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霍琅态度非常友善地微笑道：“季总不用这样, 快请坐。”
他神情平和，好像先前季俊驰又是起诉又是泼脏水的卑鄙手段，他半点也没放在心上, 季俊驰这次登门，在他看来, 不需要什么负荆请罪，更不用跪地求饶, 大家坐下来, 就像是正常的商业合作，大家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季俊驰有点忐忑地坐了下来, 霍琅还给他递了一瓶矿泉水。
两人这么一坐, 季俊驰衣着光鲜, 却紧张忐忑, 霍琅一身休闲, 却姿态淡定，高下立判。
但无论如何，霍琅能让他坐下来谈, 季俊驰心理上都放松了不少，本来, 他甚至已经做了舔着脸被各种羞辱的心理准备，这在圈里也是常事，昨天踩过的艺人今天如果翻红了，该过去跪舔的还得过去, 如果拉不下这脸, 怎么混得下去？但占着优势还能像霍琅这样客气礼貌的, 在圈里可以夸一句好涵养。
但看着眼前那两份合同，季俊驰的眉头又不由皱了起来, 现在时间紧张，他不敢耽误，如果对方有什么条件，冲着霍琅这个态度，只要不是太离谱，他都能接受。
季俊驰组织了一下措词：“霍总，先前《追疑》的宣传策略不当，真的多有得罪，我想，现在舆论这样沸沸扬扬，《追疑》固然被质疑，但时间长了，对《真相》也不好，那帮友从来就是这样，议论多了，什么话都能两边喷。您看，如果可以的话，是不是能联合发个申明，我们澄清一下？”
霍琅笑了笑，却没说话。
季俊驰连忙道：“这次我们宣传不当，十分抱歉，如果给《真相》带来了什么损失，我们肯定会尽力弥补。”
霍琅却风轻云淡地道：“季总言重了，宣传策略，大家也是各凭本事，我们都理解的。”
“各凭本事”四个字一出，让季俊驰心中登时一凛，这句话正着听，是霍琅大度，能够理解季俊驰先前所为；反着听嘛……既然大家各凭本事，你出了手，我在竹子视频上传了《真相》，踩了你的脸，都是你活该，现在求饶也没用。
季俊驰原本看霍琅的态度，只是觉得对方可能人品好，不会落井下石而已，现在看这口气，对方分明也是深谙圈中规矩，这不将自己先前那些小手段看在眼里的姿态，倒叫他有些吃不准对方的深浅。
季俊驰谨慎地道：“那霍总的意思是……”
霍琅看着他，递过其中一份合同，笑道：“先说起诉的事吧，《真相》的编剧现在还被《追疑》起诉着，他现在全权委托我代为处理，如果季总愿意，我这里，拟了一份庭外和解的协议。”
季俊驰接过来连忙道：“霍总考虑得周到，这当然是要和解的。”
《追疑》这个项目因为后来变成了星寰和博雅联合投资制作，发行又是星寰那边负责，真要划分起来太复杂，所以干脆由星寰和博雅、向明本人联合出资成立了一个专门负责制作《追疑》的子公司，这个子公司去和星寰那边的发行对接，未来的收益也是全部收归到这个子公司中，结算审计清楚了，再划分给出资人。
当然，这个子公司其实是个空壳，真正干活的人，还是星寰、博雅的，而季俊驰虽不是这个子公司的股东，却是总经理，经费划拨使用上，他有一票否决权，这样安排，是星寰看在向明在明星中的人脉和票房号召力做出的隐形让步，却也让方志国处处受制。
起诉孙晓博，也用的是这个子公司的名义。因此，在庭外和解这件事情上，季俊驰也是能做主的。
霍琅徐徐道：“和解协议里面，除了诉讼相关的费用包括律师费等，还有孙晓博先生的名誉损失费和《追疑》版权转让的费用。”
前面两项，诉讼相关和名誉损失，季俊驰就有点无言，圈里人，除了那些律师，很少有人这么用词的，你直接说你要多少钱不就完事儿？
但最后一项费用，《追疑》的版权转让费用……饶是季俊驰这样的人，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霍琅的态度越有礼貌，越显得他粗鄙不堪，《追疑》项目的剧情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有数。李舒是方志国紧急调来救场，不是什么天才，他这边为了赶暑期档，时间一路都催得紧，李舒哪有可能重新写？还不是用的孙晓博的本子。
先前不过是仗着背后的星寰和博雅家大业大，圈里轻易不敢开罪，才反咬孙晓博一口，现在时移事易，自己这方有求于霍琅，对方还光明正大把版权转让这件事情提了出来，说和解就是和解，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把所有潜在问题一次性解决……这种做事的气派，真是光明堂皇，让季俊驰第一次生出自惭形秽来。
那位詹总说得对，自己应该一早来找这位霍总的，前头真是白耽误时间，用电影里的台词来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
霍琅笑道：“我想，在这份和解协议的基础上，再执行您的提议、向公众发联合声明会比较有说服力一些。”
季俊驰好歹也是一方人物，霍琅是这样的态度，他也没有细翻那份和解协议，也痛快地道：“霍总既然这么敞亮，您说个数吧？”
霍琅却微微一笑，伸手翻开合同上涉及金额的一页，季俊驰低头一看那密密麻麻的计数项，各种数字逗号小数点让他有点头晕，他索性直接看到最后一项，然后他就睁大了眼睛：“三……这四百万？！”
霍琅纠正了一下：“三百九十八万七千一十零五毛。”
他这神情太坦荡疏朗，竟然叫季俊驰一时间都不好骂他是狮子大开口。
季俊驰一项一项回溯去看，版权费用两百八十万？！如果孙晓博还在组里，除了工资，这个剧本给他开价最多不过五十万！这还算剧组厚道、孙晓博有点名气了！换李舒，给他十三万块，季俊驰都觉得自己大方了！两百八十万！这尼玛……季俊驰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敢情孙晓博那天剧本会上手撕自己，还把他自己的身价撕高了五六倍？！
可是一想到今天来的目的，花这个钱，算是彻底解决这次所谓抄袭后续的隐患，季俊驰那口血又不得不咽回去。
他继续看，名誉损失费十几万，行吧，这个都是了，另外一百多万有零有整居然还tm有五毛钱的又是什么玩意儿？！他不是没打过官司，这还没开庭，他们之前起诉孙晓博，主要是宣发考虑，主张的赔偿也不多，诉讼费不可能整出这么多来吧！
季俊驰忍无可忍问道：“这九十六万七千……好吧，这一百万的律师费？？？”
霍琅轻轻点头道：“孙晓博全权委托给了我，这个案件，我了解案情、跟进微b上的进展、回复微b、协同处理了一下竹子视频那边的协议、草拟您手上的合同，总共花了二十三个小时，按照我的收费标准，每小时五百八十二m元，折合今日汇率，共计九十六万七千一十零五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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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m开眼界了：“五百八十二m元？！您特么和明星一样，按小时收出场费哪！”
但话一出口，季俊驰就后悔了，本来今天上门求饶就是要搞定霍琅，给对方好处也是在情理之中……主要是狮子大开口要价这么黑还这么坦荡这么理直气壮有零有整有五毛的，季俊驰在圈里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见，不能怪他收不住话。
霍琅淡笑了下，不以为忤。
季俊驰深吸了一口气：“霍总，我今天来，是诚心想解决问题的，您这个要价……”
不用季俊驰还价，霍琅就非常善解人意：“您觉得哪部分不合适？不合适的部分，我们可以暂时搁置，这次只和解其他部分。”
搁置？……还只和解其他部分？意思是搁置的那项就不和解了？
季俊驰登时一噎，这怎么搁置？
是不同意赔偿名誉损失，还是不同意版权转让，还是不同意给诉讼费？
名誉赔偿本来没几个钱，搁置这个有屁的意义；
不同意版权转让，这尼玛是给自己以后挖个坑吧？现在勉强和解了，等孙晓博另起一案再来告《追疑》，这岂不是屁股永远擦不干净？
不给诉讼费？……这块尼玛摆明了是给霍琅个人的好处费，人家都说了付出了二十三个小时的“艰辛劳动”，不给好处费，这事儿还想摆平？这是来和解，还是来结仇的？
季俊驰真是难过得要吐血，这尼玛……连价都根本没法儿还！
他低头一看手机，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一点半，只得咬牙：“霍总，这个和解……行吧，尽快签下来。”
季俊驰真是泪流满面，这狮子大开口，自己不能还价不说了，还得上赶子凑过去让别人宰……还尼玛比卑躬屈膝还让人憋屈。
霍琅笑道：“季总真是爽快！既然诉讼案上我们双方达成了一致，”他把第一份合同放到一边，推过来第二份合同：“现在我们可以来讨论一下两边剧组的事。”
季俊驰看着第二份合同，眼神有点发直，这尼玛刚刚还没完？！
霍琅却语气诚恳：“季总，刚刚只是晓博的案子，剧组是剧组，晓博是晓博啊。”
真特么太有道理了……如果不是这事儿发生在自己头上，季俊驰都想给霍琅鼓掌。
现在，季俊驰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如果早知道霍琅是这么一号人物，他绝逼有多远离多远，把对方给贡起来，绝不敢招惹。
季俊驰嘴角抽搐，也不看合同了：“霍总，您有什么一次性说了吧。”
霍琅语气平和：“《真相》之前已经在申请公映许可，因为晓博这个版权诉讼的事情，恐怕要提供撤诉书和和解书才拿到公映许可了……这一来二去，时间可不就耽误了吗？”
想到霍琅那个让自己大开眼界的计费方式，季俊驰心头不由警铃大作，连忙打断：“霍总，您也是知道圈里规矩的，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算《真相》拿到了公映许可，这么几天，也上不了院线，这可谈不上什么损失。”
霍琅笑得诚恳：“季总说的是，我们这样的小成本上院线确实有困难，所以作为《真相》的制片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追疑》的发行这么强大，能否一并照顾一下？”
季俊驰是真的懵逼了。
他看着霍琅的眼神全是震惊。
从来只听过，蹭吃蹭喝蹭红毯的，这尼玛，居然有人要蹭发行！
能提出这种要求……季俊驰只觉得他错了，他是真的错了，前头那四百万哪能说是什么狮子大开口……就现在，黑洞大开口在这儿等着呢！
好半晌，季俊驰才神情疲惫地抱头道：“霍总，我错了，昨天那事儿全是我不地道，您看要不这样，这四百万我认，然后明天，不，今天忙完首映，我就向公司请辞，犯这样大的错，这行我也干不下去了，您看这样能不能让您消消气？”
霍琅惊讶：“季总这话怎么说的。”
季俊驰看着霍琅，眼神都透着折磨，对方又不是不知道圈里规矩：“霍总，发行在哪家公司都是命脉，这年月，拍得好哪比得上卖得好。
这次《追疑》确实是星寰旗下的星影在负责发行，我是执行制片人没错，但也只是制片，上头得向秦总汇报，星影那头可是黎总在，他是跟着宋总多少年的心腹，集团排序都比秦总高几个位子，这次发行是黎总亲自点了头的，哪是我能左右的？
您这条件，让我卷铺盖走人还痛快些……”
季俊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既是示弱又是求饶，但他确实也没有说谎。影片的制作如果说是生产，那发行就是总代理，各个院线就是渠道分销商，发行会负责把影片分发到各个院线，让观众能在电影院看到这部片子。
哪怕是一般的商品，销售也是极其重要和强势的部门，电影也不例外。可以说星寰今日的强大，星影功不可没，就像一个强大的品牌，如果只能生产质量好的商品，但卖不出去的话，最后一样完蛋，星寰就是一个既能生产好产品、又能把产品卖得好的强大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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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院线发行，可和樊冰那个宣发总监不一样，在《追疑》这个片子里，发行已经定了由星影来负责，樊冰那个宣发更像是生产厂商里面负责宣传的角色，她可不对销售结果负责。
小一点的片子，是没有实力让星影这样的大发行商感兴趣、进而参与的，只能让自己的宣发部门去直接联系院线，结果往往也差。那样的宣发总监会既负责宣传又负责发行。
季俊驰是执行制片人，但他背景是博雅的人，不过参与联合制作而已，以星影发行的强大，季俊驰哪里说的上话？
霍琅一脸遗憾：“这样啊……”
季俊驰是崩溃的，大佬您遗憾个啥，早知道您会提这样的条件，我tm还不如一来就先给您跪下呢！
霍琅想了想：“院线的事情让您这么为难的话，也不能勉强。那咱们就先执行庭外和解吧。”
霍琅这么通情达理，季俊驰是真的差点淌下了眼泪，他容易么他。
霍琅笑道：“签完和解，才好发联合声明。至于澄清误会，我看微b底下，现在上各种言论确实非常多。”
季俊驰听到“微b”两个字又是心头滴血，他没忘记，他等会儿就微b一小时支付五百八十二m元，这比明星收费离谱多了，他连忙打断道：“是的是的，霍总您说得没错，我们还是赶紧和解发声明，省得那些友没事猜来猜去。”
霍琅点头，非常赞同的神情：“您说对，是要尽快澄清误会，我有一个提议，可以最快速度平息这些言论。今天晚上《追疑》不是要首映么？不如让苏苏也一起参加，最好和贵剧组的女主角一起走走红毯，再友好互动一下，这样自然而然，大家都看到两个剧组之间的友好和谐，完全不是上大家猜测的那样，误会自然不就澄清了？”
季俊驰的笑容再度僵在脸上。
……他就知道，能提出蹭发行这种惊天提议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抬手放过自己。
什么一起出席首映走红毯，这摆明了是在给颜苏苏抬咖，间接给《真相》这个剧抬咖。
娱乐圈是个巨大的名利场，名就是利，名气之间阶层分明，才有了咖位一说。
向涵晴是什么咖位，家世没有曝光的时候，她就是时尚圈的宠儿，多少硬照登上时尚周刊，代言也不少，更是在很多大制作里面露面。
这一次，更是家里亲自捧着当电影主角，向明又是出资，又是亲自拉了多少大佬来捧场，这是铁了心要让向涵晴再上台阶。不客气地说，在季俊驰的一手操持下，她这女主角的戏份比男主角多多了，演职人员表也是她列第一，绝对的主角，可以把“女”字去掉都没问题，家世曝光带来的名气和风光更不用说。
今晚的首映礼就是向涵晴的高光时刻，拉上颜苏苏一起走红毯是怎么回事？
颜苏苏，一个新人，刚刚入行有俩月吗？电视剧里客串了一个配角，在《真相》这么一个小破剧组里勉强当个主角……不说别的，就说粉丝数，两边差了得有两个零或者三个零，一起走红毯？？？
季俊驰深吸一口气，正想回答，手机响了，巧了不是，向涵晴。
想到向涵晴早上那个冰冷的电话，季俊驰的眼神也不由一暗，他向霍琅点头一笑：“霍总，巧了，向老师的电话，我问一问她。”
你不是急着想我处置好这件事情，又是威胁又是警告，急着想撇清吗？现在这个山芋抛给你，你来处置。
季俊驰接起来，向涵晴的口气又急又冲：“驰哥，你处理好了没有，上怎么还有通稿在！现在那些社交媒体上沸沸扬扬，全是在说这个的！你一早上到底在忙什么！”
即使已经有了准备，季俊驰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没有遇到事情的时候，向涵晴平时虽然也有些大小姐脾气，但在季俊驰看来，不过就是有些娇气而已，无伤大雅，但这件事情，季俊驰确实非常不喜欢她的态度。
他客气地道：“向老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正在处理。”
大概意识到季俊驰的口气，向涵晴也缓和了语气，不自觉带了娇气道：“驰哥，我是真的很着急，晚上就是首映礼了，现在上说成那样，晚上可怎么办……你知道的，这一天我期盼了很久。”
季俊驰：“您的心情我都理解的，向老师，我和《真相》剧组这边商量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发联合声明，在上全面澄清，前面什么抄袭都是媒体捕风捉影的误会，不是那么回事。”
向涵晴的语气雀跃：“那太好了！”
季俊驰为难道：“只是，《真相》这边提了一个要求，想让《真相》的女主角和您一起走红毯，这样澄清也更有说服力，您看？”
向涵晴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咬牙问道：“你找的谁？”
季俊驰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还是如实道：“《真相》的制片人，霍总。”
向涵晴那头呼吸起伏，好半晌才冷冷道：“我答应了，赶紧发声明！”
季俊驰抬头看霍琅，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是向涵晴自己都答应了，他嗤笑一声，自己何必操这没用的心，向明那头，让向涵晴自己去解释吧。
事情紧急，各项流程走起来也非常快，两边公司离得也近，季俊驰、霍琅代表两边一签字、公章一盖，飞速就完成了和解协议，撤诉同步走着也是飞快。
下午4：34，《真相》和《追疑》撕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联合声明就发了出来：前面的起诉，皆系工作人员失误，未能完成孙晓博先生的交接。现在剧本版权交接顺畅，诉讼已经正式撤销，感谢大家关注！《追疑》剧组与《真相》剧组都致力于为观众产出作秀的悬疑影片，双方互相提携、共同进步，今夜《追疑》首映，诚邀《真相》剧组主演一道参加，届时向涵晴小姐将与颜苏苏小姐携手红毯，欢迎大家关注这两部都非常优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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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顿时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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