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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今儿大早起,老太太便神…

    今儿大早起, 老太太便神识不聚,行事慌张,后她就去了伤兵营那边,寻人要钦天监今年发的第一本黄历回家,非让七茜儿选时辰。

    老太太不提醒, 七茜儿便没注意。老太太一拿了黄历回来, 她才想起, 到底是一大家子出门呢,必要选个好时辰才吉利……。

    她忽就愣住了, 看着窗棂傻呆半晌后失笑,这不就是一直求的么, 忽然就热热闹闹有一大家子了。

    是呀,是呀, 必要选个好时辰让陈大人回燕京的。

    祖孙俩趴在炕上看了半天,便选了巳时初刻让他们出门子。

    巳时不是那么寒凉, 也不是那么热烈, 但是迈出门去太阳便随着他们的路程逐渐升高,越来越暖,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到燕京,到那边门口,恰恰好便是艳阳高照当空的午时。

    好时辰出了家, 离了巷,陈大胜他们停在庄子门口勒马肚,那群『妇』人又聚拢过来, 只艳羡的看着,却再也不过来了。

    这段时日,有些人自然是收到了家书,可大部分的人家却依旧没等到亲人的信息。

    她们常想,这些人发达了,是不是自己从此也会有这样的日子?可随着家书越来越少,有人已是只有一个念想了,什么都不要,人回来便好。

    众人换好来时衣,默默的看着身后的家,是家呢,下次回来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但终究是会回来的。

    孟万全赶着一辆马车过来,他也要跟着一起去燕京。

    来时,这些人就只是一身衣裳加点积蓄,可走的时候,七茜儿跟老太太却给他们添了满满一车的东西。

    家里也是平常人家,来去耍的都是七茜儿的嫁妆,自然这些人离开,带走的依旧是他们小嫂子的东西。

    老太太必然是舍不得,又不是都给她的孙,可七茜儿偏偏要给,她也做不得主,就只能暗自心疼。

    孟万全那大车上满满拉着烧水的铜壶,净面的木盆,待客的竹制茶具,冬天睡觉的厚铺盖,换洗的寝单,提水的漆桶,梳头的篦子,整理仪容的铜镜,修面的小刀,席子七卷,裁好的防『潮』羊『毛』毡垫也是七卷,还有一套拼凑出来挂黑釉吃饭的碗盘……如今,这些物件都没地方置办去。

    就怕这几个人什么都没有,又是当紧要使的器具,便一次次去张口求人,求人求的多了,人便不值钱了。

    家里也没有很好的东西,难得的是,却能给他们预备一整套出来。到底咱们是出门做官的,有些体面也是要讲究下的。

    七茜儿把个小包袱挂在马鞍子上跟陈大胜嘱咐:“有些『毛』病总是要改了,没得这么大的人了,七个顶天的爷们,每天拿着袖子去擦鼻涕的,这是这几日给你们扯出来,捏了边的布帕子,别的我不管,都事老爷就放过你那袖子吧。”

    陈大胜脸上又羞又臊,肚里预备一夜,起码有三句往上的感谢话,便瞬间忘记了。

    柔情又是什么,就滚球吧!

    他点点头,又看看站在磨盘边上沉默不语的老太太,便走过去撩开袍子要跪,却被老太太立刻拉住,瞪着他开口就骂道:“我还没死呢!我缺你这一跪?你这,你这是新衣裳,还是缎子的,好脏了!这又不好浆洗,怎么不懂得爱惜东西,一天天的,怎么就不能让人安心!”

    陈大胜心里仅剩的那点亲情腻歪,也从此便烟消云散,是悲也悲不起,伤也伤不出了。

    得了,走了!

    老太太又瞪着他问:“真没多远是吧?”

    陈大胜点头:“就回来的,快马一个时辰。”

    老太太点点头,嘟囔了一句:“回来好,回来好……”又抬头问:“不走几天啊?”

    陈大胜点头:“不走几天,至多月半的功夫就回来。”

    “哦,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笑笑,一盘腿又上了磨盘,也忘记自己那富贵人才用的小垫子了。

    送人的队伍很热闹,人多,笑脸多,只人说话,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那庄子里来个乖妮,她摇摇晃晃的过来,身后还背着一个小筐。

    这妮正是喜鹊,也不知道她娘跟她说了什么,反正是人边上晃悠过了,不知道去哪,就去看站在那边的熟面孔的『妇』人,有嘴快的便与她指点:“快去,快去,你哥哥在那边呢。”

    如此,喜鹊便含着手指晃悠到陈大胜等人的旁边,眼睛却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看到人,便从磨盘上下来,当她看到喜鹊背着的小筐里,放着十几个煮熟的鸡子儿,便撇撇嘴,回头跟陈大胜说:“带着吧!路上吃,她,总归是欠了咱的,吃她几个鸡子儿又如何!”

    陈大胜笑笑,也没客气,就低头捡起十几个鸡子儿给兄弟们分了,又把最后一个放进喜鹊手里。

    喜鹊自然知道这是好东西,就拿到先笑眯眯的看,看完便举着走到老太太面前,也不是给老太太吃,就示意她给剥皮。

    老太太稀罕这丫头,倒也没有想旁的,依旧是埋怨嘟囔:“你到精怪,知道什么好吃。难得你~那遭雷劈的大方一回,你哥哥没吃上,你到吃嘴儿里了。”-->>

    她磕了皮儿,剥出白肉掰开两半,抱着喜鹊又上了磨盘,让她背着风坐在她怀里吃。

    喜鹊举着蛋白往老太太嘴里送,老太太假意吃了一口,忽就僵住了。她抬起头小心翼翼看她的孙儿,可他孙子只顾着跟媳『妇』儿说话并未看她。

    老太太便缓缓松口气,又沉沉叹口气。

    陈大胜对七茜儿说:“四叔,他早晚回来,到时候怕是老太太要为难了。”

    做过娘怎么能不懂老太太的心。

    七茜儿挺不在意的笑着说:“老太太怎么,我也管不着!人家亲生的母子,若说糟心,肯定不止面儿上的这一点儿,老太太能憋住了不我告诉我,我疯了往身上揽事儿。

    人哭一顿,闹一通,老太太难不成为了银子『逼』死亲子?长辈事儿,长辈自己收拾,我就把老太太照顾好,过自己的日子就成了。”

    陈大胜点头,到底是说了心理话,他说:“你受累!其实,没人怪阿『奶』的。从前我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那些钱儿也是路上卷来的,就想着别便宜外人,至于四叔,四叔他……他也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七茜儿眼睛瞬间瞪的溜圆。

    陈大胜一贯憨厚的脸上难得『露』出讥讽道:“我们不知道,他便亏心!知道了,闹翻了,还能怎么?送到大老爷面前砍头么?不知道,他们能对老太太好点。我爷活着那会儿也说,长辈要是不像样,就没了尊重。我~我想臭瓜哥他们跟我是一个意思吧……”

    七茜儿惊愕:“你们~竟真知道?那还一次次的给?”

    莫不是傻了?

    陈大胜挠挠头:“恩!臭瓜哥他们应该知道比我还细,我那是见不得人的,他们中军左右都挨着,堂妹夫那人比我们灵透,消息也广,去岁路过,他还给我送了个羊皮背心,当时我们就说起这事儿了。

    堂姐夫说,山高路远,战事不明,脑袋也不知道能存几日,两家人也就这一个老太太了,那万一不好了,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去,四叔两口子凡懂个羞臊也是好的,看在银子的份儿上,往后若我们都没了,还有人能给老太太披麻戴孝,好好送个终,咱们是不识字,可也不傻,四叔那名声在军中很响亮的,陈怕死么!谁不知道。”

    这样啊,是这样啊!怪不得堂哥,嫂子他们回来走亲戚,就从不提这事,倒是陈四牛两口子每次都态度谦卑,半点不像长辈。

    她那时候还以为,是人家在中军有肥差,四房两口子看人下菜碟儿呢。

    谁能想到呢,人家压根是懒得计较,就凭着一件事,压了四房一辈子。

    那会儿,大家只当家里有个老人,这家还是个家。可是阿『奶』去了之后,从此大家便再也不来往了。

    七茜儿想问臭头,那为何不跟我说?可又一想,心内便一声叹息。

    是了,亲人骗,怎么的心里也有个台阶,看在老太太的面子,看在死去父母的面子,看在血脉的面子,忍也就忍了。

    可她是谁呢?既不沾亲带故,又半点情谊都无,老太太先被亲儿子骗,又被媳『妇』儿克扣,死人身上扒拉,一针一线给人缝补,一个大钱一个大钱弄点体己,就被嫡母倒走一多半。

    十贯钱,五十斤牙缝里挤出来的粮食,送来一个她这样干啥啥不成的……怎么可能原谅,那才是真恨呢!

    闹了半天,她才是那个有大罪,吸着老太太血活下来的人。

    偏她不甘心,总是想着,我伺候了你的老人,养育了你的儿子,你们怎能没有良心?

    怪不得她不论多委屈,如何的弥补,都得不到人家的谅解。

    陈大胜牵着马慢慢往外走,七茜儿便跟着他走。

    看着远处的山峦,陈大胜就跟媳『妇』说着自己的心事儿:“我从前也总问凭什么?凭什么那大水淹的是咱家的村子?凭什么,那些匪人害的是咱家的……人!凭什么总是咱倒霉,老天爷瞎了么?那么多人等着营生,偏偏就是咱被人骗了……可是后来我不问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七茜儿道:“其实这世上本就没凭什么的!”

    七茜儿抬脸冲他笑笑,看他腰带歪了,就顺手帮他正了一下。

    也是奇怪,这还开始交上心了。

    陈大胜很少说这么多话,今日却说的十分顺畅。

    “堂妹夫那时候说过一些话,其实他比我大,也有了经历,就想的就比我周全。那些话我后来想过,倒也是有道理的……总四叔活着一日,老太太就是有儿子的人,咱家就不算缺一门。

    咱们再想孝顺老太太,也不能越过顶门的儿子。

    老太太心里必也是这样想,她再埋怨,出去也不会说儿子一句不是。从来都是家里一个不孝,出去满门不孝,外人只看你不好,才不会想你家里分了谁是谁。心里鬼多了,人就变成了鬼,反落了下乘。我那时候不懂什么是下乘,后来明白了……”

    陈大胜伸出手帮七茜儿正下副巾,看着『露』出一点点的光头皮,他便想笑,又害怕人家,便只能忍耐了,憋着一口气说:“呼……四叔这辈子就是下乘了,他起不来了!他的腰板躬着,魂魄趴着,外面不是人,家里也不在意他这只鬼。-->>

    呵~我都替他没意思,活着也像个死了的鬼,何况他也不敢死,咱爹他们等着跟他算账呢。

    这样蛮好,若以后他回来,人家母子怎么说,就随人家吧!反正你别上去就成,咱们这日子,就只是自己的,咱就是随意过着也比他们有滋味。”

    是啊,现下每天的滋味都是甜的。

    七茜儿回头看看,那乔氏走到磨盘边,本想附身跟老太太说些什么,却被老太太一烟袋锅子敲走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只那时候敲的是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像鬼。

    人做了坏事,便再也没有尊严了,生不如死。

    七茜儿认真的跟陈大胜点头:“知道了。”

    看媳『妇』儿一点就透,今儿话还少,陈大胜犯贱,就小心翼翼的问:“你~就没啥跟我说的。”

    七茜儿想笑,便把脑袋扭到一边笑了,笑完又扭头正『色』的说:“有,可多呢,还有点罗嗦,你烦不烦吖?”

    不敢烦!

    陈大胜就顺嘴问的,闻言如遭雷击,半天才喃喃的说:“那你,那你说吧,我~我听你话。”

    七茜儿闻言便满意的点点头道:“恩,我就说给你一些,我从前听老人说的,你不一定懂,就记住,慢慢悟的话。”

    陈大胜心如死灰,僵硬点头:“哦。”

    “你记住,你是个肉身,会死的……”

    陈大胜噗哧就笑出声,然而笑了一半便憋住了,他看着七茜儿瞪圆的眼睛捏鼻子,又咳嗽到:“咳~恩,恩!我知道了,我是个肉人,会死,你~继续说。”

    “你往后……遇到那等喜欢张扬的,你就离他们远点,他们张扬的时候总要找个垫脚,你这么傻,肯定先踩的就是你,要你给证明,要你给支撑,最后还要踩着你蹦起来……皇爷只出了雇工的钱儿,他没有出买命的钱儿,你就把雇工的事儿给人家做好,旁的统统跟你没关系……

    宫里的,做官的,那里面总有话少的,看上去不打紧的小人物,你是看门的,便常能知否这些人一月去皇爷那边几次?这种人肚里通常没本事,也不会说话,却想过得好,怎么办?就去把你的事情当做闲话告诉皇爷或你的上司,皇爷看重你,便喜欢听,你跟他近,就变成他交际的手段了……”

    这话很复杂,陈大胜不懂,便拉拉七茜儿袖子,七茜儿停下来看他道:“还有,很有可能这些人就是皇爷的耳目,你说的无意话,很有可能皇爷转身就知道了,记住,谁也不小瞧,谁也不高看,守好本分,无欲则刚。”

    陈大胜认真点头表示记住,却低头嘟囔到:“我~有想头……”

    七茜儿没听到他说什么,只在前面努力想着自己浅薄的人生经验:“皇爷随意吩咐的你不必懂,却不能怠慢,越是看上去没啥了不得,也有可能就是皇爷安排好的一步棋,你听话照做就成,不必去问为啥……”

    “……甭管谁跟你说,这事儿容易,这事简单,这事不费事,就当下拒绝,肯定不简单……”

    “……你越想要的,越不可能得到,索『性』别想,一等着就到……”

    “……皇爷喜欢的,赏赐最多,捧的最高,权势最大的人,也离他远远的,他肯定是先死的那个,便是皇爷不让他死,别人也会弄死他,人就是这样,得意就忘形,你离这样的人远远的,话都不要多说上一句,记住没!”

    “哦,那小花,小花儿……。”

    “小花没权也没势,你到了皇爷身边会发现,小花就是小花儿。”

    “哦。”

    “……怎么着都有看不上你的人,你怎么做他们也是看不上,你怎么巴结人家还是看不上,索『性』互相看不上……”

    “你自己聪明没用,你周围的人聪明你才稳妥,那六个好好看住了,他们一个比一个傻……”

    “任谁跟你说,我是行家,我见天干这个,没事!这种人必然不能交托事情,出事儿都是行家,半生的才会赔上万分的小心……到,到地方了。”

    嘟嘟囔囔,絮絮叨叨,眼前就是古老的官道,七茜儿总算停下脚步,万分不放心的看着陈大胜。

    这是走上另外一条道儿的人,她对他遇到什么人,会遇到什么事儿,半点都不把握。

    倒是陈大胜主动拍拍她肩膀说:“我记住了,还有没有?”

    七茜儿眨巴下眼,最后比出手指头:“还有一条。”

    陈大胜捂着脸,趴在马鞍上身起伏半天才回头憋着气道:“你~哈……呼……你说!”

    七茜儿很认真的嘱咐:“从此,小花儿再给你任何东西,超过十贯的都不可要。”-->>

    陈大胜点头:“知道,你说过了,穿了五十贯的鞋,就要五十贯的腰带,百贯的衣裳来配,我没钱儿穿不起,穿了自己也累。”

    七茜儿满意的点头:“恩,你下月得了俸禄,也别往家送,就先跟他们每人从里到外制上三身上布衣裳,以后不管京里时兴什么面料,什么衣袍,你记住,你永远就是这三身,他们习惯了,就不找你攀比,也就不挑拣你了,可衣裳你要用上等裁缝去缝制,这是体面……那,那你,你走吧。”

    其实还有很多话的,可是吉时已到,就去吧。

    陈大胜点点头,抓住马缰绳翻身上马。

    七茜儿就捂着副巾仰脸看他。

    他们都笑了起来,七茜儿想,我总是今儿把前辈子的话都吐干净了。

    陈大胜喝了一声,这群人便飞马上路,一路绝尘而去。

    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左右,这几人便到了燕京东门,又牵着马在到处混『乱』的燕京东拐西拐,好不容易回到亲卫所,还没有进大门,便被坐在门房的一个黑面络腮胡的将官拉住叫到:“哎呦!几位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赶紧吧,皇爷早上就叫了!”

    如此,不及等孟万全,他们又被拉着往皇宫便去了。

    进宫的手续办的顺畅,就是进中门的时候,陈大胜他们卸了长刀,腰刀。

    刀摆在亲卫所的桌子上,等到他们离开,便听到后面声音吵杂,回头一看,就见那边呼啦围上一群亲卫,那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在那挤着。

    还有人在外面蹦跶着喊:“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给我『摸』一下,给我『摸』一下!”

    “这帮臭小子!”

    络腮胡笑笑着扭头对陈大胜他们说:“这帮没见识的小子!他们是早就知道你们的大名,也是敬仰的很!只前段时间你们不住亲卫所,他们就无缘得见,今儿是好不容易盼到了!以后陈经历与几位都事大人要常指教他们,也不必给我面子,尽管使劲敲打,也让这些小子好知道天高地厚!”

    陈大胜在外一贯老实,媳『妇』说了,他最笨,就索『性』本『色』与人交往,也不必羡慕旁人花言巧语讨人高兴,学是学不来的,不如就这样吧。

    “练不出!无战役,没刀锋!”

    陈大胜很冷静的转述这种事情,这位却愣住了。

    很快,他拍着脑袋又笑了起来:“是!是啊……最后这点残部都被常免申这老东西卷走了,渣渣都没给咱亲卫所留着,咱们啊,以后……也好,跟着皇爷出出进进,每天也不必提心吊胆,最起码老婆孩子放行了。”

    陈大胜深有体会,便赞道:“大人跟我媳『妇』儿说的一模一样,只是不知道大人是?”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交际语言,来回跳跃的也太快。

    这位刹那就愣了,接着爽天雷般的笑声响了起:“失礼!失礼!我,哦,本官柳大雅,任金吾内卫经历,只是我这经历是从五品,高陈经历半品。当然,陈大人不必在意这些,咱亲卫所向来凭本事挣面子。”

    这是很不错的人了,他怕是对陈大胜这一群人做过很彻底的调查,也实实在在的表达出属于武人的贴心来。

    陈大胜愣了下,立刻拱手道:“柳大人好!“

    柳经历依旧笑,却很认真的还礼道:“陈大人好!以后不必多礼,咱二十八卫所平级,你长刀卫跟我们是同等衙门,只你家人少,我家人多。

    说起来,你那院子原本是我后卫所的,后来皇爷吩咐,曾大人又看我们院子里松散就给你们劈了个院子,咱们啊,算作同僚兄弟,往后也是邻居,我家里都在外郡,以后咱就相互照应着可好?”

    人家说了这么多,自己好歹也得说一大堆吧。

    陈大胜憋了半天,却只能认真的对这位点头:“好!照应你!”

    凭他的经验,这位真是不错的,眼神正,做事直接,半点都不拖泥带水,又是邻居,好相处。

    就像从前马场的主管,那人就很好,也是这般爽直,看他们没地方吃饭,就见天关照他们。

    这份关照与尊重,从不看门第高低,是他们凭本事,豁出『性』命,拿刀子赚来的。

    柳经历又发出震天的笑,笑完带着他们往里走。

    其实这皇宫陈大胜来过不止一次,最初从正中的午门,也就是南门进来的。

    媳『妇』儿说,那午门十分尊贵,就连皇后一辈子也只能走一次。

    可他那晚,就在那门下斩杀了不少人,那血溅的很高,门钉都染红了。-->>

    闹腾的时候,他觉着这个院子就是普通的地方,至多院大点儿。

    可是现在跟着柳经历再次进来,这地方却忽变的宽阔又昂长。

    柳经历一直在边上细心关照。

    “哎,这中间咱们不能走。”

    “哎,这是人家大祀要用的通道……”

    上次跟小花还是随便进,随便走的,可这次,就又不一样了。

    那些规矩在约束人,却慢慢凝聚起这宫的威严,让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而那个亲切的皇爷,他也好像是变了,变的高不可攀,变的有些可怕了……

    也不能直接见,就一重门一重门的走,一段老路半柱香,竟八重门。

    最后,到底是找到地方了。

    亲卫与太监有时候特权都差不离,都属于宫的半自由人,他们可以接触到皇爷能去的大部分地方,当然,后宫不算,娘娘们的院子也不算。

    两位经历到了地方,就随意找个地方预备坐下,几个小太监立刻端来的草垫铺上,甚至还有人给他们端茶。

    大家自己人,优待也自然是有的。

    至于那些候见的大臣,他们也不在这,说是在偏殿附近的一个长厢房候着。

    陈大胜看着天想,是后者?猴着?厚着?

    皇爷那熟悉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从殿里传出,陈大胜立刻端着杯子扭脸,就从门缝看到偏殿内。

    几天没见皇爷瘦了呢!今儿,他还穿着家常的衣裳,还光着脚,靠在罗汉榻上半闭着眼睛问事儿。

    罗汉榻的几步远,有四五个大臣正跪着回话。

    皇爷不高兴的说:“……只一份简单的旨意,你们偏就要舞文弄墨,什么叫新朝气象?新朝就是要人活跃起来,动弹起来!成天这个典,那个籍的折腾?难不成你们就看不到外面?外面已然因兵革连年,四处道路榛塞,村庄人烟断绝,黎民不得归乡!导致田地无人耕种?偏偏庆丰燕京周遭又是难民聚集,不得纾解?

    再磨蹭几日,怕是朕的黎民就要变为草莽了!!

    前几日朕说你们从前的皇帝,是被你们这等禄蠹连累死的,那边就要死谏了!倒是死啊!没死!

    嘿!真有意思了,你们前边怎么舍不得死谏,你们若早早死谏了,就轮不到朕躺在这儿了!什么东西!!”

    咱皇爷造反的出身,就这味儿。

    反正陈大胜喜欢。

    咻……

    一堆折子就从里面飞出来,落到了地上。

    陈大胜想,皇爷就是厉害,果然是皇爷!

    柳大雅满面不屑的啧了一声,低声在陈大胜耳边道:“前面的那些玩意儿,一个成事儿的都没有!真是~啧~咱现在属无人能用,就被威胁了!啧!怕他们,姥姥!等明儿南四郡那些大人到了,哼哼,姥姥!”

    南四郡还有邵商旧臣,就是支撑皇爷打天下的最重要力量,自然是这些人比不得的。

    陈大胜也是邵商一起来的,自然确定的点头,对柳大雅点头道:“废物!”

    柳大雅立刻迎合:“前朝废物!”

    “恩!”

    自己老家水灾,若不是这群废物,何苦受那些罪,皇爷骂得好。

    殿内传来中年人的低泣,有人道:“便,便我等是降臣,也不该如此侮辱……”

    这人没说完,皇爷就说:“那你死谏吧,也算是朕登基之后第一位了,朕一准厚葬你,绝不祸极你家人……”-->>

    又是一会,那人哭泣道:“只!家有年迈老母要奉养,臣不敢不孝,若不……”

    “得得得,又是那一套,不提你娘,也不必提你们爹!大孝子们,咱们就说现在,朕这几天看了从前的统计,不说燕京,只庆丰一城便有登记在册铺户八千七百三十多户,现下燕京一切市肆歇业,你等是做什么吃的?别跟朕说,是朕杀光了燕京的铺户,朕带着人进来的,杀了谁,灭了谁?难道朕不知么!没错!人是杀了不少,可是铺户也是一户未动,民更是一家未曾惊扰!围城这么久了,没人出去过,那么,这些铺户呢?!”

    “……陛下,围城两月,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进不来,没有货品,自然是无法流通的……”

    “可闭嘴吧!补锅,定碗,定秤,磨刀,张罗,修脚,算卦,代写书信,抬轿,修履也要流通?有一家商铺,便有二家,有出有进民心方稳……”

    陈大胜安静的听着里面说话,还不断点头。

    正听的热闹呢,便看到一位太监带着成群的小太监,手里捧着大量的书卷,从边上好不威风的卷过来了。

    这位一看便是大人物,甚至坐在边上一直很威风的柳经历都站了起来。

    柳经历恭敬的问候:“佘大伴,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佘大伴对柳经历淡淡点头:“哪儿都缺人,你说怎么办?我这个不全换的,现在都当户部的账房在用,这位是?”

    他上下打量陈大胜,打量到一半,那张寒冰脸忽就『露』了笑,到把柳经历吓了一跳。

    他就没见过这位笑。

    佘总管笑着问:“这位,可是陈经历,咳~陈臭头!”

    陈大胜惊讶极了,这太监竟然知道他的『乳』名?

    佘太监也惊讶极了,他死死盯着陈大胜这张甜瓜脸,到底没忍住就扶着门笑出了声:“失礼,前几次你来,咱家忙,呵~也是错过了~呵呵……”

    屋内有人立刻训斥:“何人喧哗!!!”

    有人小跑着进去告诉皇爷,皇爷没一会也笑了起来,就对外面招呼到:“得了!一整天了,可算看到一点畅快事儿了,都滚出去~拟好了折子再来,今儿不把事儿解决了,就直接不孝吧!”

    又是几张折子飞出来,有那还穿着前朝制式官服的陈年旧老爷们就扶着帽儿,掩面跑出。

    皇爷在里面声音软和的叫了一声:“是大胜他们回来了?进来吧,瞧把你们佘伴伴笑的,这都多久了,朕还没见你们伴伴笑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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