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一章 再见,陆郎
落去山头的夕阳照在村口,挎着黄布包的青年,一身道袍,火急火燎的跑进村子,朝着晒坝那边并排坐着的八个老人,齐齐拱手,挨个儿叫了声:“舅姥爷、二舅姥爷、三舅姥爷.......七舅姥爷、八舅姥爷好。”
村里沾亲带故,又是与他姥爷那一辈人,听说曾经还跟着舅舅走南闯北,四处降妖除魔过,有着一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硬功夫,还被先帝文皇帝赏赐过铠甲,现在都还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炫耀。
那边八张大椅上,满脸花白胡须的老人,肌肉依旧虬结鼓涨,睁开眼,眸底绽出精光,威严十足的挥了下手。
“是小云啊,赶紧回去吧。”
看着青年你离开,名叫陆盼的老人嘿笑了声转回脸,朝另外七个兄弟说道:“才出门多久,就想家了,我家那小子尽学了我本事,赶他出去闯荡一番,嘿,好家伙,不到半年带了婆娘回来,就不走了,真是能气死个人!”
另外七人沐着阳光,靠在椅上附和的点下头。
“又不是每个孩子都跟咱们良生一样,就是这次出门有点久了,都有记不清多久没回来了,你们谁记得啊?”
“谁记得清啊,睁开眼就天亮,晒会儿太阳,又快落山了,一天过得可真够快的。”
......
八个老人絮絮叨叨的话语在青年身后远去,走过邻屋后面的巷道,脚步加快起来,喊出声来。
“爹!娘!姥姥、姥爷!”
进了院子,径直跑去院中那颗柏树下,倒了一杯清茶灌进嘴里,阁楼那边,孙迎仙揉着脸和陆小纤一前一后的下来,瞅着儿子模样,老两口面面相觑,问道:“小云,这才几日功夫,你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闯荡江湖?至少你也得带个婆娘回来啊!”
“滚一边去!”一旁陆小纤拍了丈夫肩头一巴掌,“人都说小云随娘舅,还愁讨不到女人?”说着,妇人推开老孙,坐去石桌对面,将儿子手里的茶杯按下来,“说说,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是不是钱花完了?没事儿,娘这里还有些。”
“不是!”
那边,青年将母亲手推开,看了眼父亲那边,干咳两声,“就......就是有些想家了,回来看看,明日再走。”
看到儿子瞥来的目光,孙迎仙心领神会的笑笑,赶紧过去打圆场,将妻子搀起来。
“第一次出远门都是这样,我跟他说说,你去煮饭,然后去叫爹娘回来吃饭了,别牵着驴又溜达到其他山去了,上回就差点迷路。”
“古里古怪,由着你父子俩。”
陆小纤看看像是猜哑谜的两父子,哼了声,转身去了灶房,剩下的两人等了片刻,灶房门口妇人没忽然探出头来,孙小云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本书籍从石桌下面递给父亲。
后者接过书舒坦的在手心里轻砸了一下,赶紧卷起来塞进袖子里,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倒了茶水,声音平缓,问起儿子出门这几日的事。
“到了外面可有习惯?有没有碰到从栖霞山走出去的师兄弟?”
孙小云摇摇头,他就到过河谷郡,再远就没走到了,回来这一趟也是想将书换回来,不过说起途中遇上妖怪一事,一时间兴奋的比划起手势。
“爹,你是不知道,那个老鼠精,还真够机灵的,单打独斗打不过我,竟然会引我过去设伏,一口气来了十多只大老鼠。”
孙迎仙对于自己儿子本事还是清楚的,神色平淡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呢?有没有落荒而逃?”
“逃?我爹可是长安第一道,怎么能逃?C家伙,我赢是用着法术跟它们打了......”
啪的一下,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孙迎仙放下杯子,收回手:“你什么本事,爹不知道,十几只鼠精,能把你骨头都啃干净,说吧,怎么逃出来的?”
孙小云讪笑了一下,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抠抠手指头。
“还是爹清楚,其实是得了一个高人相助,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说到激动处,抬起脸来,绘声绘色的讲起林中发生的事,“......那人唰的一下抬手,一把剑就冲上天,落进地里,哎哟,整个地面都在抖,那些打洞钻在泥里的鼠精片刻不到,唰唰几下,就见那血不要钱似得咕噜噜从地里冒出来。”
对面,端起的茶杯悬停,孙迎仙脸色愣住,抬起眼帘看去对面还在说话的儿子,开口打断道:“书生?身旁可有一头秃毛的老驴,驴上是不是有个书架?”
“爹,你也看见了?”
孙小云疑惑的回了一句时,灶房里,陡然响起‘呯’瓷碗碎裂声,青年连忙起身跑去灶房,“娘,发生什么事了?”
不大的灶房里,妇人呆呆的站在灶头,对摔在脚边的碎片,以及儿子问来的话,好像都没有听到。
“爹,我娘这是.....爹?”
孙小云站在门口回过头问去院子里,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孙迎仙匆匆忙忙起身,搂着袖子飞快跑出了院门,根本不理会儿子,就连村里人打来的招呼也顾不上了,一口气冲出村西口,过了木桥,上去西面的栖霞山。
云海断崖,塌了的茅庐,还有远处一颗老松及坟堆立在那里,满地的落叶,一切跟二十年里,没什么两样。
‘难道小云碰到的,不是陆良生?’
道人立在断崖前,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心,朝崖外翻涌的云海,卯足了力道嘶吼:“陆良生!!!”
“陆大书生!”
声音嘹亮,久久不息的回荡山间,除了山林沙沙的轻响,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孙迎仙须髯在风里抖动,阖了阖眼睛,想来也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正准备转身下山,始料未及的声音,忽然响在他下山那条山路上。
“老孙,这么大嗓门儿,想把本国师吓出来吗?”
山风吹过林野,蜿蜒而上的山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负着双手,笑吟吟的走上来,叮叮当当铜铃声里,一头老驴甩着秃尾巴像是咧嘴嘲笑,旁边,还有穿着素白衣裙的女子,也朝他轻笑,打了声招呼。
“孙道长。”
还有,立在驴头上的蛤蟆,探出蛙蹼来,“可晾了田鸡给老夫?一并拿来!”
孙迎仙立在那儿,看着仿如当初的一行人,脸上笑了起来,鼻子却是酸酸的,眼泪不争气的落到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