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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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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爷是练家子,身板结实,撞上去纹丝不动。\[小说网\]她却给撞懵了,头昏脑胀当口听见总管荣寿呵斥,“狗奴才,你不要命了?”

    冒犯了圣驾,这是滔天大罪。跟前人跪了一地,素以见这阵仗吓出一身冷汗来,慌忙泥首顿下去,伏地上磕头,“奴才死罪,请万岁爷开恩。”

    皇帝皱了皱眉,脸上不是颜色。通常这样情况不用他开金口,总管就给办了。惊了驾宫女太监,除了打杀没别路可走。荣寿知道老例儿,冲廊庑下站班太监使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叉下去,照死里打。”

    素以听了这话,脑子里轰一声炸开了雷。宫里就是这样,糊里糊涂丢脑袋太常见了。她咬住了唇不敢求饶,怕给家下爹妈招罪业。自己是犯了煞星,先头还避来着,没避开,看来今儿得交代这里了。

    皇帝和老爷子一样毛病,不爱别人近身。这会儿被人闷头撞上来,自然窝了一肚子火。不言语,嫌弃掸了掸肩头。刚想抬腿走,他那小兄弟弘巽远远打了个千儿,迎上来笑嘻嘻道,“我和皇帝哥子讨个人情,这宫女以前给我开道扫过雪,求哥子卖我个面子,饶了她这遭吧!”

    皇帝复低头看了眼,跪地上人有个姣好后相。瘦窄条子,长身量。刚才撞上来时胸口碰着他肘弯子了,估摸着宫女子里算得上高挑。女人个头高,难怪呆蠢。他是有雅量人,又瞧着弘巽求情,也不好再追究下去。罚个宫女是小事,损了兄弟情义不值当。

    皇帝点了点头,“既和你有交情,那这回且绕了她。”

    弘巽往上拱手,拿脚尖踢踢素以,“还不谢万岁爷不杀之恩!”

    素以心里擂鼓似,原以为这回逃不过一劫,没想到杀出个睿亲王,可救了她性命了。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给这位爷扫过雪开过道,横竖要谢人家活命之恩。简直像地狱里有走了一遭似,她打着摆子磕头,“奴才谢万岁爷恩典,谢王爷恩典。”

    皇帝听她这声口倒觉得不赖,顺嘴问,“哪个宫?谁跟前当差?”

    她忙答,“回万岁爷话,奴才没分派出去,内务府供职。”

    “内务府?”皇帝顿了顿,慢声慢气道,“内务府有六局,你是哪一局?”

    素以敛着神磕头答应,“奴才是尚仪局,尚仪嬷嬷手底下当差。”

    皇帝声调里多了些嘲讽味道,“管教化,可自己身不正,怎么带人?”他一哼,“起来吧!”

    素以被他两句话呲达得面红耳赤,这两年心气儿也平了,不像早前斗鸡似,挨两句训斥不痛不痒也受得。www.luanhen.何况这位是掌着生杀大权主子爷,能这么宽宥不管怎么都得心存感激。她泥首谢了恩起身侍立,也不敢抬眼看,只管低头盯着脚下一块方砖。

    皇帝瞧她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嘴角却抿得紧了。这张脸似曾相识,仔细辩了辩,倒是说不出具体哪一处,就是那神情气度,和畅春园皇太后颇有些相像。难怪弘巽要来帮衬她,大约是出于这原因,有些爱屋及乌吧!

    他别过脸看廊庑外头,对弘巽道,“昨儿朕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提起热河行宫事来。皇父治时曾说过要去承德避暑,后来一年年总有事耽搁。不是民间闹饥荒,就是鞑靼人挑事儿打仗。到如今四海升平,朕准备命工部着手扩建院子。皇父主张勤俭,朕记着教诲也不大建。老祖宗面上交代过去,明年立夏迁到那里住一阵子,算了了她心愿。你回去探探皇父和额涅口风,瞧二老有示下没有。”

    弘巽笑了笑,“额涅脾气皇上还不知道?扎一处地方就不愿意挪窝。我又和皇父不对付,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回头我上庄王府找三叔去,托他去和皇父说,兴许还管用些。他们去不去都无所谓,两个人畅春园过得也挺滋润。皇上别操心他们,只管老祖宗跟前应付过去就是了。”

    皇帝听了潦潦点头,“舟车劳顿,不去也好。”

    弘巽应个是,“前儿还说要装叫化微服出巡呢,额涅说人多不自,情愿和皇父两个人。”

    皇帝眼里闪过微芒,眉头微一拢,旋即又熨平了,换了个夷然声气道,“这二位日子过得舒坦,朕当初做皇子时候也曾外办差,苦头吃过不少,心境倒是很开阔。”

    弘巽摇头,“皇父是什么人?他要装叫化,这点就是瞎胡闹。我估摸着又是三叔撺掇,指不定还要搭伙一块儿去呢!”

    皇帝面冷,平常脸跟石膏模子打出来似,表情不够生动。弘巽说到高兴处眉飞色舞,他却不是,嘴角略一挑就算是笑了。弘巽瞧他松散,追着问,“秋狝时候定下来没有?我手痒痒好久了,听说林子里有熊瞎子,我打下来扒皮给哥子做椅搭。”

    皇帝哦了声,“那敢情好,下月初九就动身,朕可指着你了。”

    弘巽得意非常,光着两条胳膊做了个扫袖动作,恭恭敬敬打个千儿,仰脸笑道,“万岁爷擎好儿吧!”起了身,一纵就和兄弟侄儿们闹到一处去了。

    素以垂手站一边,他们有说有笑时没人注意她,她有了缓和时间,渐渐从惊恐中平静下来。可睿亲王一走皇帝又回过身来看她,她心立马又吊起来,只觉皇帝常服袍角缂丝海水江牙绣晃眼得厉害,直要戳进眼眶子来似。

    不过说来也奇怪,她以为命虽留住了,总免不了要惩戒,可是却没有。皇帝问她,“你老家儿哪个旗上?家里有什么人?”

    她蹲个身道,“回万岁爷话,奴才是角旗下人,家里有父母亲,两个兄弟一个妹妹。阿玛现任下五旗包衣参领,西山营里当值。”

    皇帝沉吟了下又道,“和副都统达春家有亲戚没有?”

    素以闹不清他话里用意,只规规矩矩答,“副都统是奴才阿玛上峰,老辈里没有什么关系。”

    皇帝半晌嗯了声,也没别话问,背着手往丹墀那头去了。

    素以等他走远了才敢抬起头来看,皇帝正面没见着,单看背面,那也是英姿挺拔不容小觑。她暗暗松了口气,已经转凉天儿,后背衣裳吃透了汗,贴身上冰凉一片。她狠狠打了个哆嗦,才发现手心辣辣痛起来。原来通关牌子攥得时候久了,指根上压出了一道深深凹槽,把四根手指头都弄得没了知觉。

    马六儿缩值房里不敢露头,风波过了才出来搭话,“阿弥陀佛,姑娘好大造化,这是白捡了条命啊!亏得有睿王爷,否则这会儿已经上恩济庄受香火去了。”

    素以干巴巴笑,“可不,算我命大。”她顺着人声看过去,睿亲王练布库正练得起劲,牙咬肉里,张着膀子造声势。刚才事过眼就撂了,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她想道谢找不着机会,这地方呆着又太瘆人,忙同马六儿道别,从月华门溜了出去。https://www.yq6.cc</P>

    走夹道里从有种重见天日感觉,她这会儿腿肚子里还抽抽,往前赶腾云驾雾似。索性停下来,左右看没人,便靠着宫墙蹲一会儿。

    日头正旸,照着红墙顶上明黄琉璃瓦片,反射出一串跳跃金来。她细回忆起皇帝对她评价,说她毛躁不配调理人,再想到值房里那起子追着她叫姑姑小宫女,简直觉得无地自容。仰脸哀嚎一嗓子,临要出宫还干这么扫脸事,不是丢祖宗八辈人么!她天天端着架子管教别人,自己却又这么没出息,想想都要臊死了!

    蹲了会子还得起来办差,一路往北过长康右门,斜穿过御花园到贞顺门道儿能近点。经过北五所边上角门,里头规矩和旁地方不同似,掌事太监吆五喝六骂苏拉。往里看一眼,官房堆得像山那么高,要是滚下来能把人砸死。味儿也不好闻,这是秋天还凑合,要是赶大夏天,那得把人熏死。

    她脚下加紧着赶路,到了贞顺门前出牌子给守门禁军看。探身出去瞧见外面墙根上蹲了两个男人,穿一裹圆,鬓角拉拉杂杂样子,确实不是好人家打扮。她招了招手,“是翠儿家吗?”

    两个人点头哈腰上来打千儿,“正是,请姑姑安。”

    素以取了翠儿榻榻里清理出来东西给禁军过目,里头有三吊当差得月例钱,还有两身行头一双鞋,一并给了她家里人,又道,“人灯笼库前井里找着了,这会儿运到西边槐树居了,你们上那儿收尸去吧!”

    两个男人宫门外等了四天,其实心里早就有了预感,可当真得了这样下落,一下子控制不住,呜呜咽咽悲泣起来。

    素以看了吓一跳,“节哀,宫里忌讳哭,叫别人看见了要惹事儿。”一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来,“我也没什么积蓄,这点钱当是我随赙仪。”

    “不、不……”那两个人推让,“姑姑为咱妹子事操劳,不敢再叫姑姑破费。”

    素以往他们手里一塞道,“我是宫人,不带和爷们儿推推搡搡。钱不多,就是个意思儿,别嫌弃才好。我那头还有事,这就回去了。你们也往城西去吧,耽搁久了不成。”说着退进宫门,原道折了回去。

    肩上卸下副担子,走道也松些。把牌子交回敬事房,再回到长房时候,尚仪绥嬷嬷招她吩咐话,“慎行司来过人了,这关躲不过。问话也别怕,有一说一,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听着心里没底,就像平民百姓进衙门,即使没什么也难免要发怵。何况她前后想了个遍,似乎有了点端倪,只不过关系身家性命,别人跟前不方便说罢了。

    绥嬷嬷看了她一眼,眼神能洞穿人心,“我和你说过,没事儿别惹事儿。死了不能开口说话,这宫里谁也管不了别人闲事,自己保命要紧,知道么?”

    这是大内行走通用保命符,素以心下了然,忙蹲安应了个是。https://www.yq6.c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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