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君服兼了山西行都司一职直接管辖大同军户所,这可是好事啊,那些军户所自然要听你的。 ”关知府心中一阵惊喜,不过心中却有些不屑,暗道:着谢自然也是读书种子,举人出身,说起话来却是如此粗俗,哪里有半点儒雅之风?
看来,这人在军营里呆得久了,身上难免要沾染上浊气。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降得住军队中那些杀坯。
所谓山西都指挥司、山西行都司、大同镇、山西布政司什么的,涉及到大明朝复杂的军政体系,尤其是在山西这种国防第一线。
一般来说,一省地方,都有军事、行政、司法三套班子。
布政使司负责民政,都指挥司负责军事、提刑按察使司负责司法,称之为三司。
都指挥司这个军事机关并不直接带兵,而是管辖下面的军户所,在有战争的时候,负责组织军户上前线作战。
而真正的常设边防军则被称之为边军,不归都指挥司管辖,隶属于中央。比如山西的边军,就归大同镇节制,由大同总兵官率领。实际上,整个明朝边军都归属于九个大军镇,称之为九边。其中,宣府镇最大,大同镇第二,接下来就是延绥镇……
至于山西行都司,不过是一个跑腿的机构,听起来名头不小,实际上只管辖着大同的军户所。
谢自然好好的掌印佥事不干,跑大同来兼这个毫无实权的都司,怎么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关继宗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却疑惑起来。
大约是觉察到了他一样的表情,谢自然道:“府君,你我都算是出自恩师门下吧,有的话不妨同你明言。我若是呆在太原做那个太平佥事,一辈子也就那样了,能有什么前程。这大同,眼见着就有一场大战将起,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么肯错过。”
“建功立业?”
“对。”谢自然点点头,道:“府君,应州地区的情形想必你也听人说了。鞑靼人举族而来,竟四处放牧,又派出小股军队四下劫掠,看这架势,在立夏之前就没有北归的意思。”
“对,鞑靼人是将应州当成他们的冬牧场了。”
谢自然:“前两次鞑靼入寇陕西,规模也不大,抢上一把之后就退回北方,就算朝廷有心用兵,也只能在后面吃人家的灰尘。这次却好,正是全歼小王子,剪除我大明朝北方边患的良机。以我正德天子的英武,会放过吗?”
“哎,要打仗了,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要受苦。”关知府重重地叹息一声。
谢自然心中突然不满起来:恩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么一个昏聩胆怯的老朽提拔到大同知府的位置上,这人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吗?
他忍住气,沉声道:“现在回答府君先前的第二个问题。”
“什么第二个问题。”
“你先前不是问为什么不用写信给恩师吗?”谢自然忍住心中的不耐烦:“求人不用求己,恩师他老人家来信说,他马上就要起复,准备重新出山谋那兵部侍郎的位置。到时候,大同若需粮草,就从军资中拨出一部份就是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啊,子乔要起复了!”关继宗惊叫了一声。
苏木可是在兵部会同馆大使的位置上窝了一年了,再窝下去,官场上就快忘记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想不到他现在就要重新出山,而且还要谋那兵部侍郎的位置。
谢自然:“府君,你我都是恩师一手提携起来的人,这次在大同得好好干上一场,联手将这么多灾民给安置好了。你我做得稳妥,恩师起复的可能性越大。若是干砸了,怕是要怀了恩师的大事。”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关继宗连声应着。
毕竟关继宗一把年纪了,看起来又昏聩得厉害,谢自然心中越发地担心起来。
他朝前俯下身子,小声对关继宗道:“府君,咱们也算是自己人了吧,你老对外说自己才五十出头。其实,咱们都知道你老七十有一了吧?再怎么否认,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须骗不了人。”
关继宗又羞有恼,怒道:“老夫……”想反驳,却感到一阵无力,只讷讷道:“老夫才七十,什么时候就七十有一了?”
谢自然:“关府君你究竟春秋几何,也是无妨。只要你我在朝廷大军来大同之前,将这一府的军政维持好,就算是帮了恩师一个大忙。至于府君,依谢自然看来,只要恩师在朝中站住了脚,你永远五十岁也没人敢废话。”
“是是是。”关继宗听到谢自然这么说,自然知道这是苏木的承诺。苏木只要谋得了兵部侍郎的位置,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可以入阁了。有这么一个强势的阁老照应,只要自己不死,这官大可永远地做下去。
想到这里,关知府精神大振,只感觉一身都热烘烘的,哪里还是丝毫先前瑟缩个不停的寒冷状。
两人说完要紧事,就开始商议起地方政务,依旧该如何安置流民之事。
讨论了半天,谢自然突然发现这个关继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老得行将就木,可心智却异常清明,对于地方事务也是非常清楚。甚至连大同每个一百户以上才自然村都能第一时间叫出名字来,简直就是一张活地图。
显然,这老头在这一年多时间里,将大同府的给走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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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于王事到如此程度,也算是罕见。
不可否认,关继宗是个官迷,有的时候挺让人鄙夷的。可只要你能切实做事,官迷一点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动力。
不觉,谢自然对关继宗佩服起来,心中感慨:恩师果然知人善任,我却不如他多诶!
说完事,从知府衙门出来,谢自然有些饥饿,就去酒楼胡乱吃了点东西,准备回行都司衙门。今天是他第一日上任,得跟手下见个面。
走过大同城墙的时候,他看到城墙根下堆积如山的牛粪,看到一群乞丐儿在粪山掏出的洞里进进出出,突然想起远在北京的囡囡。
想起囡囡以前在山西吃过的苦,眼泪就下来了。
一年多没见到囡囡,虽然两人之间每月都有书信往来,可有如何能够慰籍他心头的思念。
正感伤中,一个兵卒跑来:“可是谢佥事谢大老爷?”
谢自然:“某乃谢自然,你是?”
“回佥事老爷的话,小人乃是山西行都司的门子。都司里出大事了,大家都很着急,听说大人来了大同,就派小的过来寻你,请你回去坐镇。”
“什么事?”
看到那兵卒一脸的恍急,谢自然心中也是一惊,心道:难道军户所里出事了,国家正值多事之秋,亦静不宜动,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如今,大同城外全是灾民,保不准和驻扎在本地的军户起了冲突。
若如此,将来如果要让军户所接纳流民,却有些麻烦。
听到谢自然问,那兵丁道:“大老爷,出人命案子了,出人命案了。”
“你别急,出什么案子了,怎么找到我头上来?”
“大老爷若是一般的人命案子,直接送去知府衙门就是了。不过,今天这事涉及到我行都司的高级军官,得先由大老爷来断。”
他这话说得有道理,明朝实行的严格的户口制度。尤其是军户制,自有一套独立的管辖体制。军户犯了法,都先由都指挥使司判断,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军事法庭。
“涉及到行都司的高级军官,怎么回事?”谢自然:“边走边说,前面带路。”
“是,大老爷。”
那兵丁应了一声,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道:“是汪千户被人杀了。”
“什么汪千户?”
“就是汪连汪千户啊。”
“汪连,是不是白登山孤店千户所的汪千户,他被人杀了?”谢自然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所谓白登山,就是一千多年前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的那座白登山。
这地方地势倒不险要,只一圈低矮绵延的小丘陵。可因为是大同的北大门,很受重视。
在那里,山西行都司设了一个千户所。里面的军户虽然不多,可在糜烂得不忍粹睹的大同军户所中,也算是有战斗力的。
而且,那里的军户都比较剽悍,不是普通人能够镇得住的。
如果汪连被人杀了,另外派一个千户过去,只怕短期内也整合不好手下。、
眼见着没几个月朝廷就要派兵来山西进剿鞑靼,到时候山西行都司也要出动,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兵丁:“杀是杀了,却没死。”
“没死,恩,没死就好,伤得如何?”
“肚子中了一刀,不深,大约养上两月就会好。不过,要想做事情却有些难了。”
“哼,堂堂千户军官竟然被人伤了,也太小看我山西行都司了,这事得一追到底,务必要让凶手难逃军法!”谢自然心中恼怒,正是用人之际,手下却被人砍伤,这不是来触谢某的霉头吗?
“只怕,这个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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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只怕,难不成凶手是大同镇的镇军,甚至还是军官?”谢自然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初他可是连仇钺都敢杀的。
兵丁很是尴尬,讷讷道:“刺伤汪千户的正是他的娘子汪宫氏,叫什么梅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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