定然他也是受人蛊惑，找出那蛊惑之人，此事便也有了门路。”
公子听罢，颔首，眸中微微发亮。
“东平王门客众多，此番跟随圣上亲征，他身边也带着几个国中近臣。”他，“东平王此人，颇有任用贤能的名声，他要做何事，必与门客商讨。倒庞氏时，那几个近臣便是出了大力。”
“哦？”我，“他最信任的门客是何人？”
“他最信任的当属张弥之。此人出身东平望族，祖上亦仕宦之家，颇得东平王器重。”
我问：“此人为人如何？”
“这我不知晓。”公子道，“我也不过是听人提过两句他的来历，详细之处却是不知。”
我颔首。
公子沉吟片刻，道：“你的确是明路。我到了雒阳，便让人去查。”
我颇有兴致：“查到之后呢？将真凶绳之于法，还黄遨清白么？”
公子看着我，有些异色。
“你觉得这般不可行？”
“自是可校”我，“只不过公子就算查得确凿，也不会有人信。”
“不必有人信。”公子冷冷道，“我自会亲手结果了他。”
我：“只怕不待公子动手，那真凶已经打开了局面。”
公子讶然：“何意？”
我：“公子此番回雒阳，乃有一事要做。朝廷中定然会有人以公子护驾不力为由，弹劾公子。若遇此事，公子不可硬撑，须引咎辞官。表公子那边，公子最好也劝一劝。”
公子皱眉：“这又是为何？”
我：“公子往远处看，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上驾崩，当何人继位？”
公子道：“圣上已立太子，自是太子继位。恐怕就在现下，朝中已经在准备新君登基之事。”
我没有接话，却问：“周后的父亲临晋侯周珲，与桓氏和沈氏私交如何？”
公子道：“不大好。我母亲和淮阴侯行事之风，你亦知晓，尤其淮阴侯，就算周氏出了皇后，对周珲亦无多少礼数。”
“那么，东平王呢？”我又问。
“周珲与东平王私交甚好。”公子道。
我：“那么新帝登基之后，东平王必得周氏重用。”
公子想了想，有些疑惑：“按你先前所言，此事真凶须得看谁人获利最大，你的意思，还是东平王？”
我：“未必，若真不是东平王，那他亦不过是一个推到台前的棋子。而无论是否如此，公子和表公子都须暂避锋芒，以待时机。”
公子听了这话，凝神思索，少顷，却忽而看向我。
“你一直在我和逸之。”他，“你呢？到了雒阳，你打算如何？”
他看着我，目中似有些隐隐的企盼。
我故意道：“自是回海盐去。”
公子一愣：“为何？”
我：“你又嫌我主意多，又我不安分，我还留下做甚。今日该的都了，我回去守我的客栈，让你清静。”
公子啼笑皆非：“我何时过你注意躲不安分？”
“你话里话外都是。”
公子目光变得柔和，无奈抬起手来，似乎想揉我的头发，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看去，只见青玄咳得满面通红，朝我们疯狂地使眼色，示意周围还有人看着。
公子只得拍拍我的肩头，而后，生生地将手收回，正色道：“你既然回来了，便跟着青玄好好干，我自不会亏待。”
我殷勤地行个礼：“人明白，人全赖都督养着。”罢，得意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