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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世子白月光(19)

    “乌陵昭, 你出来。”

    景鲤强忍怒火。

    里边一动不动,好久才掀开了一卷儿帘子,从窗户探出个小脑袋。

    “是乌陵阿昭!你别叫错了。”

    小家伙极为不满地强调。

    景鲤脸上寒意逼人, 阴恻恻地开口,“小鬼, 很快你要改名了,错不错的, 有什么所谓。”

    什么改名?!

    昭昭脸色大变。

    女官姑姑曾给他讲过, 名姓与人荣辱与共,一旦定下, 不可随意更改。而名姓若是变动, 很大程度意味着这个人面临命运的转折点,比如说过继给其他人,又比如说母亲改嫁,孩子随继父姓。

    他果然是对娘亲不怀好意!

    不行, 爹爹不在身边, 他一定要守护好娘亲跟妹妹!

    昭昭如临大敌,小脸皱成一团, “你想当昭昭后爹!你……你休想得逞!”孝子为了扞卫亲爹地位,当即抢走他的拨浪鼓, 又嘭的一声, 嫌恶般扔进了草丛里,弃如敝履, “娘亲是爹爹的, 你,你不行!昭昭不喜欢!”

    他大声宣告。

    男人身体一僵,又恢复之前的从容冷淡。

    “行不行, 是我说了算,小鬼,你插不了手。”

    昭昭怒瞪他。

    ——这高个子/矮个子可真是太讨厌了!

    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想,周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般弱并不想搅合进去,但按照这爷俩的吵法,她的晚饭估计又得生啃干粮了。

    她抬起手腕,掀开了半扇青帘,发挥自己一贯的护短优势。

    “统帅大人何必跟孝子一般见识。”

    昭昭拽着她的衣角,得意于自己有人撑腰。

    景鲤心头一梗。

    小的骂不过他,大的就上场,以二敌一,实在是太无耻了!

    他转过脸,眼不见不干为净。

    马车转向了入城口,留下深深的车辙。

    景鲤说到做到,没有让人继续“护送”。

    亲兵见马车远了,壮着胆子问,“王,您真要当那小鬼的后爹?”

    无数双眼睛齐唰唰转过来。

    景鲤:“……闭嘴。”

    他给了亲兵一个“当后爹是很光荣的事吗你非得给我叭叭一嘴老子不要面子的吗”的眼神。

    亲兵很委屈,他这不是为王感到委屈吗。那荣后,容貌俏,身段好,的确是个天姿国色的美人儿,可再美的人儿,上来对你打打杀杀的,跟条美人蛇似的,你就不怕同床共枕时人反手一刀子,把你的腰子给捅穿了?

    反正他害怕!

    亲兵冒死进谏,“王,我觉得不行,乌部那群爷们,就跟茅坑臭石头一样……”

    景鲤瞟了他一眼。

    亲兵立马咳嗽了声,他怎么忘了,他们的王是世家出身,半路造反,玩得一手好政治,遂拿下了西绝之国。

    听说这些旧朝公子内里坏水,表面却是风流文雅,连用词也忒讲究,明明对荣后欲望难熄,想当人家男人,也不明说,故意拐弯抹角跟孝打机锋,说我想当你后爹!

    啧啧啧。

    亲兵表示他又学到了一招追妻计。

    虽然但是,他的话还是要说的。

    “王,这乌陵阿氏长于草原,游牧打猎为生,最是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亲兵委婉地说,“他怕是不能容忍妻儿被夺。”

    “他不能容忍,我就能容忍了?”

    主帅喉结微动,发出极为冰冷的嗤笑。

    “乌陵阿虏当初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低估我,没有斩草除根。”

    如今他卷土重来,有了前车之鉴,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挡他者,神魔皆死。

    般弱顺利回到皇宫。

    她这次的阵仗颇大,一万兵马护送入城,还是敌军阵营,想掩饰也掩饰不了。

    这次七国联盟倾举国之力,总共开拨了三十五万大军,其中十五万留在中后翼,抵住了镇守南北两疆的乌骑,令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另外十万连夜急行军,北上京师,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拿下了兵家必争之地的虎象关,破了大臣们最引以为傲的防御屏障。

    剩余的十万黑兵,不知所踪,成了悬在臣民头上的一柄利剑,谁也不知它的锋芒会率先刺向何方。

    京师中枢,危危可及。

    人们对于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大玄朝的前身便是景氏王朝,从天子到地方官员,追求奢侈享乐的作风,兴建亭台楼阁,喜好酒宴舞姬,导致国库虚空,各地民乱不断。乌陵阿氏上台之后,靠着一支铁血军队抄家灭族,镇压诸方,忍痛割去国家流脓的伤疮之后,新肉才慢慢长好。

    乌陵阿虏奉行休养生息的政策,他统治时日过短,多项富国强兵的政令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迎上了来势汹汹的七国豺狼。

    “陛下,娘娘回来了。”

    喜公公走回内殿,满脸忧虑。

    乌陵阿虏披着厚重的毡毯,咳嗽了声,勉强支起了腰,视线从舆图转到来人身上,“不是已经出城了吗?怎么回事?”

    喜公公一五一十地汇报。

    乌陵阿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先前接到战报,说是主帅景鲤行踪不定,连带着他的骁勇亲兵也离奇消失。

    将军们分析一通,认为西绝王心狠手辣,定是要搞什么奇兵攻城之计,结果防御了半天,这家伙是追人去了!

    追的还不是别的,是本朝皇后!

    简直荒唐!

    “现在朝野情况如何?”

    乌陵阿虏低声问。

    身为天子,自然拥有监察百官的机构,他们潜藏在暗处,或是歌姬,或是西席,做天子视听千里的耳目。

    喜公公嘴唇微微哆嗦。

    “奴不敢说。”

    乌陵阿虏神色淡然,“那就不必说了。”

    “陛下——”

    喜公公跪倒,双手交叉,贴在额头,“容奴斗胆,皇后娘娘正值芳华年月,难免引得豺狼窥伺,而景鲤此人,曾是旧朝罪奴,一朝入狱,对陛下怀恨在心。此獠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皇后娘娘落入他的手中,恐怕……”

    “恐怕什么?”

    国君重疾,一双乌瞳仍然威严凛冽。

    “奴……奴不敢说。”

    乌陵阿虏冷声道,“你都斗胆了,怎么不敢说?你是怕皇后委身贼人,辱我脸面?”

    喜公公伏地不起,“陛下,您英明神武,应当早做打算!”

    “阿喜。”

    国君喜怒难辨。

    “吾还没死,汝就找好下家了?”

    喜公公大惊,连忙磕头,“陛下明鉴,奴绝无此意——”

    乌陵阿虏冷笑。

    “念你伺候我多年,此事休提,滚出去!”

    喜公公慌忙谢恩,擦着汗走了出去。

    “干爹——”

    狗腿子殷勤伺候,被喜公公一脚踹倒,“没眼力见的,咱家正烦呢,滚!”

    喜公公回到自己的房间,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写了一封回信。

    这信送到了一处民居。

    收信的不是别人,正是荣家二小姐,荣妙娟。

    她现在是京城贵女私底下嘲讽的对象,人都二十好几了,却还赖在家中,当个不事生产的老姑娘,人们说荣家的脸可真被她丢尽了。

    但荣家很神奇的,竟出了一届皇后选手,先当世子妃,后母仪天下,哪怕风评不好,那显赫权势始终是摆在那上头的。众人心里酸归酸,表面还得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挤破脑袋要到皇后娘娘跟前表现,为自己求得个如意郎君。

    也正是因为这一层“上面有人”的缘故,尽管荣妙娟多年未嫁,大家也不会在明面上指指点点。

    荣妙娟如今就是很气,很不甘心。

    她坚信自己是上天钟爱的人儿,既然得了重生这份厚礼,就注定她这一生不平凡,下嫁一个不上不下的世家子,简直就是侮辱她的脸面!

    她宁可上吊也不要这般平庸地相夫教子!

    然而日子渐渐过去了,花期凋零,红颜易老,她的追求者也纷纷转投她怀,成亲生子,转眼间就剩下荣妙娟一个孤零零的光棍儿,尽管她拼命说服自己好饭不怕晚良缘不怕迟,内心的恐慌日渐加重。

    荣妙娟自认不是坐以待毙的废物,所以她为自己接连筹划。

    先是礼贤下士,同几个落魄书生交好,让他们在民间散播中宫无子、国政不稳的消息,只要天子下令扩充后宫,她就不信以自己的姿色,挣不到一席之地。然而消息还没传几天,春章宫就传出喜讯,天子龙颜大悦。

    她等到嘴里都撩起火泡了,帝后感情稳定,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乌陵阿虏压根没有搞后宫的心思。

    荣妙娟只得苦逼转移了作战目标,从天子的身边红人下手。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让她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次喜公公出宫采办,被有心人盯上了,她舍身相救,博得了对方的好感。荣妙娟趁此机会卖了一波惨,说她爹外放了,不管她了,公公待我如亲生女儿云云。

    不得不说,荣妙娟误打误撞走对了喜公公这条路。

    自从喜公公给天子通风报信,皇后娘娘对他一直不喜,态度不冷不热。喜公公心里生了疙瘩,更偏向嘴甜的荣妙娟。

    眼下十万大军咄咄逼人,京师不保,新朝将亡,喜公公少不得为自己的未来筹谋,于是就上了荣妙娟的贼船。

    他们的计划是怎么样的呢?

    既然景世子爷改头换面回来了,定是对昔日仇人恨之入骨,他们急人之所急,把皇后娘娘献出去,或者让她吃点苦头,说不得能得那人的几分青眼!

    谁知道他们的小算盘被陛下发现了。

    荣妙娟懊恼不已,不知该如何接近她的前姐夫。

    军营重地,她冒冒失失跑进去,别说见人,自己人头落地都有可能!

    般弱不知道女主的纠结,她一回宫就去见男主人。

    乌陵阿虏的气色更差了,他胸口中箭,毒入肺腑,竟还顽强支撑了些时日,御医都敬佩他意志力强大。

    “逃跑失败了,现在走不脱了。”

    她叹了口气。

    两个小童见到父皇,倒是异常高兴,围着他转来转去的。

    “不怪你,是他太紧咬不放了。”

    乌陵阿虏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

    他不是不想知道他们交手的细节,然而知道又能如何?他身负重疾,时日无多,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逞凶斗狠,置妻儿于水火之中。正因如此,当儿子追问起来,父亲才没有将射箭者的名号说出来。

    乌陵阿虏有强烈的预感,景鲤这次杀回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万一等他死了,妻儿也落于敌手,他这一双儿女很有可能面临“认贼作父”的窘境。如果他们再得知亲生父亲被“继父”杀害的真相,年纪小小,又怎么能承受如此巨痛?

    乌陵阿虏只想让他们能活下去,一辈子快快乐乐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但如今出城的计划暴露了,再脱身就难了。

    果不其然,大军压境的第五日,主帅提了一个相当离谱的要求。

    ——退兵可以,他要一纸和离书!

    六国诸侯全气疯了,我们都打到人家的家门口上了,胜利果实唾手可得,你他娘的就要一纸和离书?

    你他娘的看不起谁的胃口呢!

    羌国率先不干了,你把我诓到这里,人也来了,力也出了,一口肉汤都不给喝,就很离谱,咱不跟你玩了!

    于是轰轰烈烈走了两万人。

    剩下的作壁上观,也不出声,就看狗咬狗,说不得是渔翁得利呢。

    景鲤无所畏惧,加强输出,累死了传话的使者。

    六月二十六日,双方谈判,地点定在了城外的游心亭。

    游心亭三面环水,杨柳依依,平常是谈情说爱的圣地,今日却成了硝烟之地。

    景鲤腰佩长剑,冷漠望着相携而来的帝后。

    般弱是微微搀扶着人,一副贤妻的模样。

    “签吧,都写好了。”

    他开门见山,不欲浪费口舌。

    这一幕对般弱来说太熟悉了,她甚至有点眼角抽搐。

    男主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的太损了。

    乌陵阿虏沉声道,“是否你要到了和离书,你就放过我妻儿?”

    年轻统帅嘴角微勾,“我说的是退兵。”

    男人眼睛射出寒芒。

    “你放心。”他慢悠悠地说,“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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