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1章 温柔的人
云若夕没有说话。
当初她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谢珩,甚至在用圣物杀掉“相关知情人”时放过谢珩,就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谢珩对她没有恶意,对言雪灵也没有恶意。
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
这样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恶意的人,她下不了手,而这样的人,也不可能真的会为了长生而做出那些令人发指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谢珩的目的很简单,利用言卓的势力发展自己的势力,打入内部,更好的监视言卓等人的行为。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在言卓等人的行动里得到他想要的健康。
只是,事情的发展并不都在人的预料里。
即便是谢珩,也不可能完全预测到在雪神教发生的每一件事。
他没有想到云若夕会是雪神教等待千年的神女,也没有想过云若夕会一次性或者说一瞬间解决言卓等人。
他意识到了云若夕的不同,也意识到云若夕或许真的有可以给他健康的法子。
但他没有主动找到云若夕,用任何让人同情的方式去取得云若夕的怜悯,因为他知道,云若夕若真的能救,不可能置之不理。
于是在言卓和其党羽消失后,谢珩并没有任何动作,他依旧做着他的丞相,辅助着新帝处理政务,或者请假在湖心岛休养。
他没有做任何试图反攻云若夕他们的事,就连慕璟辰接收暗杀堂,他作为暗杀堂的“最大股东”也是拱手就让,丝毫没有犹豫和在意。
他安静的等在那里,等待着云若夕去找他问罪,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年多。
“你不用觉得为难。”谢珩温和道,“世间之事,若行,皆有其后果和代价,我在答应和言卓等人合作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自己的结局。”
并且——
“我也不算全然得好人,在给昭媛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也想过你母亲若是敌不过他们该怎么办?想到后面,也只是坐上观。”
当然,他心里是想过,如果作为圣女得言雪灵真的抵不过昭媛等人,那他会想尽办法为她复仇,不过这些,没必要和云若夕说。
他并不想让她觉得,他说这些,是在求饶。
他无需求饶。
他说这些,不过是想给她她想要的解释,以及表达他的歉意。
毕竟,言卓等人若是没有他的加盟,也不可能发展得那么顺利,他始终,还是处在阴暗里,站到过她的对立面的。
九月的风,带着飒爽的凉意。
盘着妇人头的云若夕,唯有额前细软的浅褐色发丝,被风吹得些许缭乱,但因为湘灵给她摸的桂花发油足够的好,那些发丝并没有痒到她的眼睛。
谢珩说完这些后,就不再说话,他本就气虚羸弱,不得多言,今日说得话,明显已经达到了他今日所能言语得极限。
此时风过无痕,凉意却留了下来。
谢珩不自然得冷颤了一下,本就病态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
云若夕看了他一下,没有在问,淡淡的视线转落在桌面上,却只看向桌面上的三盘糕点,“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
“嗯。”谢珩应着,两人之前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种兄贤妹恭的状态。
云若夕也不多说,直接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就吃了起来。
谢珩就坐在黑色得轮椅上,看着她吃,目光就像年迈的长辈看着孝子吃糖葫芦时那般温和慈祥,但也不尽然是慈祥。
等到云若夕席卷了桌上一半的糕点后,她起了身子。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要是觉得累,就不要去处理那些事了,谢家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还有些人,你教一下还是可以用的。”
她不拘小节的拍了拍手,继续道:“回去后,我会开一些暖身的药,你记得按时服用,如果哪里不舒服,就让人来找我。”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只是刚出亭子,她又回过身来,拿走了谢堰桌上的盒子:“这东西你若是不想给安浅浅,不如给我。
我保证,我不会用它让你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当然也不可能是一些简单的小事,我若是用不完,就给我的孩子。”
未等谢珩应声,她又道:“我不是总在京城,若你去王府找不到我,就去白府找我的师兄。”
云若夕既然已经从言雪灵那里继承了药王谷的医术,那么自然而然得她便成了药王谷的弟子,按着辈分,白月轩也就成了她的师兄。
她在京城和白月轩会面后,就讨论过若谢堰的身体状况。
白月轩也答应了云若夕,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前往京城。
只是,他们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两人其中一个会在谢珩需要得时候在京城。
所以——“如果我们都不在,你就让人去通知影楼的明影。”
谢珩既然始终参与言卓等人的举措,必然已经了解了慕璟辰影楼之主的身份。
“影楼的三长老虽然专注毒术,但医术也是差不到那里去的。”
“若夕。”谢珩看着云若夕,温和道:“我还能这样叫你吗?”
“不然你想怎么叫我?”云若夕笑了笑,“想叫我阿夕啊?不行的,这是我家相公专属叫法,兄长你要是叫了,他会吃醋的。”
云若夕说完这些,便转身走了,样子随意又自然,仿佛是来自家后院的海棠花庭院逛了一圈。
谢珩看着云若夕离去,本来因病弱而黯然的眸子,却在看到她洒脱悠然得背影时,泛出点点光亮,他动了动苍白的唇,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他知道她拿走那个盒子,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做什么,只是想给他一个弥补和报恩的机会,让他不要愧疚,不要放弃自己的身体。
虽然他在这一年多里,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身后事,并且一一进行了交代,但既然她想让他继续活着,那他就活着吧。
至少可以为云若夕他们提供一个研究病理的对象,让这世间有和他情况类似的人,得到治疗的法子,得到活下去得机会。
谢珩垂眸看向自己怀里的暖手炉,目光如午后海棠花上渡染的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