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搬进东宫，一切都不同了。</p>
雕梁画栋，宫人如织，规矩多得能压死人。</p>
长孙澈公务众多，每日不是在前朝听政，便是议事到深夜。</p>
他身边不再只有我一个伺候的人。</p>
内侍省派来了大太监，宫女们个个低眉顺眼，手脚麻利。</p>
可他依旧把我带在身边，名义上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小瑞子。</p>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不太需要我了。</p>
递笔墨有别的太监，更衣有贴身宫人，连夜里值宿，都排了许多侍卫。</p>
他不再像在破落宫苑时那样，偶尔会听我叽叽喳喳说些废话。</p>
我只能远远站着，看着他被一群人簇拥着，与我擦肩而过。</p>
不知为何，心里像是空了一块，酸酸涩涩的。</p>
他是太子了。</p>
不再是那个需要我抢鸡腿，需要我陪着说说话的公主了。</p>
我这点微不足道的陪伴，大概早已多余。</p>
也好，我对自己说。</p>
爹前几日又托人悄悄递了话，说免死金牌让我再耐心等等。</p>
既然这里不再需要我，我也是时候该走了。</p>
闲着无事，便开始默默收拾我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p>
其实就几件旧衣服，还有他以前随手赏我的一块小玉佩。</p>
心里堵得难受，我想出去透透气。</p>
刚走到回廊，就听见假山后两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p>
「……听说了吗？殿下好像要选妃了！」</p>
「真的假的？是哪家的贵女这般好福气？」</p>
「好像是位世家小姐呢，据说殿下倾心已久，早就属意她了！这些日子殿下忙碌，说不定就是在为这事做准备呢……」</p>
我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手脚瞬间冰凉。</p>
选妃？</p>
原来……原来是这样。</p>
怪不得他疏远我，怪不得他不再需要我。</p>
他是要娶妻了。</p>
要娶一位他心仪已久、门当户对的太子妃了。</p>
那我这个知道太多秘密，不男不女的假太监，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碍眼？</p>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酸楚猛地涌上来，冲得我眼眶发胀。</p>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心一横，提起小包袱就往外走。</p>
等不到免死金牌了。</p>
现在就走，立刻，马上。</p>
我直接去了书房找长孙澈。</p>
看到我提着个小包袱站在那儿，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蹙起眉：</p>
「你这是又演哪一出？」</p>
我扑通一声跪下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干巴巴的：</p>
「殿下，奴才……奴才特来向您辞行。宫中规矩大，奴才愚笨，恐日后伺候不周，惹殿下生气，求殿下恩准奴才出宫。」</p>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p>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很凉很冷。</p>
「辞行？」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掉渣，「你要去哪？」</p>
「奴才……奴才想回家……」我声音越来越小。</p>
「回家？」</p>
他猛地一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逼得我不得不抬起头看他。</p>
「回家去找谁？去找你当初念叨的那个世子？公子？小王爷？」</p>
我被他眼里的怒火吓到了，心里又委屈又难过，口不择言地小声辩驳：</p>
「你、你都要成亲了，还管我找谁……」</p>
「成亲？」他愣住了，眼中的怒火被错愕取代，「谁告诉你我要成亲？」</p>
「宫里都传遍了……」</p>
我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p>
「你要迎娶倾心已久的世家小姐，这些日子不理我……不就是因为……因为要准备……」</p>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p>
因为长孙澈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p>
像是极度愤怒，又像是想笑，最后统统化为一种咬牙切齿的无奈。</p>
他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声：</p>
「陛下旨意到——！」</p>
长孙澈深吸一口气，拽着我一起跪下接旨。</p>
来的是一位笑容满面的老内监，展开明黄的绢帛，朗声宣读：</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侍郎岑远之女岑蕊，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特将岑蕊许配太子为太子妃。」</p>
我跪在地上，大脑一瞬间发白。</p>
岑蕊？</p>
侍郎岑远之女？</p>
等等，那不就是我吗？！</p>
巨大的震惊让我完全失去了反应，像个木偶一样呆跪着。</p>
当小瑞子太久了，我几乎都快忘了，我自己就是岑蕊啊！</p>
老内监宣完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告辞离去。</p>
书房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人。</p>
长孙澈拿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慢慢站起身，走到我面前。</p>
他用圣旨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傻乎乎的表情，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p>
「倾心已久的世家小姐？」</p>
他挑眉，重复着刚才的流言。</p>
「……」</p>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烧得厉害。</p>
「疏远你，是因为礼部天天盯着东宫，盯着我，不能在你身份未明前，让他们抓住任何一点错处攻讦于你。」</p>
他耐心地解释，语气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p>
「不成亲，怎么名正言顺地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我的……小太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