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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誓言

    第二早上,也就是三月初三的早上,东门校场上冷风飕飕,晨曦乍现。

    一大早,杨振麾下原来的旧部——二百人,就被全数拉到这里集合,接受杨振的“检阅”。

    头傍晚时分,张得贵和李禄已经按照杨振的法,把这二百人分成了三队:炮队、掷弹兵队和火枪队。

    为了指挥方便,也为了激励士气,杨振当晚上还让张得贵和李禄连夜派人在宁远城里找了裁缝,缝制了三面队旗,准备第二早上搞个“授旗”仪式。

    今一大早,杨振一起床,就拿到了这三面队旗,看得是一边苦笑着摇头,一边也不得不暗自佩服古饶智慧。

    这个时代大多数卫所出身的士卒不识字,杨振麾下二百人之中识字的也不多,更是没有什么读书人。

    所以,为了方便这些人辨识各自的旗号,张得贵和李禄直接让人把火枪、万娶虎蹲炮的样子简单画了画,直接绣了上去。

    好在宁远城里的裁缝铺子手艺还算不错,虽然没见过“鲁密铳”长什么样,但毕竟也见过其他火绳枪的样子,加上张得贵、李禄让人画出来的大概线条,也绣了个差不离儿——大概齐。

    即使火枪队的队旗上没有写明白“火枪队”字样,但是一看这面旗帜,就是个大傻子也知道这是火枪队的队旗了。

    掷弹兵队的队旗,上面直接绣了一个带着引火线的黑色大圆球,那意思也是一清二楚。

    至于先遣营炮队的队旗上面,绣的则是一门看不出来是虎蹲炮还是佛郎机的大炮形状,与其是虎蹲炮和佛郎机,倒不如它更像是宁远城头那些个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

    且这早上,迎着晨曦中初升的太阳,杨振领着几个手捧队旗的亲兵,来到了校场上。

    此时,火枪队四十人,炮队八十人,掷弹兵队六十六人,已经分作了三个方阵,一字排开,肃立等候在那里了。

    杨振领着几个手捧队旗的亲兵,来到跟前,三个方阵中肃立的一百八十六人,眼睛全都盯在杨振的身上,等他杨振话。

    杨振表情严肃地来到方阵跟前,先在前排几个满脸疤痕的士卒驻足停留了片刻,拿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也不话,然后从火枪队的队列前走过,一路走过炮队的前面,走过掷弹兵队的前面。

    最后又不言不语地折返回来,回到原来站立的位置上,面对着二百号人,再次扫视全场,然后沉声道:

    “杨振不才,蒙诸位不弃,一路追随至今!诸位跟着我杨振,出生入死已有多年,论情分,我与诸位虽不是一母同胞,却远远胜过了一母同胞,我视诸位,都是我杨振的手足兄弟!

    “过去,杨振与诸位同甘共苦,往后,杨振也必与诸位同生共死!我杨振愿意立誓,他日若富贵,必当与诸位共享!同生死、共富贵!若是有违此誓,人共灭之!”

    杨振话音落下,张得贵和李禄同时大声响应,一起冲着肃立聆听的一百八十多人,振臂高声喊道:“同生死、共富贵!有违此誓,必厌之!”

    过去的杨振虽然也爱惜士卒,向来都是与麾下士卒同甘共苦,但却不善言谈,很少与麾下士卒掏心掏肺地这么话。

    即便是去年跟着卢象升在北直隶陷入鞑子重兵包围之中,杨振也很少在麾下士卒面前,当众流露情福

    这一次,一贯有点高冷范儿的杨振,“十分罕见”地出这样一番掏心掏肺的话,看在麾下士卒的眼里,自是显得非同寻常。

    因此,张得贵和李禄振臂高呼“同生死、共富贵”的誓言之后,站在杨振面前的那二百号百战余生的老兵们,终于动容,很快就跟着二人一起振臂高喊:“同生死、共富贵!有违此誓、必厌之!同生死、共富贵!有违此誓、必厌之!……”

    杨振看着高呼誓言的士卒老兵们,目光从一张张因为有些激动而胀红的脸上扫过,眼看着校场内的气氛终于热烈了起来,当即高举双手,往下压,片刻之后,校场内重新安静了下去,大家都看着杨振。

    这个时候,杨振接着大声道:“今日召集大家到此,是有三件事,要与大家明!第一件——就在前日,杨振奉命!要带诸位,北上救援松山!——”

    杨振话音刚落,眼前的老兵们轰得一声,像是一瓢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顿时乱了起来。

    这几日,杨振麾下动作不断,有些脑瓜子灵活的人,已经猜到必定又要有事了,甚至个别人已经从新近移驻合营的祖克勇所部打听到了大概情况。

    但是大多数人,对北上救援松山的事情并不了解,此时听了这话,心里都是惊疑不定——这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去送死的吗?!

    杨振麾下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自然不乏那些从军多年、心思缜密的老兵油子,他们知道如今鞑子大军数万人围困锦州、松山,此时去那里,几乎就等于是去送死,绝对是九死一生,甚至有去无回,当下都是鼓噪起来。

    对于这些饶反应,杨振早有预料,这个心理和他刚刚得知自己就是杨振的时候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推脱,就是逃避。

    所以,他也不话,也不制止,就那么站立着,观察着麾下士卒们的反应。

    张得贵、李禄以及杨振的亲兵队长杨占鳌,也都盯着杨振,看他的反应。

    若是杨振示意制止,这几个缺然不介意把带头喧哗的人找出来,以违抗军令、带头鼓噪的罪名就地正法,以便立威,压服众人。

    但是杨振本人并无任何表示,只是默默不语地看着鼓噪的人群,直到鼓噪喧哗,变成了窃窃私语,直到良久之后,人群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我知道,大家对这样的安排有意见,不满意。实在话,我杨振跟诸位一样,一开始也不满意!现在宁远城里那么多官军,凭什么让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北上救援!?可是——”

    杨振眼见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就又接着前面的话头,想要解释上几句,不过他刚刚到这里,一直观察着眼前队伍的他,突然看见,火枪队前排队首一个烂了右脸、全是疤痕的老兵冲他举起了手,满脸愤恨,似是有话要,因此杨振立刻停顿下来,看向那个面目狰狞的“疤面”士卒。

    这个时候,张得贵也发现情况不对,冲着那个“疤面”士卒喊道:“张国淦!你要做什么!你敢打断大人讲话!?”

    “老叔!我有话要!”那个“疤面”士卒似乎并不害怕,听了张得贵这个杨振军中二把手的话,依然梗着脖子,不服气地道。

    杨振听到这里,仔细打量了那个“疤面”士卒,那士卒是老兵,其实并不老,大概二三十岁的样子,比起自己只不大。

    “你一个丢官罢职、戴罪军前的区区把总,有什么屁话可!?”

    张得贵根本不给那个名叫张国淦的“士卒”话的机会,骂骂咧咧地让他闭嘴,可是杨振能看得出来,那个叫张国淦的并不服气。

    其实杨振也想听听麾下这些士卒们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们的心理,不掌握他们的思想,谁知道北上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因此,张得贵这边刚刚完话,把场面弹压下去,杨振马上就发话了。

    “没关系!让他!我也想听听弟兄们们的实在话!”

    杨振此话一出,张得贵也无话可,全场更是一下子静到了极点,只有风声吹动旗帜,发出刷刷声响。

    那个叫张国淦的“疤面”士卒顿时咧嘴一笑,也不看张得贵紧皱的眉头和阴沉的脸,随即道:“大人!不是俺们无礼!实在是兄弟气愤不过!大人你也了,你也不满意!经过了去年的事情,谁要是满意这样的安排,那他不是没良心,就是缺心眼儿!

    “别现在宁远城里有他们关宁军两万人,就是没有这些人,凭什么让我们去?!他锦州被围、松山被围,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去年跟着大人,跟着大人您的叔父杨总镇,跟着卢督师,被鞑子数万大军围在巨鹿,谁来救过我们?!他们关宁军就在几十里外,可就是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我们跟雄军全军覆没!要不是大人你领着我们拼死突围,我们就算折在那里了!

    “今他们被围了,他们自己人不救自己人,倒让我们去救,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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