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毒太狠。
随着陶初胸口的那点印记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 炽毒剥夺她生命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没有一个人告诉陶初她身体的情况。
但她却自己隐隐已经有一些不太好的感觉了。
因为沈玉致最近的每天夜里都在给她输送灵力,所以陶初这些天的精神总算是好了一些。
她也借着出去跟夏易蓝见面的时候,偷偷去医院检查过身体。
医院并没有查出来什么病, 但检测的结果却清晰地显示着,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在渐渐衰退,明明是十七岁的年纪,可她的身体机能却已经是一个中年人的状态了。
这件事,只有她和夏易蓝知道。
那天下午,陶初把医院的体检报告揉成了一团, 塞进了医院的垃圾桶里。
“初初……我们,我们再去别的医院检查一下吧?”夏易蓝拉着陶初的手,说。
还能去哪儿?这个医院, 已经是临城最好的医院了。
陶初摇了摇头,“易蓝,这件事, 你不要告诉别人。”
从那一天起,陶初就隐隐地觉得, 无论是阿零,还是沈玉致, 似乎都有事情瞒着她。
在这样平静的生活之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
“我好想吃冰激凌啊……”
趴在书案上写了一会儿卷子, 陶初忽然丢掉手里的笔。
“现在才是三月份呢, 还冷着, 夫人你是吃不得的。”阿零在那边给陶初织围脖,听见她的这句话,就抬眼看她,回了一句。
小松鼠胖胖也坐在阿零面前的那张桌子上。
它的爪子已经好了,现在已经可以用两只手剥松果了。
听见陶初的声音,他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就捧着小松果跑到陶初面前,跳到她的书案上,把松果放在她的试卷上。
陶初忍不住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谢谢你哦,胖胖。”
胖胖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就转身一蹦一跳地回到了阿零那儿,跳到桌子上,开始手脚并用地帮阿零整理毛线团。
沈玉致走进来的时候,正听见陶初清脆的笑声。
她已经有好些时候,没有笑得这样开怀过了。
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桌子上那只被毛线缠成一团的小松鼠,像是着了急,他正在用自己的牙齿咬毛线。
阿零也在笑,抬眼在看见沈玉致时,她连忙站起来,“殿下。”
沈玉致点了点头。
“阿致你快帮帮胖胖!”陶初见他进来,就连忙说。
沈玉致才不想帮那只蠢松鼠……
但是他看了一眼坐在那儿,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小姑娘,他抿了抿薄唇,还是伸出手,一道流光从他指间飞出,瞬间把那只小胖松鼠身上的毛线团全给融了。
胖胖动了动自己的尾巴,连忙爬起来,像模像样地给沈玉致行了个礼。
沈玉致都懒得看他一眼。
“厨房的锅里还炖着鸡汤,我去看看。”阿零说着,就抓着那只小松鼠,走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陶初和沈玉致两个人。
陶初坐在那儿,又把扔在一边的笔拿起来了,“阿致,我想吃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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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他的面前重复了一遍。
万一呢?万一就能吃上了呢?
沈玉致走过去,很自然地伸手去抱她。
陶初忽然被他抱起来,她惊得手里的笔都掉在了书案上,一双手下意识地抱着他的脖颈。
沈玉致在椅子上坐下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才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说,“初初,等你好了,我们就去吃。”
“等你好了”这几个字,让陶初不自禁地怔了一下,那张原本还有些发烫的脸,顿时红晕褪去。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还会好吗?
还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可她不敢问。
她怕打破在她面前,他的故作轻松,和风细雨。
他说,她只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
陶初想,那就像他说的那样吧。
她只是生病了。
“那,你会陪我吃吗?”她扯了扯唇角,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一副一无所觉的样子。
“每次让你吃个零食,你都搞得像我给你下了毒似的。”
她开始嘟囔。
沈玉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我会陪你吃。”
“那……”
陶初那双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不如我们现在来个榴莲?”
“……”
沈玉致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奇怪。
“螺蛳粉?”陶初歪着头看他。
“……”他抿紧唇。
“臭豆腐?”陶初还在危险的边缘拼命试探。
“……”
沈玉致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这几种食物那独特的臭味。
他的眉头一下皱起来。
陶初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
她还没察觉到自己这一番“危险发言”究竟有多危险,笑得正欢,却在下一秒,就被他咬住了嘴唇。
陶初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睛,他的脸近在咫尺,两个人的呼吸缠裹着微烫的温度喷洒在彼此的面容,唇瓣相贴。
陶初的脸一瞬间红了个透。
“我不吃,你也不准吃。”他贴着她的唇,郑重地说。
陶初是那种听话的人吗?必然不是。
别看她这会儿晕晕乎乎地他说什么她都点头,一副被美色耽误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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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她趁着沈玉致不在,在喝了阿零给她炖的鸡汤之后,又来了一碗螺蛳粉。
到了晚上十点多,陶初本来都有点困了,但她还是强撑着睡意,坐在书案那儿写了一会儿卷子。
沈玉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撑着下巴,正在看书。
“怎么还不睡?”沈玉致蹙了蹙眉。
陶初一听见他的声音,顿时就来了精神。
她直接站起来,在沈玉致还没走过来的时候,她先跑到他的面前,扑进他的怀里,双腿缠在他的身上,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就啃了他的嘴巴一口。
“……”
沈玉致呆滞了。
等陶初松开他,他才后知后觉地喃喃了一句,“……好臭。”
陶初趴在他怀里笑得眼眶都湿润了。
她其实已经洗漱过了,但在睡衣外头,她还穿着一件外套。
或许是螺蛳粉的味道太霸道了,这件外套上,还留有残余的螺蛳粉的味道。
沈玉致屏着呼吸,把陶初身上那件散发着独特气味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扔到了房间外面。
然后他就托着陶初的腰,抱着她去了内室里。
“对不起我错了……”
陶初被沈玉致扔到床上的时候,她垂着脑袋,赶紧认错。
沈玉致用被子把她裹成了一个蚕蛹,只剩一张小脸留在外面。
“睡觉。”他的语气硬邦邦的。
陶初眨了眨眼睛,看他伸手替自己掖了掖被角,她忍不住问,“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沈玉致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那双茶色的眼瞳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像是一个正在纠结的孩子。
明明有些意动,却又为着另一份理智而犹豫着。
“阿致。”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去拉他的衣袖,“好不好?”
看着她那样期盼的模样,他动了动唇,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他动了动喉结。
在主院后面的浴池里洗过澡,沈玉致再回来的时候,衣衫沾染几分院子里的寒意。
床上的女孩儿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玉致脱下了外袍,怕把寒气带进她的被子里,所以他没有去掀她的被子,直接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躺下的时候,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儿时,那双眼睛里柔情满溢,像是波光潋滟的春水河流。
只是这样看着她,他就可以看好久好久。
但下一刻,他却见她忽然自己掀开了被子,缩进他怀里的同时,还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属于她的浅淡香味带着融融暖意就那么忽然靠近。
他微愕,低眼时,正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像是困极了,还打了个哈欠。
但是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傻笑起来,还问他,“阿致,暖不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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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致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半晌,不知道为什么,他胸腔里的那颗心陡然涌上来几分莫名的酸涩。
他的手臂忽然收紧,抱着她时,他哑声回答,“很暖。”
后来,在陶初枕着沈玉致的臂弯,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她轻声说,“阿致,我很努力地在让你喜欢这个世界了……”
“你知道吗?”
她问他。
沈玉致的下颚抵在她的头顶,闻言,他沉默了片刻,才答,“我知道。”
游乐园。
动物园。
还有大街上,给他棒棒糖的小女孩儿。
或是在公园里特地帮他擦干净沾了雨水的清洁工大妈。
或是人行道上向他问过路,并向他道谢的陌生人。
又或者是那位陈律师家的小女儿圆圆……
还有很多很细微的小事,很多看似不起眼的人。
那些分明世间百态中最寻常的一笔留痕。
但也是陶初努力带他重新解读这个世界的证明。
她问,“阿致,你觉得凡人是什么样的?”
她的声音又软又轻。
沈玉致下颌绷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蝼蚁。”
他们本该是蝼蚁。
脆弱,贪婪,贪生怕死。
这,就是凡人。
“那我也是?”陶初偏头看他。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侧脸仍然是那么的清隽。
“你不一样。”他反驳。
“有什么不一样?”
陶初望着他,“阿致,你不能因为一些人,就否定所有的人。”
其实她不知道。
在他重新找到她,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以来,他内心里那份关于那千万人的背叛在他心里留下的怨愤已经渐渐淡去。
他无法要求那么多的凡人对他绝对忠诚。
纵然他身为神明。
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或许是当年还曾年少,或许是那么多年在九天之境里,他被父君保护得太好。
他曾将那座无烬城里的所有凡人当做自己的子民。
那是一个天真少年傻乎乎的真心交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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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那场背叛来临时,他才会那么的愤怒。
再加上父君的不信任,与九天之境对他的彻底放弃。
才造成了他饮恨六千年,都不得解脱的结果。
而现在,凡人好坏与他何干?
他不再将凡人当做自己的子民。
那份时隔六千年,被背叛的怨愤也渐渐变得没那么要紧。
因为,他不在乎了。
而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要竭尽所能的,保住他怀里的这个女孩儿的性命。
他一定,会让她好好活下来。
哪怕,付出一切。
这一夜,沈玉致抱着他的姑娘,睡得很沉很沉。
可他不知道,夜最浓最深的那个时候,他怀里的姑娘却忽然醒了过来。
在昏暗的光影间,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面庞,好久好久。
眼眶微湿,她咬着唇,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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