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275 天边与脚下

    深空雷达不断向前延伸视野，越来越多的信息得以收集。艾瑞克斯用红色和蓝色来分别表示天择者与复合进化人，可以发现两者的数量都极少，一个集中一个分散。如果从数量上看，他们似乎都不能对这个银河系造成什么影响，但大家都知道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天择者集中在当前银河系的第三旋臂中段，集中占据了差不多百个太阳系的区域，并在外围还有一些零星分布。这显然比复合进化人最早认为天择者只有一艘进化者星舰的规模要大得多，粗略估算数量至少已经上亿了。

    天择者拥有白洞秘密基地那样的生产能力吗？显然没有。所以天择者靠的是日积月累，最多再加上它们最近掌握的某种“转化方法”提了提速，这才拥有如此规模。在人口之外的那些基地和基础设施，显然已经有了很多年头，它们就在复合进化人眼皮子下面不断发展。

    这也没办法，宇宙太大了，复合进化人的眼睛也无法铺满这片星空。在进化者星舰内部，复合进化人是非常团结和紧密的整体，但是进化者星舰之间就没有那么深刻的联系，互相老死不相往来是很平常的。

    根据进化者T星舰给出的情报，天择者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它们的基地星球，也就是天人提供给复合进化人的那个坐标地址。艾瑞克斯迄今为止都不知道那个坐标具体是多少，只能靠天择者的状态进行猜测。

    “大约应该是这一片区域吧……”艾瑞克斯的确找到了一个位于重重保护之下的液态星球，但是远程扫描并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别说一汁面里的星舰，就连一丁点人工建筑的痕迹都找不到。

    有可能那里原有的东西离开了，或者根本就什么也没有。当然，深空扫描并非万无一失，如果有所准备完全可以对它进行屏蔽或者欺骗。艾瑞克斯这一次主要以尝试为主，能找到就是走运，找不到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他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并非围绕天择者展开，对那个星球的兴趣本就没有多大。

    当然，的确有种理论假设天人找到的遗迹坐标就是正确的，因此天择者找到了地球·环盟的科技，然后得到突飞猛进的增长，这种情况下他的兴趣肯定会有所提升，但也要在忙完手头的工作后。

    从目前的扫描结果看，天择者聚集、收缩且还在增长，复合进化人分散，但是并没有扩张，也没有在增长，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局面，艾瑞克斯都能看出来复合进化人前途堪忧，他们自己肯定也清楚。在战斗中成长并强大起来的复合进化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只能认为他们在憋某种大招。

    按照复合进化人的习性，他们有可能要对天择者用某种“清场”的大招。

    这并非艾瑞克斯自己的观点，两个埃米以及冥冥都有同样的想法。天择者虽然难以杀死，但它们自身对外施加的影响有限，靠的还是复合进化人的科技。如果排除掉科技，天择者只是一种幽灵，哪怕它们可以将复合进化人变成更多天择者，也掀不起太大风浪。因此要对付天择者，只要先把它们的科技实力外皮扒掉，剩下的就只是打鬼。

    由于科技水平一样，设备都完全一样，复合进化人不存在不了解天择者技术的可能，缺的只是怎么战胜自己。其实复合进化人一直在研究怎么战胜自己，以此为根据，警惕地监视银河系内其他文明的科技发展水平和发展方向。现在难就难在这些情报天择者也有，肯定能做出防范，要想从这方面动手，还必须在数千年的经验积累之外，再想出新办法来。

    “憋着吧，早晚有憋出来的一天。”艾瑞克斯挠挠头，继续让深空雷达运转，完成对这个银河系的扫描。他计划在船坞仓再造几个雷达，对准星空图上的各大银河系，每个银河系发一个，先扫描着再说。

    “造化道途与山河社稷号早就该这么做……”艾瑞克斯自言自语，然后感觉肩膀被冰冷的金属碰了碰。转过头，达郦的大脑鱼缸就在身边，她悄无声息的动作吓了艾瑞克斯一跳。

    “你干嘛啊！”艾瑞克斯伸手将达郦推开，说道：“你又不是不能说话，先喊一声不行吗？”

    “舰长嘿嘿，我完成了对狸星的扫描，还在冥冥的帮助下进入了狸星的医疗数据中心，完成了对狸星的全面分析，你要听听结论吗？”

    “你给晓晓说了吗？结论有没有影响之前的改造方案？”

    达郦晃晃身体，鱼缸里的脑子也随之晃了晃，就像水母似的。她说道：“我直接对你们两个一起说，这样就不用重复了。改造方案只需要做小型修补，影响不大，不用担心。但是根据扫描，狸星的前途影响比较大，需要你们亲自决定。”

    “嗯？影响狸星的前途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息壤球可能会破坏狸星，因此不能使用？”

    “还是听我说吧。”达郦用金属爪子在鱼缸上敲敲，看起来仿佛要自杀。

    “狸星存在巨大的环境问题，空气中的有害化学成分杀死了大部分微生物，破坏了整体生态平衡。狸星人若不是发展出了封闭农业圈，早就把自己饿死了。但是封闭农业圈也是一种消耗性资源，哪怕不断技术进步，也无法做到再利用平衡。这是狸星的主要问题一。”

    不管哪个星球哪个文明，工业和科技发展过程中的污染与破坏都是存在的，关键在于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是最终被修复了的还是进入不可逆阶段。这个问题处理不好，非常有可能导致文明的衰亡甚至完全消失。狸星刚好停在死亡边界上，他们的污染是不可逆而且永久，但封闭农业圈的技术让狸星人暂时活了下来。

    狸星人付出的代价非常惨重，整个生态圈的破坏影响了它们自身的机能，免疫基因缺陷不是天生的疾病，而是长时间毒害的结果。狸星人全部身体技能都转为排毒，如同一座化学工厂，但是他们失去了抵御生物侵袭的能力。他们在狸星上不需要这种能力，因为除了他们，狸星上基本没有活物。但失去这种能力，让狸星人只能留在狸星，等待封闭农业圈耗尽，然后跟随星球一起去死。

    “使用息壤球可以大规模改变星球上的化学环境污染，重塑这里的生态环境。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和冥冥找到了狸星的种子库，就是他们在无法挽回之前收集的一些动植物种子。用这里面的基因测序数据，息壤球可以让狸星具备恢复到之前生态环境水平的功能。只是在扫描中我们发现一个古怪的地方。”

    达郦将她们的发现投影到舰桥上，那是上百段基因序列片段，在艾瑞克斯眼中与装饰用的图案没什么区别。

    “我们——其实主要是我——发现在狸星很多物种上残存着经过基因编辑的现象，非常高明的技术，但是依旧留下了一些痕迹。根据目前的证据推断，大约在十万年前，狸星的生态环境被人为改变过，开始朝着特定的方向发展。”

    “是谁？”晓晓瞪大了眼睛，说道：“十万年前，还是我们狸星文明的早期，不过那个时候各个文化圈都有相似的传说，说的是天降雷电处罚凡间的生物，说的是天翻地覆物种灭绝。难道那些传说是真的？我们现在的生态灾难，难道是……”

    “不是！你们现在的生态灾难是你们自己搞出来的，与这些基因改变没什么关系。”达郦的漂浮脑子左右摇摆一下，用这种诡异的动作模仿摇头的意思。“不管这个基因改造是为什么，它产生的效果在十万年前就差不多完成了。发现它，只是个引子。”

    达郦挥动机械手，冥冥很配合地切换投影图像，然后整个狸星的生态扫描图就出现在大家面前。“由于发现了人为改造的痕迹，所以就不能简单按照自然法则推论来建构生态圈，息壤球的设置就必须更加小心。为此，我们对整个星球进行了全面生态扫描——正常是不需要这个步骤的。于是，我们发现在狸星地表之下两万三千米深度，居然还有另一种生物大量生存。”

    两万三千米，换在地球上已经是在地壳的地层，接近地幔的区域了。那里有巨大的压力、暗无天日、可怕的温度和四处流动的熔岩，根本不适合生物存活。但是在全息扫描图上，那里的确有生物活动的痕迹，而且数量的确巨大。

    “那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身体具备晶体结构的虫子，在狸星的任何数据库中都找不到对应的资料，世界仓也没这方面信息。没有样本，远程分析的结果基本不可用，但是恰巧自成生物人就在旁边，他们喜欢收集各种奇怪物种的资料，我就想它们或许会有。于是我就和冥冥尝试进入他们的生物电脑系统，还真找到了。”

    另一幅投影出现在半空中，那是用自成生物人语言记录的生物信息。岩晶虫，极端环境下生存的极珍稀生物，将它的特定腺体移植到自成生物人体内，可以极大增强自成生物人对于身体、器官改造的适应能力。该物种可以克隆，但无法培养，必须依赖特殊环境，其生存机制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地方。

    “自成生物人非常喜欢且需要这种虫子，但它在自成生物人那里也已经绝种，原因是过渡捕捞。由于这个发现，让我对自成生物人有了些怀疑，于是对比之前基因改造的手法与自成生物人的技术，发现其中相似的部分在64%。考虑到那是十万年前的事情，这个相似度已经很高了。”

    艾瑞克斯挠挠头，问道：“有虫子是好事，让狸星人挖出来卖给自成生物人，还能挣钱。这虫子对狸星人没啥用，是不是？”

    “狸星人也能用上，因为狸星人马上也要进行外接尾巴的工程，这些虫子刚好够用。这么说吧，用咱们的方法不如腺体移植更好，因为咱们的方法不可能时刻跟踪每一个个体的所有变化，处理他们所有遇到的情况，而腺体是可以的。这种共生也可以增强狸星人的身体素质，并有很大机会遗传下去，快速增强狸星整代人的体质。但是，我综合了一下之前的发现，自成生物人在狸星培育过岩晶虫的可能性大约为70%。”

    “70%不低了，”艾瑞克斯捏着下巴，说道：“晓晓，你多一件事需要做决定，就是如何处理着岩晶虫。根据我对息壤球的了解，将它们抹掉、将它们保护起来，或者干脆不动它们，这些都可以。但是你必须考虑自成生物人的态度。就算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有岩晶虫，但……”

    晓晓摇摇头，说道：“他们应该知道，否则也不会在协议里要求授权在狸星进行古生物发掘研究。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想看看非人类生态圈的生物演化规律，但是发现全部归他们。这明摆着是知道岩晶虫存在的。这下麻烦了，因为不论怎么决定，都无法打消自成生物人觊觎狸星，后续的麻烦会延绵不绝。”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契机。”艾瑞克斯看看达郦，看看冥冥，发现这两个早知此时的人并没有任何担忧的表情。本来嘛，她们一个是无面人一个是鱼缸头，确实没表情。“自成生物人那里有岩晶虫的基因序列吗？咱们能不能培育这种生物？”

    “舰长，你想的和我一样，看来你的算力终于进步了！”达郦手舞足蹈，说道：“目前狸星人没有立刻决定使用咱们的方案，估计少不了许多扯皮，我才不愿这么浪费时间，正缺一个展示实力的机会。我想申请让鱼龙号去一趟地底，收集几只岩晶虫作为样本，息壤球就可以创造更多。这样，自成生物人就不得不承认……”

    “直接给狸星造个新卫星，将环境也设定好，让岩晶虫在那里可以大量生长。”艾瑞克斯的想法更加激进，说道：“新卫星和里面的岩晶虫就送给狸星，狸星可以和自成生物人共同开发。自成生物人能够适应复合进化人的管制下的生活，就可以接受鱼龙的威慑。星球是狸星的，技术是自成生物人的，具体怎么谈我就不管了，狸星还可以拉上自成生物人作为保护同盟，提高安全性。当然，这一切还需要狸星人自己努力争取，我只提供技术。”

    “那……”达郦将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晓晓挡在身后，说道：“能不能让鱼龙开始钻地？我很想看看这种岩晶虫的实体。它们只有不到四成是生物，其他更像是岩石和晶体的机器人，实在非常古怪。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甚至让我想起了传说中的死灵生物……”