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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正端了两盘烤串儿回来,一盘搁在江澄阳和江挽月跟前,江挽月说了声谢谢,他没应,把另一盘放在夏藤面前。
有人看了眼夏藤的盘子,说:“这盘咋看起来不太一样?”
祁正重新点上根烟,说:“爷亲自烤的。”
众人一阵哦哟哟。
夏藤后背一僵。
盘子里就五串,两串肉三串蔬菜,看起来颜色稍微深一些。
祁正特会掐她说话的点,“不是有事么?吃完就让你走。”
夏藤看他的眼睛,你说话算话?
祁正把意思传达回来,算。
谁都没说话,但谁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她没磨叽,拿起第一串咬了一口,味道从舌尖蔓延,差点没吐出来。
他到底放了多少盐?!
夏藤不敢嚼了,整整一块快速吞进去,嘴巴里全是咸水儿,她顾不上回味那个味道,赶快把第二串放进嘴里,咽的太急,第二串的调料一股脑返上来时,她才反应过来第二串不是咸的,是辣的。
爆辣是什么感觉?头脑发懵,嘴里着火,浑身都在冒白烟。
她要炸了。
夏藤被辣的使劲咳嗽,连脖子都红了一大片,她急着找水喝,祁正把一纸杯给她:“喝这个。”
她视线模糊,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喝了,一口下去,火上浇油,夏藤烧的头发丝都立起来了。
祁正给她喝的是酒。
夏藤“噌”的一下站起来,她要走,祁正速度更快,腿一横,搭在她凳子上拦住她的路,眼皮一抬,语调闲散:
“去哪儿?”
夏藤要过去,他不让,牢牢挡着。
他得看她死这儿才能消停。
夏藤忍无可忍,终于爆发,把手里的纸杯冲着他的脸狠狠泼过去,吼了一声:“我招你惹你了!”
酒水顺着他的头发丝滴在脸上,再沿着脸庞滴在地上,他没闭眼,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是真的气急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儿,但没流下来,她不愿意哭。
刘海儿被汗沾湿,脸和脖子都红扑扑的,嘴巴辣肿了,眼睛湿漉漉的。
一桌人安安静静,这情况确实特殊,祁正没发话,谁也不敢说话。
良久,他把腿收回去,把帽子取下来甩了甩头发,没用纸擦。他不说话,就这么让局面僵着,夏藤旁边的男生打破沉默,“还不赶紧走?”
他使了个眼色给她,夏藤动了动腿,祁正没有拦。
他仍然没说话,用牙咬开一瓶新的啤酒,瓶盖吐了,仰头“咕咚咕咚”就灌,她走的时候,半瓶已经没了,有人在劝他:“你少喝点,这都第八瓶了,凡子不是说你们班主任让你明天回去上课?……”
大家都围着他,没人在意她。
……
回去的路上费了些劲,她认不得路,又找不到公交车站,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坐哪一辆,想叫车才发现昭县甚至没有开通约车服务,站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打不到车,黑车倒是泛滥,但是她不肯坐。
手机上的地图也不能像在城市里那样细分到每一条街道,西梁那块就显示了一条河,她定位过去,没有公交方案没有叫车方案,现代的便捷服务在这儿是压根没人用,不过好在昭县统共也没多大,她靠记忆走了一会儿,走回学校附近,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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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西梁已是一个多小时后,天彻底黑了,只有蚊虫围着路灯打转儿,她腿上被咬了两个包,手里的矿泉水喝空了,嗓子不舒服,胃里火烧火燎的。
辣劲还没完全消散。
沈繁家门口,江澄阳坐在地上,两胳膊搭腿上,脑袋埋中间。
他听到动静,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再没低下去。
情绪低落,像只受伤的大狗。
夏藤一点儿维持关系的心情都没有,她在他面前站住,没打招呼,江澄阳从地上爬起来,把门口的位置给她让出来。眼看她就要推门进去,他垂着脑袋赶紧说了句:“今天对不起。”
语气挺愧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也是今天在场唯一一个觉得她被欺负了的人。
夏藤心里刚涌起一丝后悔,她不该对无辜的人撒气,江澄阳又说了句:“可是你不该惹祁正。”
她手一顿,“我没有惹他。”
“你……”
“倒是你们,都那么怕他。”
江澄阳说:“我们县上没人敢惹他。”
“那就应该把他抓起来。”
“他不是那种人。”江澄阳摇头,“你理解错了。”
夏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实在没有心情,“我要进去了,再见。”
她走进院子,关门,门缝一点点合闭,江澄阳还站在外边,一脸担忧和委屈,她懒得管,自己进了客厅,该委屈的明明是她。
屋内,沈繁坐在木藤椅里听曲儿,耳朵不是太好,没听见夏藤进屋,她走到跟前沈繁才回神,问:“怎么才回来?”
夏藤摇摇头,书包丢在地上,不想说话。
沈繁察觉到了些,让她先去洗手吃饭。她本来不想吃,但看到是白粥,又坐了过去。
稍微有些凉,沈繁要给她热热,她说不用,凉着好,正好去去她的火。
一碗白粥喝完,舒服了不少,夏藤帮着把碗筷收了,客厅的收音机里正放一曲《锁麟囊》,幽幽戏腔伴着夜里的虫鸣,夏藤坐在沙发里听了一会儿,躁了一晚上的心在此刻平静了。
沈繁的房子被陈非晚改造的很漂亮,客厅和厨房打通,宽敞的很,客厅有两面巨大的落地窗,这会儿拉开,门帘被晚风吹起一个角儿,屋里很凉快,月光银粉似的铺了一地。
她阖上眼放空,旁边沙发一陷,沈繁坐了过来,她揽过夏藤的臂膀,让她枕在她的膝盖上。
她轻轻拍着夏藤,这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夏藤突然就眼眶发酸,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想哭。
她很少有倾诉欲,她的身份和处境也不允许她给别人说太多,年少成名的坏处便是所有的成年人只拿她当赚钱的工具,圈内的交际也是利益往来,同学围着她转是因为她有名,亲戚夸她是因为她让他们脸上添光,真正的她只能被封锁起来。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脱去一切光环,她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讨人厌,自私,自负,自命清高。她在人声喧嚣的城市里渴望真心,在返璞归真处放不下虚荣,结果自然是被两个世界的人同时抛弃了。
夏藤捂着眼睛,闷着声音说:“他们不喜欢我。”她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喜欢他们。”
沈繁缓慢的拍着她,手掌粗糙,但有温度传来,她说:“你喜欢他们,他们才会喜欢你。”
夏藤说,“可是他们不欢迎我。”
“因为你是新来的,他们没见过你。阿藤,不要太浮躁,你妈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不能跟她学。”
沈繁不知道她在城市里发生的事情,老人家估计不能接受,陈非晚一直没告诉她。
夏藤没说话,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沈繁宽她心:“做好你自己,其他的都慢慢来。”
*
清早一睁眼外面就下着雨,窗户像张哭花的脸,水痕一道一道的,夏藤打开窗,冷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天阴沉沉的,院里的树被雨水打的“哗哗”响,叶片承载不住水珠的重量,向下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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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校服,不过看昨天班里的同学着装,好像也没有强制要求天天穿校服。夏藤的衣服很多,好些都是各种品牌宣传方送的,她找了一身样式最基础的t恤和长裤,临出门前沈繁硬让她加了件针织外套。
北方一到雨天就特别冷,夏藤吹着风哆嗦了一路,教学楼走廊全是泥水印儿,踩的到处都是,夏藤小心翼翼绕着走到六班门口,把伞收好挂在外边,一进教室,室内的热气涌过来,眼镜上起了层水雾,什么也看不清,她取下来一边擦一边往座位走,没意识到班里不寻常的安静。
走到桌子旁边,眼镜重新架在鼻子上,视线恢复清明,她顿了一下。
最后一排,昨天空着的那个位置上此刻坐了个人,正趴着睡觉。
怪不得呢,班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个阎王来了。
昨天夜里那种被辣的火烧火燎的感觉又上来了,祁正带给她的感官记忆真是厉害的可怕。
夏藤别开脸,刚要坐下,发现自己座位旁边的窗户大敞着,课桌上积了一滩一滩的水,她抬头看了一眼班里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只有她身边这扇打开了。
她转身问后桌的男生:“谁开的窗户?”
男生闷头补作业,头也不抬,“不知道。”
她不问了,转回去拿纸擦干净,再把窗户关上。
过一会儿,江澄阳和江挽月进班,江挽月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坐进第一排。江澄阳看着她,好像想跟她说话,夏藤低下头翻书,避开了他的目光。
经过昨天之后,大家都不怎么愉快,沈繁说的对,她是有点浮躁。
秦凡踩着铃声从后门进来,英语课开始了。
朗读的声音从中间断了层,都是前排的人在读,后排跟集体装了消音.器似的,今天又是个阴雨天,窗外的雨打的玻璃噼里啪啦响,这声音很助眠,几个人都支着脑袋打瞌睡。
英语老师是个圆乎乎的女人,估摸着早已放弃后两排,讲课走到中间就往回走,基本不踏入后方区域。
夏藤听课听的很艰难,她想认真听,可惜泡在教室里逐渐升高的气温里,她越来越困,最后终于被后排弥漫的混沌气息给包围,耷拉着脑袋睡着了。
醒过来已是两节课下课,大课间休息时间,她从来没在学校睡过这么久,看样子老师是真的不管后排的人。
她活动了下肩膀,拿起水杯去水房接水,教室睡倒一大片,她往后看了眼,最后一排那人还趴着,书包跟早上一样原封不动的扔在桌子上。
看样子没醒过。
走在走廊上,夏藤裹紧身上的针织衫,外边的天是厚重的灰,雨很大,风声呜呼。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这一天还没开始。
水房里排了挺长的队,她接完开水回来,教室里已经醒了一部分人。
回到座位上,夏藤没坐进去。
窗户又被打开了。
风雨从窗口涌进来,洒了她一桌子的水,可是这次她桌上放着摊开的书本,笔袋,笔记本,复习资料,无一幸免,全都湿了。
夏藤慢慢拧好盖子放下水杯,问她的后座,“谁开的窗户?”
男生这次显然是知道的,吊儿郎当的撑着脑袋说:“你自个儿想呗。”
祁正和秦凡在睡觉,江澄阳不在教室里,江挽月坐在第一排写题。
赵意晗在此刻进班,身后仍然跟着她的那两个小姐妹,她看到夏藤沉着脸站在座位旁边,一边笑一边侧过头和其中一个女的说话。
夏藤在她即将到达座位的时刻开口:“喂。”
今天班里不怎么吵,她这声明显带着语气的“喂”,立刻引起周围同学的注意。
跟班一号扯了扯赵意晗的衣服,示意夏藤在叫她,赵意晗没听见似的,悠悠哉哉坐下,把桌上的镜子支起来照。
夏藤再次转头,问后座:“是不是她?”
男生特无语的看她一眼,然后冲那边喊:“赵意晗你过来自己解决行不行?她老问我!”
装的差不多了,赵意晗镜子一收,带着两个跟班走过来,她没看夏藤,而是先她跟男生说:“下次喊我姐姐,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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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赵意晗笑着打了他一下。
这场景的气氛很微妙。
就好像他们是一个整体,不管她是不是被针对,被恶作剧,哪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赵意晗在整她,也没人当回事。
因为她只是个外来者。
就像现在,只有她在生气。而她的生气,在他们眼中,毫无威慑力,在其他人眼中,又能看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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