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在军营里养了六日,手臂的伤没有伤到筋骨,结疤后只要动作小心便不会裂开。</p>
老郎中对我十分关照。</p>
第一天,他嫌我又脏又臭,身上的衣服单薄得无法抵御风寒,便拿出自己最好的布料给我改了一件棉袄。</p>
给我穿棉袄前,他烧了一大桶热水,仔细地帮我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p>
那桶清水,洗到最后变得漆黑如墨。</p>
而我纠结在一起的头发怎么也梳不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剪掉了一些。</p>
我从未如此干净、如此暖和过。</p>
他把伙夫偷偷送给他的白面饼,分一半给我时,笑着问。</p>
「你几岁啦?叫什么名字呀?」</p>
「七岁,娘亲叫我小孽种,叛军叫我小拖油瓶。」</p>
老郎中拿着饼的手微微一滞,上下打量我一番,眼眶突然红了。</p>
片刻后,他摸了摸我的头。</p>
「我还以为你只有四岁呢!」</p>
接着,他把自己剩下的那半块饼也塞到我手里。</p>
「饿坏了吧!多吃点……」</p>
说完,便捂着眼睛走出了营帐……</p>
白面饼和热汤都是我从前从未吃过的美味,配汤的咸菜我只敢吃一点点。</p>
我怕我吃完了,老郎中就只能喝清汤了。</p>
这是我第一次吃到正常的食物,我很感激老郎中。</p>
可整个军营里只有老郎中愿意正眼看我。</p>
其他人瞧见我绿色的眼睛,都会厌恶地皱眉,恨不得立刻用手中的长枪将我刺死。</p>
我不想给老郎中添麻烦。</p>
而且我也该去找娘了。</p>
从那以后的几天,每个夜里我都会偷偷从营帐溜出去,试图回到那片有破庙的地方。</p>
但每次都会被七将军抓回来。</p>
也正因如此,他发现了一件事。</p>
「你能在夜里视物?」</p>
我没有回答,蜷缩在角落里,把头埋在膝盖间。</p>
他冷哼一声,长刀指着我的头顶。</p>
「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必死无疑,没人能救得了你。」</p>
我不明白!</p>
但娘亲确实叮嘱过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能夜视。</p>
我讨厌七将军,他既然救不了我娘亲,为何不让我回去?</p>
娘亲一个人在破庙里一定害怕极了。</p>
老郎中很喜欢我。</p>
没有伤员的时候,他会带着我辨认草药。</p>
教我草药的特性。</p>
我问他有没有能治好眼盲的药?</p>
他问过我娘的情况后,难过地摇了摇头。</p>
「刺瞎之伤,难以治愈!」</p>
「那我学这些草药有什么用?我不学了。」</p>
我跑出营帐,来到校场,看着七将军训练大楚的士兵们。</p>
他们手持长枪,眼神坚定,如狼似虎,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满了破釜沉舟的气势。</p>
他们身形也很消瘦,与那些在马上挥舞着大刀、身材魁梧的叛军截然不同。</p>
我下意识觉得,他们打不过叛军。</p>
可我又无比羡慕他们。</p>
幻想着自己也能手持长枪,像他们一样威风凛凛。</p>
然后把那些欺负娘亲的叛军一个个都刺倒,再让马蹄践踏他们的身体,把他们踩成肉泥……</p>
于是,我捡起一根树枝,不自觉地跟着他们比划起来。</p>
却被路过的七将军一脚踹倒。</p>
「想学了我们的本事,回去告诉叛军?」</p>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中满是鄙夷。</p>
「做梦!」</p>
演武场中的弟子们并未受这边动静干扰,仍旧将长刀耍得虎虎生风。</p>
我瘫坐在地上,土里的沙砾磨破了我的膝盖,钻心地痛。</p>
可这痛远远比不上心中的愤懑。</p>
老郎中站在楼阁那边注视我良久,轻叹着摇了摇头,而后把我拉回房内,亲手为我打造了一把竹刀。</p>
「你要是能将我讲的草药都记熟,我便传授你刀法,与旁人不同,却更契合你。」</p>
我握着轻便的竹刀,脑海中浮现用竹刀刺穿那对叛军首领咽喉的画面。</p>
「我学……」</p>
老郎中微微点头,翻阅了几本古籍后,为我取名「无妄」。</p>
「你身世复杂,难容于江湖,便拜我为师,随我修行吧!」</p>
我不太理解他的话,可只要能让我练刀,我便愿意。</p>
……</p>
从那之后的一个月,我白天钻研草药,夜晚苦练刀法。</p>
渐渐察觉到一个难题。</p>
「师傅,刀法好难精进,我何时才能像您一样拥有真气?」</p>
师父温和一笑。</p>
「习武非一朝一夕之功,需持续沉淀,越是心急越难以学成!」</p>
我咬了咬嘴唇,握住竹刀的手攥得更紧。</p>
娘亲等不了了。</p>
那些可恶的叛军也等不了……</p>
于是,在所有人都对我疏于防范的一个深夜,我再度悄悄溜出山门,回到了那个破庙。</p>
这一次我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