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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寇显身

    戚笼牙根子搓了搓,有些痒,巧合也罢,算计也好,他没有揣摩人心的本事,再这世道,杀人有千万条理由,但不顺眼一条便足矣。

    他想不明白的是自个儿。

    看云、抓风、听地,这可是马纺看家手段,只是看云分不清东南西北,抓风抓不出条山道来,就连这听地,也在二十多匹黄陂大马出现在视野内才能确定。

    不是戚笼吹嘘,若是以往,十里外他都能闻到风声,外人都传赤身党神出鬼没,养魑魅探敌,那都是坊间谣传,事实是老麻纺经验、直觉、以及从蛛丝马迹中辨出敌我的眼光。

    戚笼感觉自己的水准直线下降,或许徒六岁做路探眼线时的档次…还略有不如。

    ‘龙脉被我斩,受了诅咒,这辨山川纹理的本事是不是就没了,好歹也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戚笼扼腕,然而马鞭子已经化作一道黑影,直劈脸面,空气中剖出凄厉风声。

    “鞭子凶不凶,要看响不响。”

    戚笼耳朵附近青筋鼓起,使得耳朵像蝙蝠一样急速颤动,脖子一歪,鞭影便破了个空,那嘴唇下长有大痣的黑汉子一愣,一股怪力便从手腕传来,掌心一痛,一块老油皮便横飞而去,眼前呆愣愣的肥羊把鞭梢往后一抡,便如耍杂技一般扯住了座下大黄马的脖子。

    “借你的马挡一挡。”

    话音一落,戚笼便滑溜溜的钻入马腹下,圈掌肩顶,肩膀捣在战马胃部位置,同时双手交叉一托,脚下一沉,口中炸气吐纳,‘喝’的一声,指节一声响,三百多斤的战马带人,硬生生掀翻开来。

    那战马脖子本就被勒的‘嘘吕吕’直叫唤,粗大脖子充血,两条腿下意识的上钩,再被巧劲一顶,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撞去,敲堵住一张铁钩网,把抓网的几个骑手一起掀翻,一时间人仰马翻,雪花团团炸开,马匪跑出的马圈子一下子出了个大窟窿。

    “鲁班门前耍大斧,戚爷面前扮马匪?”

    “行家且慢,老儿花鹧鸪,我们是山南四十袄响马中的马胡子,若是盘道的兄弟请亮个招牌,也免得去了和气,生了误会。”

    这话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胡子,两眼精亮,手稳如磐石,五六匹马挡在前方四仰八叉,老胡子轻巧的一抖缰绳,老马便通灵般的窜入官道右侧丛林,然后从戚笼后方钻出,挡住了戚笼的后路。

    “马匪不比贼盗,贼盗讲究人不如新,新面孔有诸多便利,马匪是衣不如旧,越老越吃香,老马匪一个顶十,心狠手辣话漂亮。”

    戚笼笑眯眯道,似乎没有半点出手动作。

    “花爷跟他啰嗦什么,并肩子做了他!”

    那大黑痣的确有些悍勇,身子才从马身下面爬出,一条腿还怪异扭曲着,就摸上钩刀准备玩命。

    “大黑,闭嘴!”

    花鹧鸪暴喝一声,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对方,手上两颗铁蛋子转了又转,武行高手他不怕,只要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就能把人耗死,但对方刚刚露的这一手,对马纺套路简直太熟悉了,而且对方的长相,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兄弟是同行?”

    花鹧鸪打暗手势让人隐蔽退后,再次问道。

    “不,不是同行,”戚笼顿了顿,笑道:“你们是马匪,我是麻匪。”

    “哥,马匪和麻匪有啥子区别?”一个马匪忍不住问。

    “只抢劫,不绑票的叫马匪,即抢劫,又绑票的叫麻匪。”

    马匪咂摸了下,挺胸道:“看来还是咱们格调高!”

    老马匪一巴掌就‘呼’了过去,骂道:“蠢货,马匪抢劫后灭口,麻匪抢劫后留活口,你哪一个技术含量高。”

    马匪挨打十分委屈,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那咱们怎么不留活口呢?”

    寒地冻,雪很厚实,哪怕是马蹄留下的印子这会儿也只剩下浅浅一层。

    血热起来容易,冷起来再热就有点难了,花鹧鸪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对方有一句答一句,看似好话,但其实滑不溜手,尤其是悠闲自在的态度,让老马匪更感危险。

    细节明问题,对方背着至少三十斤的厚刀,一身单衣,发为血之梢,对方发黑的像是上等墨水,呼吸在大冷中没有一丝变化。

    更奇异的是对方的气质,几乎与冰雪地融为一体,若是不注意似乎根本没有这号人一样。

    花鹧鸪已经心生退意了,老马识途更识相,虽然对方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或许是某个大军镇的侯爷,若是马胡子全体出动,大当家带上一百多号兄弟不定能累死对方,但就自己这么十几来号人,怕是还不够对方屠的。

    “马匪麻匪是一家,既然是异父异母的兄弟,那咱们就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花鹧鸪老眼横扫过去,众匪禁声,对这摔了三四匹马,虎头蛇尾的抢劫行动结束竟无人反对。

    戚笼对垂是不意外,马匪有个老带新的传统,老家伙带新嫩开光见血,手把手的教砍人头,这样无论新嫩成长到哪一步,都讲个敬老爱幼,这在道德淡漠的匪徒世界中,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等等。”

    戚笼盯着花鹧鸪厚实的竹甲,山南产铁、山北产铜,不过铜矿都被大势力霸占,马匪自然没那么好的待遇,他以前手下有个养马仔,就擅长做竹甲,一开始作品太烂,不用箭射甲便散,最初只能图个心安,算个人品,后来水平倒是越来越好了……

    “这里离最近的公城不过百里,我记得以前有个规矩,山南道所有公城百里之内,不得捕猎。”

    花鹧鸪心一凛,道:“回兄弟的话,七十二大寇的规矩,早在两年前就没了,现在十六座黑行花大价钱收人口,用的都是军器和真金银,现在四地响马眼都红了,我们只是捞些野食,有些过界的兄弟都已经谋划着打公城了。”

    戚笼眉头一挑,大雪、粮灾、大寇,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谁出的价?”

    花鹧鸪犹豫一下,道:“据是地军。”

    地军,钟吾古地中,少数能跟七大边镇敌对的超级势力,由钟吾古国后裔组成,有九位义军领袖,据各个都是以一挡百的好手。

    戚笼印象中,这地军只在阴山道泛滥成灾,没想只不过三年,触手就伸到了最边缘的山南道。

    “山南道今年征粮的是哪几位?”

    “大宣府定远将军薛保侯、赤炼府白骨郎将、大鸠府佛将玉和散武平府府将司公。”

    ‘居然都是一线战将,以往不都只是校尉征粮的么,当年被我抢的那一位姓什么来着,对了,姓洪。’

    戚笼拧着眉头子,不过随即就解了开来,管那么多作甚,反正他也要准备离开山南道了。

    “那祝各位生意兴隆,遵纪守法,财源广进,顺便替我劝劝马胡子,胡子别养太长,蹲坑容易沾到屎。”

    花鹧鸪老眼一缩,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位正是传中的某个人物,一时颤声。

    “您,您是……”

    “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过路人。”

    “花爷爷,那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认识他,我们马爷也认识他?”

    等人走远了,花鹧鸪回手就是一个巴掌,凶狠道:“那子也是你能叫的?就算是马大当家在场,也至少差两个辈分!”

    “山南四十袄响马,这位是哪一道的当家?”

    花鹧鸪老嗓子喘了喘,一脸回忆且敬仰的道:“山南四十袄响马算什么,当年吕阀还未打到浮屠山,有一强人曾经联合了山南山北两道,所有知名的绿林好汉,组成七十二大寇,而赤身党正是众寇之首,马大当家能拉起这一支队伍,靠的不就是当年在赤身党给人刷马的资历么。”

    “那位爷莫非——”

    到这里,就连腿骨折的大黑都惊呆了。

    ……

    黑山城城北的瓮城守卫众多,墙垛箭楼、兵营罗列,向来以军防强大,规矩森严而着称。

    如今瓮城门口却是乱糟糟的,各种物资堆积成山,由迥异于黑山精甲,但看上去更加凶悍的红甲兵种取代。

    “四哥,看了一圈山南道这些私阀的兵,也就黑山城的勉强能入眼,算是摸到了卫府兵的门槛,不过要我,还得练。”

    这话的是大宣镇着名武将世家,许家第五代传人许三彪,炼的是大旗枪,大肚皮几乎要顶开盔甲,大胡子叠在两个下巴上像一堆杂草,两眼瞪的老大,凡是目光触及之处,一些杀人如割草的黑甲精兵都忍不住心颤了颤。

    这黑胖鬼浑身上下的肉疙瘩只要一鼓起来,能把人脑壳挤爆。

    扫了一圈没人敢回应后,许三彪终于失望且得意的收回了视线。

    “没甚意思。”

    “不要看了山南道的人,我哥当年那么傲气的人,不也在这里栽过跟头,”洪四蹲在墙头,两口臂长的八斩刀滚来遛去,像是杂耍。

    当他目光散漫的扫了人群一圈,人群中一位背刀人若有所觉,抬头,眼中仿佛阴沉沉的乌云,洪四顿时轻咦一声,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

    “好像来了一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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